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赶忙夺下书包往外掏。因为他极不习惯接受人家的东西。
“就这一次,拿着,好孩子,听话!啊,你爸不在了,你妈身体又不好,你又救了我家笑笑,难道大姨的这点心意还收不下,嫌少了是不?”
笑笑妈先是哄着叶青,后看行不同,果真有些不高兴了。
“怎么,叶青,你没有爸爸了?”
叶青刚想对大姨再解释解释,没等他开口,笑笑和韩春都大惊小怪地围了上来。
笑笑妈无意识的一句话,就好像晴天里冒出了一道闪电,触紧了兄妹俩的神经。
妈妈被孩子们这么一提醒,这才觉察到自己有些失言。
叶青一言不发,他摆弄了一下书包带,脸上带着忧郁的微笑点了点头。他眨眨眼,想说什么,嘴动了动又停止了。
“唉——,都怪我嘴巴没个把门的,惹孩子伤心!别见怪,孩子,就这样吧,别让来让去的了!”
笑笑妈难为情地又对女儿说,
“笑笑,你送送叶青!”
“没有什么,大姨。反正说不说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我走了,再见!”
叶青向他们微微点了下头,小声嘟哝着说,他很不自然地推开身后的椅子,快步走出房间。
“笑笑,你去送送叶青,多陪一会儿!”
笑笑妈对身边的笑笑嘱咐说。
“你也留步吧,笑笑!回去休息一下也该练琴了。我还可以骑上车子。今天耽误了你一天时间,你代我回去感谢一下全家。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叶青诚恳地望着笑笑,劝他回去。
“不,叶青,我再送送你。”
笑笑感到自己内心深处好像隐隐地涌动着一股巨大的从未体验过的感情激流。
“那就走走吧,反正我也没事。笑笑,你爸爸真不愧为是大教授!我在这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那么多的新鲜东西!”
叶青兴致勃勃,他发自内心深处对韩教授博才多学的敬慕,想到什么话就说什么。
看到他有这样的求知欲,笑笑满意地自我点头笑笑,表示鼓励。
秋高气爽的季节,瓦蓝瓦蓝的天空中,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北面的大海里,闪着碧蓝耀眼的波光。潮水在徐徐下退,被水冲洗的海滩潴留下一团团水坑和一片水洼。
“笑笑,你说音乐这东西是不是得具备看一定天赋才能学好?”
叶青忽地从大海那边收回目光,十分好奇地掉过头来问。
“这个嘛,是有那么一点。譬如说,我就是一个伟大的音乐天才!”
笑笑挺有趣地认真指着自己的鼻尖说。
俩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他们沿着水光荡漾的海边走着,叶青忽然感到内心有些慌乱。因为他从未与一女性单独游逛过海边,他总感到笑笑和周围过路的人简直在形影不离的紧盯着他。
他们一言不发,默默地并肩走着。只有叶青推的自行车偶尔发出颠簸的声响。
尽管俩人很少说话,但两个年轻人的心却激荡着一种异常新鲜和从未享受过的情感。
远处钟楼上的自鸣钟悄然响了五下。
丽岛市的黄昏是美丽而迷人的。
秋阳照耀下,临海路旁的树木和幢幢别墅显得格外翠绿和明亮。
海滨城市的昏景更是别有一番情色。绚丽多彩的晚霞好像在天空燃烧着的火焰,把海面染得通红。
缕缕和风吹拂着海面,推起层层涟漪似的微波,波光水影里无处不泛现着幽秘的深海透蓝。
天渐渐黑了下来,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
随着暮色逐渐深沉,他们俩人也陷入了默默沉思。
“笑笑,你回去吧!晚上拉琴千万别拉得太晚,注意身体!”
叶青像哥哥珍重妹妹那样在笑笑耳边低声嘱咐着。
“嗯,我听你的!”
她含笑的眼睛闪闪发光,把头点了点。那声音微小得几乎有一半埋藏在她的嗓眼里,可叶青还是听到了,听清楚了。
他黝黑的脸顿时通红,他嘴露笑意,但却尽力抿得紧紧。
她神欢眼笑,却装作紧皱眉头思索它事。
“回去吧,别让妈妈担心,以后我们还会经常见面的!”
叶青感到自己说话时内心慌乱而有些不自然。
“我过几天去看你,行吗?”
笑笑没走出几步,回过头来问。
“行!再见吧!”
叶青一手扶住车把,飞身一跃,扬了扬手说。
自行车顺着下坡飞快地驰去。
走到下坡的尽头,他回头一看,笑笑仍站在原处望着他。尽管那已是一个模糊的黑点,可叶青能感到她在向他微笑。
第四章
四
初冬挟着寒冷和风雪来临了。
自从认识了笑笑和她家人以后,叶青的生活不知不觉迈上了新的阶梯。
他突然发现周围有那么多的年轻人在自强不息地向上奋发着,一种年轻人独有的强烈的争强好胜心在激励着他。他决心振作起来,抓紧时间拼命学习。
在学习英语方面,笑笑送他的那本难得的英汉大辞典就像一位任劳任怨的老师,发挥着独特的作用。
秋末冬初的夜晚不到十点,马路上就悄然不声了,只有似水的月光和叶青那辆脏旧的地板车始终忠诚地陪伴着他。
叶青的工作依然如旧,只是现在又添了新的内容。那就是有时他故意往环山支路一拐走个弯路,听听笑笑的琴声,他觉得这是他一天中最大的快慰和满足。
自从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险些出事以后,笑笑晚上再也不出门学琴了。
她跟老师商定,把时间安排在下午。
通过和笑笑的几次接触,叶青了解到她父亲解放初就是一位挺有名气的大学教授,因为过去干过几年国民党中央电台的技术副台长,解放后,一有运动就少不了挨整。文革前期被抄过家,蹲过牛棚。只是这几年,才让他在学校电子系实验室指导学生上实验课。
从笑笑那里叶青还知道,环山路周围的几条街,差不多都居住些社会关系颇为复杂的人家。这些人家的子女下乡后大部分很难再回城就业。
许多家的楼房被迫交出来让给所谓阶级觉悟高的人家来住,听说这叫做给“重灾区”掺沙子。
笑笑家也难逃嫉眼,原先那二层楼上全是她家的,也是被“勒令”交出来几大间,全家拥挤在两间小屋子里。尽管住得紧些,但大人还是设法找人把房子间隔开来,给孩子创造练琴的环境。
另外,笑笑还跟叶青透露过一个机密:文革初期她家被红卫兵抄家时,她妈妈多了个心眼,将一些金银首饰糊在煤饼子里才免遭劫难。据她说,她父亲停发工资、冻结银行存款的日子,全靠这些东西变换点钱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