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和笑笑商定,为了不影响学习,两人尽量少通信。
大学一、二年级的学习生活是特别紧张的,好多基础课和专业基础课大都安排在这两年内。同学们都在努力学习和刻苦攻读。
周末,对于叶青来说,是自由的。
他喜欢在星期天和妈妈一起在海滨大道上一边俳徊,一边悄悄谈论着什么。
海边,是他最喜欢散步的地方。他喜欢面向着那心中热爱的、曾给他童年时代无穷欢乐的大海,轻轻哼唱。
每当这时,大海面对老朋友总会兴奋地睁大它那深蓝色的眼睛,扬起雪白的浪花,随风荡起优美而细腻的线条。
叶青总习惯于把这种线条叫做“正弦波”。
“四人帮”垮台后,国内形势发生了可喜的变化。党的知识分子政策也在一步步地得以落实。笑笑家的变迁就是突出的写真和缩影。
自“工人宣传队”撤离大学以后,韩天教授任系主任。不久,他又被任命为该大学副校长,主管学校的教学工作。
最近,韩家十几年前被人强行霸占去的几间套房也得到了公正,那两家住户都经组织上妥善安排另外乔迁新居。听说,最近组织上正在考虑韩天教授的入党问题呢。
老教授一下子就像是年轻了许多,他每天总是喜气洋洋地坐着“奥迪”轿车往返于上下班的路上。
组织上对他的关怀和党的政策在他身上、在他家里的具体落实使他尤为感动。他的名誉、地位,似乎一切,一转眼都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他觉得应该利用有限的晚年余热,为党和人民多做点工作,以报答组织上对自己各方面的关怀。
漂亮的雪花悠悠扬扬地纷落在房顶、树梢、群山和雪毯似的马路上。
转眼间,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到了。
叶青受命,不,是自愿到码头上接放假归来的笑笑。
当笑笑听说叶青六、七门功课有好几门列全系第一名时,高兴得又蹦又跳,快活得像只小麻雀。
“你哥哥好吗?”
叶青等笑笑跳上自行车后座后,在车子上顺便问道。
“还行!他也快回来了,就这几天的事了。他给我的信上说,上学前和他谈吹了的那个女孩又多次主动写信给他,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总之,重复了一些山盟海誓之后把责任一股脑都推卸到她父母身上了。好像是她父母在跟我哥谈恋爱似的,哼—!”
笑笑鄙视地说。
“开始,哥哥想不理睬她,可架不住她父母亲也找我家赔不是,并亲笔给哥哥他写了几封信。所以,哥哥他打算与女方重修旧好,不计往事。也是的,他们之间毕竟还是有那么一段甜蜜的时光。”
笑笑说了哥哥,并给他下了“评语”后,又轻轻地垂着努力蹬骑自行车的叶青的后背说,
“对了,叶青,叶大妈身体好吗?这次我回来,特地从上海捎来几瓶滋补药,呶—,就在你左车把上挂着的那只包里。你可当心,别碰碎了!”
她又悄悄地把头往前探了探说,
“我还给你买了一堆好吃的‘大白兔’奶糖。”
她边说,边用手指了指右手车把上挂着的那只鼓鼓囊囊的布兜。
一路上,她把头亲切地偎贴在叶青的后背上,她听得出他那强有劲的心跳声与自行车脚蹬合着同一节奏。
笑笑感到这样把脸贴在他后背上是很幸福的。
“笑笑,我把你送到你家路口,我就回去。你自己回家好了,回头咱们再会面。我帮你把皮包拎到大门口,你也该休息了,乘了一天的船!”
叶青使自行车车速稍慢,歪过头来对身后的笑笑说。
“不—,我得先看望一下叶大妈去,然后再回家!”
笑笑坚决地说,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也行。不过在我家里呆一会就回去,免得韩大伯他们着急。”
叶青稍一忧郁,同意地说。尔后,他把车轮一掉头,径直朝自己家的那条小路岔去。
笑笑在叶青家休息了一会,和叶大妈亲热地唠叨了好半天。大妈像抚摩着亲生女儿那样,给笑笑梳洗了一番。要不是叶青一直在催,她老人家还不想让笑笑走呢。
几天后的一个潮湿的下午,窗外雪意正浓。坚硬的柏油马路上覆盖着冰花,屋顶在大雪中变得一片迷蒙。行人们个个打着寒噤裹着衣角匆匆走着。
笑笑冒雪来叫叶青,她的自行车车轮上沾了一圈厚厚的湿土。
听到车铃声响,叶青赶紧合上正在复习的一本《高等数学》,把笑笑迎了进来。
“叶青,我爸爸和我妈让我来请你去热闹热闹,我哥他也回来了。”
笑笑喜气洋洋地对他说。
“现在我们家住得可宽敞了。那二楼整个一层都落实政策归还给我家了。爸爸也有了看书的书房,我们一家几口人一人二间还有余呢!”
“韩大伯和大姨给你和哥哥接风洗尘,我去多不好,何况我又常去!”
叶青给笑笑清理干净车圈上的雪土,突然觉得有些踌躇不决,他说。
“哎哟…哟,看你!亏得才上了这么几天学,又是‘接风’,又是‘洗尘’,还‘你和哥哥’什么的,就好像咱们是才认识似的,难道你忘了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吗?!真是的,都这么把年纪了还那么稀里糊涂!”
笑笑又气又急,说完嘟起嘴来,掉转车把就要走。
“啊…?笑笑,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随便客气一下,看你!哈哈,好,我去,一定去!”
叶青赶忙抢先一步拉住笑笑,他伸手将笑笑身上的落雪弄干净。
“妈妈出门去了。家里没人。我锁好门咱们就走。”
叶青说完,回屋收拾了一下,推出车子跟笑笑上路了。
一路上,两辆自行车并排走着。
“唰—,唰—,唰—”的车轮摩擦声陪伴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不大功夫,亲切而又难忘的环山支路到了。
一听到锁车子的声音,韩春第一个冲下楼来,两个年轻人亲热地在楼梯上就抱成一团了。
“叶青,怎么好长时间不来了?学习一定很紧张吧?过来,让大姨好好瞧瞧。哎哟!好像瘦下去了一大块,是用功用的!”
一进屋,笑笑妈就热情招待起叶青来了。她边跟他说着话,边拿出托盘,放上茶杯,糖果、点心和香烟…。
韩天教授刚送走一批客人,赶紧从侧屋走了过来。他一见叶青,就高兴地伸出欢快的手拉住他。
“怎么样,孩子,一切都好吗?”
韩教授上下打量着他,拉着手寒暄道。
“那当然好了!叶青好几门功课全系考了个第一!”
正在厨房里帮着妈妈忙乎的笑笑,赶紧跑过来快嘴抢着回答。
“好就好,我听了心里特别高兴!说实话,我早就说过你是一个很有出息的有志气的孩子,真乃是鹏程万里!”
老教授乐呵呵地夸完,又仰天欢畅地笑起来。
这一笑,弄得本来就很窘的叶青,更显得尴尬极了。
“咦—,妹妹,这就奇怪了!我问你,你远在大上海,可你又是怎么知道叶青的考试成绩的呢?恐怕你们之间一定有一条专用的海底电缆电话吧?”
韩春放下手里的活,从一旁闪出来装模作样的走到妹妹跟前,故作神秘地问。尔后,他给大家作了个鬼脸。
大家都乐了。
“去你的,该死的哥哥!”
笑笑羞得刚想用脏桌布去堵哥哥调皮的嘴巴,可妈妈忽地走了过来。
“唉——,‘海底电缆电话’算什么?人家笑笑呀,心里早没咱这个家了!听说,一下船先去的‘婆’家哟—!”
说完,她把一盘热气腾腾的蒸鱼往桌上一放,故作不可思议表情冲着老伴和儿子吐了一下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