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笑—笑!”
不一会儿,袁光舅舅就从剧院一道便门走了过来。他老远就望见了灯光底下笑笑那细长的窈窕身影。
“舅舅来了,妈—!”
笑笑拉着妈妈大声应着走了过去。
袁光走上前去,一手拉着笑笑,一手扶住姐姐,容光满面,眉里带笑。
“怎么样?笑笑,收获不小吧?”
他看到笑笑那种神采飞扬的表情,早已猜着了七八分。
“姐姐,我们明天白天没事,咱们一起逛逛香山游玩一下怎样?”
袁光又转过脸来对姐姐说。
“那太好了,我也早就想去香山游玩一下,但不知开放不开放?”
袁芳高兴地回答弟弟。因为她很早就想领略一下香山的名气。
“噢—,这没关系,听说这次是专为外国乐团安排开放的。我们上午行动,下午回来休息,晚上还要演出!”
袁光兴致勃勃地说。
笑笑一点玩兴也没有,她一直在琢磨着乐团名师们指出的演奏技巧,一直在回味刚才那大开眼界的演出场面。
什么香山不香山的,她觉得无非跟家乡的云山差不多而已。
“他要是在这有多好!我们好好玩玩留个影,唉!他还没到过北京呢!”
她忽然想起了叶青。不知什么缘故,一想起他,她心里就有些惆怅。
“我的给他去封信!”
她这样想着,默默地低下了头陷入情思。
“对了,笑笑。卡罗林先生在听了你的演奏后,认为你很有培养前途。他同时告诉我,他想回美国后为你争取一份‘纽约曼尼斯音乐学院’的助学金。另外,他还想给你录制一盘磁带带给校方审定。”
袁光认真地对笑笑说。他的眼里闪动着快活和希望之光。
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姐姐,似乎要从姐姐的表情上找到愉快的答案。他满以为这些话肯定会使姐姐和笑笑高兴得要命,至少笑笑会得意忘形。
他紧盯着姐姐和笑笑的眼睛,等她们回答。
谁知,笑笑和妈妈照了一下目光,默默无语。他的“喜讯”就好像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似的。在她们看来,这样的建议充其量是在瞎扯蛋。可为了顾全袁光等的好意,母女俩也只好以一种藐视的沉默来代替回答。
“怎么—?你们倒是说话呀!大家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笑笑这棵有出息的小苗苗成不了材而心安理得的呀!”
袁光急了,他对她们的沉默发起火来。
“出国—?留学—?录音—?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袁芳带着欲哭无泪的声音说。
弟弟的话刺痛了她的心,她又怎么不希望亲生女儿成长为人材呢?袁光的质问,恰恰也是多年来一直闷压在她和韩教授心底上的一块石头。
“别异想天开了!这二十多年来,光是‘海外关系’、‘出身复杂’,就把我们折腾得够苦的了。她舅舅,咱们自家人不说外话!这一切都是极不现实和极不可能实现的。我们压根就没去想它,更谈不上激动了。国内的情况卡罗林先生不清楚,那你看到咱家的处境,也该明白些了吧?一切都没有用!”
她加重语气说完最后几个字。她抬起眼睛,用忧郁、悲怆的目光望着弟弟。
袁光听了这些话,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深深感到惊讶。他诧异地望着姐姐,又看了看笑笑。因为这件事情在他心里占据着无比重要的地位。
笑笑正抬着头,仰望着那深邃的、星光黯淡的夜空,仿佛要从遥远的地方,追回那些似乎有些淡忘了的痛苦记忆。
袁光无奈地叹了口气,两只手掌的十指交叉在一起垂在腹下。
他忽然感到两眼模糊起来。他好像站不稳似的摇晃一下,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勉强支撑着自己。
他心里怀着沉痛的失望,机械地伸手去掏香烟和打火机。
袁光点燃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摇摇头,在摇头的时候,眼泪差点成串涌出。
笑笑和袁芳赶紧上来扶住左晃右摆的他。
袁光打了个寒颤,将她们从自己身边推开一点。他感到心烦意乱,双腿发颤,仿佛要使劲踏住才能站稳似的。于是,他努力挺着小腿肚子,使自己站牢些。
他望了望姐姐,苦笑了一下。
袁芳嘴唇抖动了几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她眼里闪动着泪花,那泪花里含着难过、懊恨和委屈三种成分。
“妈,咱们回去吧,舅舅也该休息了,明天我们一起去游香山,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天!”
袁光转过身来,垂下托腮的手,双手又习惯地交叉在胸前。他点点头表示同意笑笑的建议,大家都需要休息了。
“就这样吧!听天由命吧!”
袁芳的回答包含着自己灰心丧气的心情。
月亮快要爬到中空了,把银光泻在北京城,使京都的夜景显得格外的美。
“就这样吧,一切权当都是过眼云烟!明天见吧!”
袁光握着姐姐和笑笑的手,他紧闭着嘴唇,眼睛直盯着远处一闪一闪的灯光,半晌才沉思地喃喃道。
他的表情严肃而忧虑,仿佛是办了一件毫无价值的蠢事。
“明天我来找你们,咱们一起走,再见!”
袁光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嘱咐说。
就这样,大家各自带着遗憾和失望的心情分手了。
一回到旅馆,笑笑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疲惫不堪。
她半躺在床上,双手交叉着枕在后脑,两眼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出神。她总觉得心里像是塞了一把鸡毛,乱糟糟的。
夜里,她躺在床上,翻来翻去地不能成眠。她不时地拉开灯翻弄着卡罗林先生送给她的那一沓子小提琴独奏曲集。她贪婪地摆弄着,兴奋得忘记了一切。她最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每看完一册,她都认真仔细地把它放好。
夜已深沉,风渐渐停了。旅馆窗外那条街上的灯光也渐渐熄灭,黑光似乎也在悄悄加重暗色。只有那清澈如水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枕边,像情人似地陪伴着笑笑。
不知不觉,她渐渐朦胧入睡了。
她这一觉睡得又甜又熟,梦中还含着对音乐晚会满意的微笑。
第二天,笑笑起得挺早。她趁妈妈出去买饭还没回来的空当儿,匆忙到旅馆楼下的小卖店买了信封、邮票和几张信纸,她坐在桌子边上给叶青写了一封充满激情的短信,简单介绍了一下她到北京后的情况。写完,她把信给收藏好。
不大工夫,妈妈上楼回来了。她手里拿着刚买的热气腾腾的包子。
“笑笑,快吃吧!要不就凉了!”
没进门,妈妈就嚷着。
笑笑接住妈妈,一把抄起一个来,先咬了个半月圆。
“妈,我忽然想起,咱们是不是应该给家里写封信了?”
“哎哟—,对!我差点给忘了!到底是上了岁数了,记忆不好了!来,笑笑,你快写吧!”
妈妈一面自我责怪着,一边对笑笑说。
笑笑一只手拿着包子,边吃边飞快地把信写好。
停笔后,她把信念给妈妈听了一遍,问:
“妈,这样行吗?”
“行!挺好。不过,得加上‘我们临行时给家里去个电报’”
到底是母亲办事牢靠,她想了想后,又让笑笑添上了一个挺重要的内容。
“我马上把信发走!”
话音未落,没等妈妈反应过来,笑笑已跑出门下楼去了。
“这孩子,急什么!逛香山时顺路发了也不迟!”
袁芳瞅着女儿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
笑笑很快就把自己的“密信”和妈妈的“公信”打发进邮筒去了。
她深深吁了口气,感到轻松无比,仿佛刚刚送走了一位阔别多年的老朋友。
笑笑和妈妈刚刚收拾停当,袁光就风尘扑扑地赶来了。他随身还带了一架漂亮的照相机,打算给大家好好照几张相。
“咱们说走就走!别啰嗦!有话路上慢慢说。”
袁光拎起一只手提包,拉着笑笑的手就往外走。袁芳在后面锁好门,把钥匙交给值班人员后,赶紧跟上,
一出门,三口人便跳上了到香山公园去的公共汽车。
香山公园是一个面积足有160公顷的天然公园,最高处海拔557米。旁边的碧云寺依山建筑,层层上升,有描金彩画的亭台塔院,又有汉白玉的石台和雕栏。周围古木参天,门前流水潺潺,幽雅别致,宛如仙境。
笑笑拉着妈妈和舅舅的手,像小孩子似的又蹦又跳,把两个大人拖累得吁吁直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