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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初刻,曾鹤宸因罪犯十数条大清律,罪当凌迟处死。行刑手将他绑在一人多粗的木桩上,扒开了上衣……
行刑手手中锋利的匕首尚未来得及靠近曾鹤宸的身躯,即被一支冷箭射杀身亡,行刑手庞大的身躯噗通倒在了行刑台上。
“啊——!”看热闹的百姓登时乱作一团,惊呼着向法场门口奔去。刑部兵丁和八旗护卫反应迅速,顷刻间从四面八方涌出不下二百名骁骑营军士将法场团团围住。
“糟了!”人群中庄稼汉打扮的青年人暗自惊呼,随着百姓的脚步被官兵逼到了墙角。
法场的混乱尚未平息,一袭白影流云般的掠到行刑台上,护卫左右的兵丁未看清来人的招式,即被打倒在地。随后奔袭而来的骁骑营军士也被紧随在他身后的蓝衣人打的七零八落。
“父亲,儿子来晚了!让您受苦了!”说着,曾遶挥剑斩断绑在曾鹤宸身上的绳索。当滑至曾鹤宸腕上的绳索的时候,剑锋居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牢牢吸住,曾遶暗叫不好,猛的向后一拔,下盘落空的间隙,只觉腹部一阵剧痛,五脏六腑好似同时爆裂,痛楚难当。一怔的空当,右腕脉门被再次集中,宝剑登时脱手,他恍觉偷袭自己的居然是自己的“父亲”!强忍住剧痛,腾空而起,袖箭正中假曾鹤宸的心口。
与此同时,从监斩台上飞身掠下数道黑影,挥动兵刃直奔曾遶而来。他巨阙穴被重击,肝胆剧烈震荡、血气直冲心脉。他一边竭力调息,一边左闪右躲、徒手应对七名影卫高手。
“主人,接剑——!”蓝衣人以剑锋带动背后利刃,一道绚烂若霞的剑光射出,与正午的日光交汇,直射的在场众人睁不开眼睛。
“惊鸿剑!”一个中等身材的黑衣人发出贪婪、兴奋的吼叫,“那是惊鸿剑,快——!”
七名黑衣人同时掠起,四名黑衣人将曾遶紧紧缠住,密集的攻势让他分身乏术,余下的三支臂膀同时抓向在空中回转的惊鸿剑。蓝衣人被骁骑营的将领死死围在当众,眼见惊鸿剑就要落入影卫之手,曾遶和蓝衣人不约而同的陷入焦急和绝望。
“收起你们的脏手!”声到人到,隐在人群中的庄稼汉不知何时加入的战团,惊鸿剑被稳稳的握在满是污泥的掌中。
中等身材的中年人正是内管领阿布鼐,他急促的命令道,“抓住那个庄稼汉,惊鸿剑在他手上!”
“阿布鼐,你这个叛徒!”曾遶听闻阿布鼐的声音,目露凶光,左臂划出一到完美的弧线,一道电光直刺阿布鼐的后心。阿布鼐突觉脑后破风袭来,呼吸一窒,身子一矮,五步之遥的影卫应声倒地,做了他的替罪羊。阿布鼐正在庆幸,未成想后颈间冷意抚过,项上人头咕噜噜滚落在地。
曾遶喜形于色,顿时来了精神,对着面貌粗狂的庄稼汉朗声道,“多谢!”
别看庄稼汉的招式不成路数,身形愚笨钝拙,脚下的步子不成章法,绝世惊鸿剑在他手里仿佛砍柴刀,一阵不知轻重的东砍西劈竟也把杀气腾腾的影卫打的伤的伤、倒的倒。
好一阵的拼杀过后,兵刃已沾满血迹,他们三人却仍旧被围在行刑台上。曾遶和庄稼汉背靠背站定,边向外冲,边说道,“曾遶多谢壮士仗义相救。我们是冲不出去了,还请壮士先走吧!”
情势危急,骁骑营的兵勇越聚越多,法场内外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眼看火器营业已部署完毕,火铳、大炮悉数就位,再不走,恐怕在场的人都会被打成蜂窝。庄稼汉顾不上回答,也顾不得去救那蓝衣的汉子。从怀里摸出两枚霹雳雷火弹,用力往地上一掷,抓住曾遶的腰带,借着烟雾和爆炸的掩护,飞身掠上道旁的屋脊……
一名身材矮小的黑衣人,凑到一个身材匀称、挺拔的黑衣人身旁说道,“玄鸟大人,内管领死了,人又跑了,咱们怎么向皇上交代啊!”
男子探手解下罩面的黑纱,露出倜傥的面容,飞扬的眉毛仿佛大鹏的双翼,侧眼喝道,“慌什么!只要曾鹤宸一日不出现,他就会再来!下一次,来的乱党只会更多。”
身材矮小的男子拱手答道,“大人教训的极是!”
他瞥了一眼身后横七竖八的尸体,冷冷一笑,继而问道,“纳兰性德府上可有什么消息?”
“没有,一切正常。水浸天和仆从除了进宫侍奉太皇太后,并未见任何异常举动。”
兵刃入鞘,他回过身对着六名影卫,正色吩咐道,“给我盯紧了!圣驾回京之前,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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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遶强忍腹部的剧痛和胸口翻江倒海的热浪,随着庄稼汉跃下屋脊,又穿过不知多少条隐秘的胡同,脚步愈发的沉重起来。终于,他被塞进一辆马车,马匹乌黑锃亮的毛色和鼻梁上弯月形状的白色印记令他暗自生疑,这匹马他仿佛在哪里见过,可疼痛和虚弱剥夺了他思考的权利。坐进车厢,伴着马车的上下颠簸,他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行头,躺在温热的炕上。脚底的灶头飘来阵阵熟悉的药香,他双肘勉强支撑起上半身,四下张望,意欲找寻方才救命恩人的踪影。
“这么快就醒了!”玉葱般的指尖搭在右腕上,继而又听了听左腕,才继续说道,“你的内功修为比我想象的要深厚的多。换做旁人,吃了那一脚定早就没命了!”
曾遶又惊又喜,激动地唤道,“师……浸天,怎么是你?”
“曾鹤宸……不对,你父亲在吴三桂临死前,已经被秘密处决。尸体就葬在衡州馒头岭后山的密林里。”水浸天把药碗递到他面前,说道,“这是吴国柱亲口证实的。”
曾遶将信将疑的接过药碗,水浸天看他不信,从怀里掏出一封卷宗,扔到他面前,说道,“这是吴国柱的口供,上面有他画的押,你自己看。”
曾遶急忙把药碗搁在床沿儿上,拿起卷宗,按着索引仔细的参看。良久,卷宗从手中滑落,他失神的跌了下去。药碗被震翻,药汁溅的到处都是。
仰面望着土屋的顶棚,他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早就知道吗?”
水浸天边收拾,边答道,“昨晚才知道。我本打算连夜通知你,可昨夜你已经不在原来的落脚之处。”
“卷宗是他给你的吗?”
“不是。”署理三藩叛贼审理的是裕亲王福全,水浸天昨晚夜探裕亲王府……
“多谢!”曾遶紧咬住牙关,双拳攥住被褥,把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给逼了回去。
“我救你,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沉寂良久,待曾遶的情绪稍事平复,水浸天才又倒了一碗药,顿了顿说道,“因为,我想不到还有谁……”
水浸天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她言下之意在明白不过,偌大的京城不属于她,没有纳兰性德在的地方就算不得是家。即便如此,她还要拼尽全力保护她的亲人。眼下,除了曾遶,她真的不知道还能依靠谁。
曾遶心头一热,缓缓坐起身,握住药碗的一端,二人的指尖在碗底相碰。多少年来,他们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与浸天在一起的十年是自己人生最快乐的日子。纵然敌对了十几年,她还是救下了我们父子的性命。那一刻,曾遶幡然顿悟,即使此生走不到一起,彼此的心意也是相通的。既如此,就算为她死了就何妨?
思量至此,曾遶收回失神的遐思,注视着一碗之隔的水浸天,轻声说道,“你说吧。”
“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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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子时初刻,水浸天因意欲挟持八阿哥胤禩不成,反被十三密探和大内侍卫联合围捕,近一个时辰的颤抖过后,水浸天被押入了天牢。
尽管十三密探严密封锁消息,在京的最高官员裕亲王福全还是听到了风声。卯时不到,他便急匆匆赶到了地字号天牢。
曹寅单膝点滴,恭敬地说道,“裕亲王,皇上有令,圣驾回京之前,严禁任何人探视水浸天!”
裕亲王福全倒剪双手,冷冷一笑,森然道,“皇上临行前曾授予本王专断之权,圣驾离京期间,京畿内外大小事务均需禀报本王知晓。你们这帮奴才平素倚仗皇上的信赖,行事乖张,视朝廷规矩如无物也就罢了。怎么,今天,你还想挡本王的驾吗?如若被皇上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你说,皇上会怪罪你这个奴才还是会责罚我这个兄长?”
曹寅眉间一蹙,连忙叩首道,“奴才该死!裕亲王请!”
福全抬脚走进地字号牢房,亲随侍卫立刻把住门口,只听他威严的吩咐道,“你们在外面候着,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