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主见过礼,对面坐下。两人谈诗论文,十分投机。
不知不觉中,窗外已是暮霭四合。两人话题不断,都有些不忍道别的心绪。
贾姨进来点上蜡烛,不一会儿,又摆上几样精致的酒菜。于是主客边饮边谈,直到夜阑人静。
由于回城的道路幽暗曲折,阮郁只好留宿在苏小小的客房。
夜已深,阮郁在松软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踱到院中。
刚一出门,他就发现院中已站着一人,仔细一看,原来是苏小小。
只见她洗尽了铅华,披一身素衣,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满月,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她那长长的睫毛上。
阮郁一见,心中痛爱至切,悄悄上前,伸出两臂,拥住苏小小的小巧身躯。
其实苏小小早已察觉到动静,却一动不动,只是闭上眼睛,静静依偎在阮郁温暖的胸前。
阮郁抱起苏小小,走入卧房,度过温馨缠绵的下半夜。
他惊异的发现,这个名满钱塘的青楼女,竟然还是一个璞玉未雕的处子呢!
从此,两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每天不是在画舫中对饮倾谈,欣赏湖中绮丽的风光,就是一个乘坐油壁车,一个骑着青骢马,同去远近山峦观赏怡人胜景。
两人俨然像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羡煞无数擦身而过的游人。
只可惜,萍水姻缘,毕竟缺乏根基。半年之后,阮郁的父亲在建康听到,儿子在钱塘与青楼女混在一起的消息,立即派人把他叫回去,严加看管在家中,不许他外出半步。
阮郁走后,苏小小在家闭门不出,整日仰头企盼,等待情郎归来。
一个月过去了,不见情郎的踪影。一年过去了,连一点音信也没有。苏小小由渴望、失望到绝望,终于病倒在床。
多亏知心的贾姨悉心调理,疾病渐渐问愈。为着使苏小小忘却旧愁,贾姨又让一些可心的文雅公子进屋来,陪苏小小聊天。
慢慢的,西冷桥畔又恢复了往日车马盈门、络绎不绝的胜况。
“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了与阮郎的那一段幽情,苏小小再也无心倾情与谁。
她与客人仍然仅限于品茗清谈,偶尔置酒待客,或献上一曲清歌,却绝不留宿客人。好在能在这里登堂入室的客人,也都是文雅之士,并不会有过分的要求。
秋高气爽,红叶满山,苏小小有一天又乘油壁车出游。
在湖滨,她见到一位书生模样的人,眉清目秀,气宇不凡,样子酷似阮郁,却衣着寒酸,神情沮丧。苏小小为之怦然心动,便停下车来询问。
对方见是一位美丽的姑娘相问,神态充满着关切,就非常拘谨的相告:“小生姓鲍名仁,家境贫寒,读书荒山古寺之中,准备入京应试,无奈盘缠短缺,无法成行。今考期临近,我只能望湖兴叹!”
苏小小年纪虽小,却阅人已多。
她觉得,眼前这位书生,必然大有前途,又貌似阮郎,便下决心资助他。于是,她不避嫌疑的道:“妾见君丰仪,必非久居人下之人,愿倾囊相助,也能验证一下妾的眼光。”
鲍仁自然是感动不已。
苏小小变卖了一些贵重首饰,给鲍仁打点了行装,送他上路。
鲍仁频频叩谢,感激的道:“千秋高义,反在闺帏,芳卿之情,铭记在心!待我有成之日,必来叩谢恩人。”
送走了鲍仁,苏小小深深体会到一种帮助别人的快乐。她明白自己对鲍仁动的不是男女之情,更像一种母亲式的付出,并不希冀什么报答,只希望能早日得到他成功的好消息。
上江观察使孟浪,因公事来到钱塘,听人说起苏小小的艳名,因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亲往西冷桥畔拜访,就在湖滨酒楼,备下酒席,差人前往苏家,请苏小小来见。
不料苏小小来了清傲的气性,端起架势不肯应邀,一拖再拖。
经过孟浪三番五次的派人催请,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慢慢来到酒楼。
孟浪在酒楼已等得十分恼火,心道:我堂堂观察使,竟迟迟请不动一个青楼女!待她来了,定要当席羞辱她一番,以泻心头之火。
等到苏小小姗姗而来,她那美艳的容貌,娴雅妩媚的气韵,立刻镇慑了在场的人。
孟浪也被她迷住,怒气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定定神,觉得还是有必要难她一难,便指着窗外怒放的梅花道:“今日雅集赏梅,就以此为题,敢请芳驾即席赋诗!”
苏小小已料到他的心思,从容不迫的信口吟出:“梅花虽傲骨,怎敢敌春寒?若更分红白,还须青眼看!”
孟浪自然明白,她的诗句中,既隐然有讨饶的意味,又不卑不亢,恰如其份,不禁为之赞佩不已。于是宾主开怀畅饮,如逢知己。
第368章
直至夜半时分,孟浪才命人明灯执火,恭敬的送苏小小回家。
苏小小就像一朵高洁溢香的梅花,开在西冷桥畔,虽然赏花者甚多,让她倾心的却寥寥无几。
就在次年春上,苏小小受了些风寒,因调治不及,加之心境忧郁,年仅二十四岁,竟然就这样香消玉殒,魂飘九霄。
这时,鲍仁已在京城金榜题名,奉命出任滑州刺史,赴任时顺道经过钱塘,专门赶到西冷桥畔,答谢苏小小,却正赶上她的葬礼。
鲍仁白衣白冠,抚棺大哭,继而遵照苏小小对贾姨的嘱托,把她安葬在离西冷桥不远的山水极佳处,墓前立碑,上刻‘钱塘苏小小之墓’。
后来,诸多到钱塘的文人骚客,都自愿到苏小小的墓前凭吊。
于是当地人在她的墓前,修建了一个‘慕才亭’,为前来吊唁的人遮蔽风雨。
亭上题着一副楹联:千载芳名留古迹,六朝韵事著西冷。
苏小小进入冥界之后,一直住在瀛洲台,以诗会友,与来自地星华夏国的历代名女为伴。
后来,贾姨和阮郁,也来到瀛洲台,找到苏小小。
某种意义上而言,阮郁辜负了苏小小的深情,尽管本意并非如此。
不过,男女之间的感情,是很难说得明白的。
有时爱一个人爱得要命,有时恨一个人恨得要死。
苏小小很难去恨一个人,却从不曾忘记阮郁。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既然还相爱,又何必折磨彼此?
因此,苏小小和阮郁,很自然的走在一起,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他俩就像是,早已在三生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直到来自冥河的魔族入侵瀛洲台,两人才不得不离开,最后住在华夏国的江州城。
那位善良忠诚的贾姨,一直陪伴着他俩。
像苏小小这种女子,哪怕是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也很容易引人注目。
就像是漆黑中的萤火虫,那么鲜明,那么出众。
因此,苏小小和阮郁一搬到江州城,立即被张鲁的眼线发现。
张鲁想把苏小小收为己用,视作禁脔,却不敢做得明目张胆。
毕竟,苏小小的仰慕者很多,结交的诗友多数很有身份地位。
如果得罪这些人,张鲁也会头疼好一阵子。
他是那种,既想当哪个啥,又要立贞洁牌坊的家伙。
于是在杨松的怂恿下,张鲁用了一条毒计:禁锢阮郁,直至苏小小妥协,主动投怀送抱。
杨松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不过张鲁还是要任用他。
因为,小人也有小人的好处,譬如他很会拍马屁,很会察言观色,很会揣摩老大的心思。
这种人,只可以用,而不可以信。
不过,只要将他喂饱了,他往往能完成,很多正人君子无法完成的任务。
因为他的脸皮够厚,很狡猾,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而那些所谓的君子,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