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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便动起手来。
大概出于职业病,看不惯脏乱的景象,对灰尘深恶痛绝,他大刀阔斧的展开收拾,不过几分钟,桌上的东西便已全部清理干净,雪白的绣花亚麻桌布抖散开来,他一边布置一边絮叨不止的卖弄学识。
“先固定椅子的位置,每张椅子距离桌子的长度要一致然后摆放烛台,四个烛台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要成一条线,蜡烛的长短要相同,三套刀叉、四种杯子,再根据上酒的顺序来调整杯子的位置,座椅、盘子、酒杯之间的距离都要用尺量好,不能以目代测……”
他打开皮箱,像变魔术般变出一把尺,并逐步测量,眨眼之间,桌上一切井然有条。
“小姐,我做得还可以吗?”
“呃……很好。”季薇薇只觉得眼花瞭乱,她不是行家,无从辨认好坏。
“这么说我被录取了?”他自信满满的挑起眼。
“身为一个顶级的管家,应该不止布置餐桌这么简单吧?”幸亏玛丽机灵,适时提出疑间,“我听说你还应该会……”
“急救知识、保全知识、枪枝保管、正式礼仪、雪茄的收藏与保养、酒的鉴别和品尝、插花及家居饰品的保养、西服及正式服装的保养、团队服务演练、人事组织构架……”美男一口气马不停蹄说出一长串,“小姐,这些课程都是学院里必修的,妳想测试什么,请尽管开口。”
“不用了,”季薇薇蹙起眉,思索良久后,犹豫的开口,“我只是想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自从那张俊颜闪现的剎那,她的心中就泛起无比熟悉的感觉。
“小姐,妳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玛丽悄声低语,拉了拉她的袖子,不明白一向心如止水的小姐,为何会突然中邪,说出这么丢脸的话?
不料,对方并不感到错愕,反而弯起迷人的薄唇,“小薇薇,我们何止曾经见过!”
“哈!我果然没看错!”季薇薇一跃而起投向他,再也不扮演贵族小姐的矜持模样,“雷曦骏,你这个坏蛋,这些年死到哪里去了?”
雷曦骏伸出坚实的双臂,接住这颗飞向他的红色炸弹,任凭她在他脸上重重的亲吻,脸上温和的微笑始终保持,只是在嗅到她发间芬芳时稍稍凝固。
“你失踪了十年,你知不知道……你失踪了十年!”季薇薇热泪盈眶,时而大声时而哽咽,不断的指责。
“我后来去找过妳,”他的回答还算镇定,“可惜那条街的老房子都被拆了,我找不到……”
“你当然找不到了,我搬家了──”她似乎发现自己的失态,笑着离开他的怀抱,转了个圈,一摊手,“看,我搬到这里来了!”
“这地方还不错。”他看看顶上的水晶灯,再看看她闪耀幸福的脸蛋。
“看上去不错,就是显得有点空空荡荡、死气沉沉的,尤其冬天特别冷。”她做了个瑟瑟发抖的姿势。
“以后不会了,”雷曦骏梭巡一周,“我会把这儿布置得热闹一点。”
“对了!你是来应聘管家的。”季薇薇忽然想起正经事,“这么说,这些年你是跑到荷兰去了,可是你怎么会有钱念管家学院呢?听说,那里的学费并不便宜。”
“说来话长,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聊,”打断她滔滔不绝的好奇提问,“现在告诉我,妳打算雇用我了吗?”
“呃……”季薇薇垮下了小脸,“老友,老实告诉你,虽然我很想雇用你,但是我不能。”
“为什么?”这会轮到雷曦骏诧异了,“我的表现不及格?”
“悄悄告诉你哦……”她贴近他的耳朵,“其实,我没有钱。”
“没有钱?!”这答案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其实我只想骗一个管家帮我打理这座城堡,一个月后,等我爹地的银婚庆典结束,就把他辞退……我亲爱的朋友,我知道你是真心想找一份长久的工作,所以不敢坑你。”
“原来如此,”雷曦骏不由哈哈大笑,“其实妳的担心很多余,这座城堡墙壁上随便一幅油画就抵一个管家十年的薪水,还敢哭穷?”
“可是我不敢随便当掉爹地的古董!”她嘟起嘴,小声的嘀咕。
“好吧,反正我一时找不到工作,只要妳包吃包住,我可以免费为妳服务一个月。”
“呃!”季薇薇睁大眼睛,“这样你岂不是很吃亏?”
“我做的是长线投资,哪里会吃亏?”他悉心安慰,“妳看,我刚从学校毕业,不umd/txt电子書下载到}wwω~ūmdtΧt~còm可能一步登天找到理想的工作,而妳是极为高贵又有地位的古金斯侯爵小姐,如果我能在这座城堡里为你服务,哪怕只是一个月,我的身价自然就不同了。”
“原来你在利用我!”她瞠大眼恍然大悟。
“我们互相利用,”他伸出一只手,“成交吗?”
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不仅故友重逢,而且白白拾了个完美的管家!
季薇薇马上握住那只温暖的大掌,她从不允许自己让运气从身边溜掉。
第二章
雷曦骏,她少女时期最要好的玩伴及邻居,曾经跟她一起骑着脚踏车穿过伦敦的浓雾,迟到、逃课,爬墙的时候,一起把脏兮兮的书包砰砰扔至橡树下。
他跟她一样,都是个混血儿,虽然出生于英国,但父亲是台湾人,母亲是日本人,祖母来自荷兰,有个远房叔叔在爱尔兰。
她记得雷妈妈长得十分漂亮,是个典型的日式美人,温柔娴淑、粉颈修长,平时穿着包裹繁复的和服,却能烤出让全英国厨子羞愧到想自杀的西式蛋糕。
他有一张跟母亲极为相似的脸,难怪从小受人欺负,被人唤作娘娘腔。
那一年,小小的季薇薇就是受了雷妈妈蛋糕香味的引诱,误闯了他家厨房,才会认识他的。
说实话,当年的他可不像现在这么英俊非凡,乱篷篷的头发常常因为没钱修剪而掩住大半的脸庞,一条牛仔裤不洗不换穿一个月,大大的T恤绉得像抹布。
而且毫无风度可言,弯腰曲背、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知识缺乏的惨不忍睹,考试不及格是家常便饭,问他纽西兰在哪里,他会说在非洲。
季薇薇吃了他家蛋糕,当然也会照顾他一些。
譬如──替他打跑拦街收取保护费的小混混,或者──考试时,把试卷移到一旁,供坐在身后的他畅快抄袭。
那段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跟他相处的种种快乐,在贫民区残墙破瓦的映衬下,格外鲜艳明亮,是季薇薇至今珍藏于脑海深处的一片云霞。
“后来,你到底死哪去了?”季薇薇提出埋在心头多年的疑问,“有天早上,我找你一起去上学,居然发现你家人去楼空,问了左邻右舍,谁也不知道你们的去向!”
“我父亲欠了一大笔债,怕债主追上门来放火烧屋,便不得不连夜搬家,免得连累邻居。”他回答。
“逃跑?好刺激喔!”她感到兴奋了起来,“后来呢?债主追上你们了没有?”
“追上了。”
“你为了保护父母,拿大刀勇敢地与他们血拚?”
“没有,我那时候很胆小的躲在父母身后,什么都不敢做──”雷曦骏平静的叙述,没有羞愧,“幸亏危急关头我的爱尔兰叔叔挺身而出,慷慨相助,后来他还出钱供我上学。”
“你现在学业有成,你的父母可以逍遥自在了,”闭上眼睛,吸一口清新空气,“呀……好怀念雷妈妈的蛋糕哦!”
“他们早已逍遥自在,整天除了旅游不干别的,各国都已经玩腻了,如果火星开放参观,他们肯定第一个买票。”他嘿嘿一笑,“所以,不要指望我妈妈做蛋糕给妳吃了,我倒是得到真传,可以亲自为妳下厨。”
“真的?”季薇薇险些口水直流,“那间荷兰管家学院真的只是在培养管家的吗?我倒觉得你的母校在培养超级完美无敌丈夫。”
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不过两天,整座城堡上上下下,里外一新,地毯变柔软了,楼梯变光洁了,连图中的蔷薇都精神十足,不再垂下花瓣,而是朵朵迎着朝阳。
他像个魔法师,指尖轻轻一点,喃喃几句咒语,就能化腐朽为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