>由于叶青入学前的功课底子比较扎实,一些数理化课程都系统地学习过,所以他一入学各门功课就崭露锋角。有几门功课的“第一名”,几乎被他“承包了”,同学们都很佩服他,并在第二学期一致推选他为系学生会和班委会的学习委员。
同学们越是信任他,求教于他,他越感到不安。尽管叶青有时也想娱乐一下,但总舍不得那宝贵的时间,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压抑着他。
星期天,对于叶青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在妈妈身边,说些知心话。
在自己亲切的小宅院里,干些杂活。
到商店里,去给母亲买点药。
和原单位的伙伴们快活地开几句玩笑。
而最大的享受莫过于笑笑来的信在等着他来亲手拆开哪。
每当这时,叶青就轻轻溜进他的里间小屋子里,悄悄关好门,往床上一躺,翻来覆去地品尝着情书带来的甜蜜。
春天以她那盎然的暖意驱走了最后一丝寒气。路旁坡倾,无人知晓的娇嫩小草蓦然成片地披绿了。
叶青喜欢这个简陋的家,这里不光有母亲那慈祥的爱,更有笑笑的信息带来的柔情蜜意。
他喜欢在自己家里给笑笑写回信。这里多自由啊,没有任何人干扰和同学们的恶作剧。他在信里总爱把学校里的变化、班上的“奇闻轶事”讲给笑笑听。
笑笑给叶青的信中,经常谈到一些有关音乐方面的事情。她在信中所谈到的国外近几年来时兴起来的电子乐器,使叶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自那以后,不论是杂志还是报纸,只要一有电子乐器方面的内容,他都要看个仔细,从不放过。
这天星期日下午,叶青觉得应该去韩教授家看看了,他有好长时间没登门了。
自从韩家的社会地位和各方面的政策落实后,短短的一年时间,确实有了惊人的变化。
院里院内已整修一新。一进楼内,就能闻得到二楼飘散下来的花香和苹果香味。经过大修的楼房,油漆一新的天花板、屋梁、楼梯、墙壁,全都闪着耀眼的泽光。屋里的地板都是上光蜡擦抹的,亮得甚至连大衣橱镜子都相形逊色。
叶青推门进屋时,韩天教授正在高谈阔论,屋里高朋满座,教授只是朝叶青瞟了一眼,微微点了下头。笑笑妈坐在沙发边上,旁边是一只正躺在安乐椅上睡觉的大花猫。它睡得很专心,似乎很满意主人家这张垫得软软的座椅。
看叶青进来,笑笑妈赶紧迎了上去。她先是冲着叶青敷衍了几句,又赶紧给各位客人倒茶、敬烟去了。
老教授现在可有风度了。他讲话时声音比谁都响亮。他坐在屋正中,跟屋子里的人大声交谈着。
叶青本想来询问一下,有没有需要他来做的事情,可韩教授夫妇似乎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来顾及他。站了一会儿,他一声不响地推门走了。叶青心里明白,从袁芳的表情上似乎也能隐约看出,他是这个家里模棱两可的人了。
走到院里,听到楼上的声音,似乎教授的话讲完了,大伙都笑语盈盈,教授夫妇的笑声最为响亮。
不知是自己的错觉呢,还是不应有的猜心。自寒假以来,叶青心里对韩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状的疏远感觉。
他隐隐约约地觉察到,韩教授在待人接物上那副大架子又摆上了。过去那副笑容可掬、和蔼可亲的面孔不太多见了,至少,他现在说起话来拿起官腔了。笑笑母亲虚伪得也令人难受,尽拣些过年话来说。
有几次,叶青来了,她都不好意思向在坐客人们介绍叶青的身份。叶青不只一次地从她的玩笑藏真的话里听得出,她至今对他和她女儿这门亲事的勉强凑付。
渐渐地,韩家的这一切,使叶青迷蒙起来。他觉得这十号大院里似乎少了一些什么,仿佛从里面掏走出一些朴实的,美好的、最值钱的东西——感情。
在往家走的路上,夜幕已经笼罩了大街,天稀稀沥沥地下起了小毛毛雨。街上的路灯发着摇摇晃晃的暗淡的黄光。
叶青冒雨在街上慢慢地走着。最近,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有时在校园里,也喜欢独自一人在雨里漫步。
丝丝的雨雾在他面前织成一张愁闷的网。他面目忧郁地走到自己的家门口。
“我一定得好好上学,报答母亲,给自己争口气!”
叶青并没有马上进屋,而是伫立在门口,凝望着自家的静寂和缺乏光照的小屋,他暗暗地发誓。他感到内心深处像是开了一个突突喷涌的泉眼,一股争强好胜的倔强劲在鞭策着他。
叶大妈虽然文化知识不高,但她是一位善良、通情达理的家庭妇女。她为人正直,一生廉洁,不喜欢让儿子去巴结有钱有势的人家。她有着中国老一辈妇女那可贵的有自知之明和内向的质朴刚毅的性格。
对叶青和笑笑的长期往来和亲密相处她虽然高兴,但她总是不时敲警过儿子,在和女孩子交往中一定要不失大格和做出一些有失体面和道德的事来。总之,叶大妈对儿子的要求是严格的,尽管她生活上很疼爱他。
叶大妈从未去过韩家,尽管有时笑笑妈逢年过节也专门来请过她好几次,但她总会婉言谢绝,借故推辞掉。
笑笑和她妈妈有些不一样。她是个挺有头脑和热心肠的姑娘。她对叶大妈就像自己的亲妈妈那样体贴。她知道叶大妈有病,就千方百计地挤出些课余时间,到商业街上买些紧缺的药品寄来。每逢叶青回家度周末,妈妈第一件事就是让儿子立即把药费钱给人家笑笑寄去。
“孩子,咱们可不能沾人家笑笑家的便宜,让人家笑话。能费这么多心给我买到药就谢天谢地了。笑笑她不带工资上学,一切开支都由父母负担。再说,大上海花销更大,女孩子用钱的地方更多。咱们再艰苦也不能沾人家的光!”
叶大妈在这些事情上从不迁就叶青有时的犹豫不决,直到他按她的旨意把钱寄走了,她才会满意。
转眼间,笑笑离家又快半年了。这一年来,每当她漫步校园郊野的湖边或是凝神窗外的时候,心里便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情意,像随风飘荡的风筝一般,牵挂着线的这一端直飞到那个遥远的地方——丽岛市。
“五一”、“五四”,这两个富有意义的节日马上就要来临了。
音乐学院里一片喧腾。各系都在准备自己的拿手好节目,准备在不久的全校教职员工联欢会上公演。
在学校里,笑笑是文体活动的积极分子。打球、汇演、跳舞、唱歌,她一学就会,样样在行。可她平时在学习上和待人接物上,又不拘言笑,给人以端庄、高雅、神圣不可侵犯而又彬彬有礼和蔼可亲之感。
小提琴系与钢琴系有几个合作演出的节目。其中,韩笑的小提琴独奏是大家一致推崇备至的压台节目。笑笑当仁不让。这些日子也在加紧准备着。
那么,韩笑的小提琴独奏由谁来担纲钢琴伴奏呢?无独有偶,看来非金杰莫属。
钢琴系里的同学都一致认为,金杰的水平较高,与韩笑默契的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因为金教授有好几次亲自来邀请韩笑到他家做客时,金杰用钢琴给韩笑伴奏的《吉普塞之歌》,被行家誉为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乐曲的音符与节拍,已成为这两位不常来往的校友沟通气息的旋律。
打认识笑笑的第一眼起,金杰就被笑笑的人品迷住了。他既酷爱着笑笑那甜蜜的音容笑貌,更叹服她那高超的琴艺。他觉得与笑笑家的特殊关系,简直是一个天赐予他一个理想姑娘的良机。开始,他试着大胆接触她,可碰了几次钉子后,自觉也挺尴尬。但他对笑笑的爱慕之情却从未消逝过。他总的感觉是,她这个人既疏不可近,又那么富有吸引力。
谈论音乐,至今仍是他(她)俩交往的唯一语言,尽管他们的关系目前还比较融洽。
时间一长,笑笑也比较乐意与金杰合作。她发现金杰在父亲的指教下有着相当高深的音乐造诣并弹一手潇洒的钢琴。
“初次与您同台合作演出,倍感荣幸!”
金杰风度翩翩,衣着考究,来找笑笑说。他脸上总抹着一丝微笑。
“谢谢你,咱们准备些什么曲子好呢?”
笑笑有些慌张地望着眼前这位举止潇洒的合作者问。
“那你看拉哪支曲子最拿手呢?一切取决于你,我听你的!不过,我看最好是奏几支乐感节奏强、和悦耳动听的。因为在场的多数听众是本校学生,他们有一股先天的狂热情绪,大家都需要从音乐中得到某种感官刺激。这我很了解。所以,我们最好能够首先满足学生们的心理。你说呢?”
金杰简单地说完自己的看法后,往后退了半步,他把双手往笑笑跟前一摊,做了一个既规矩又征询意见的手势。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咱们先排练这几支曲子怎样?柴可夫斯基的《曼弗雷德》交响插曲、《睡美人》音乐片断和《降D大调圆舞曲》、《春之曲》,最后,来上一段《吉普赛之歌》,这是我最拿手的独奏曲,你看行吗?”
笑笑略有所思地说完,马上又转过身来望着金杰。
“那好,就这样定了!预祝咱们演出成功!演出后到我家吃晚饭好吗?”
金杰兴奋地将右拳往左掌里一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