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见不合,又非同道中人,他二人若非有真才实学,当真懒得理会。今日既然被他堵了个正着,还是回去会上一会,权当是看在浸天的面上。
纳兰性德来到会客厅时,鄂克孙正在堂上陪着高士奇。
纳兰性德面带笑容,快步来到高士奇面前,拱手道,“澹人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高士奇笑脸相迎,拱手还礼道,“容若老弟,愚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鄂总管,把家里最好的茶拿出来,我好跟澹人兄好好叙叙。”说着,纳兰性德背过身,对着鄂克孙丢了个眼色。
“嗻!”
纳兰性德自觉笑的虚伪,为全礼数也只得逢迎,“澹人兄快坐,快坐!”
“容若老弟,同坐,同坐!”
鄂克孙沏了最好的六安瓜片,又端来几样精致的点心,就带着下人掩门退了出去。
“容若老弟,咱们不妨开门见山。愚兄此来是为敬修之事而来。皇上命明中堂亲自审理此案,可否请容若老弟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熊赐履,字敬修。高士奇,字澹人。)
纳兰性德微微一笑,摆摆手缓缓说道,“澹人兄,可知圣上为何将此案交给我阿玛审理?”
“一来令尊是吏部尚书,按律该由主管官员审结。二来,敬修和在下都是索中堂的门人,由明中堂来审结最合适不过。既能避免索中堂袒护之嫌,又能全明中堂明察秋毫之名。”
纳兰性德轻轻地笑了几声,继续说道,“答得妙!容若还有一问,敬修为何将康亲王两份关于平台方略的折子藏起来?”
高士奇面露难色,端起茶杯,故作不知,“这个嘛……”
“澹人兄,因为那两份奏疏一是份出自降将施琅和九品司厩姚启圣的手笔,另一份则是在家中丁忧的前内阁大学士李光地之手。李大学士看不惯朋党之争,因而荣归故里。而姚启圣和施琅嘛,倒与容若相熟的很。”
“……”高士奇眉头微蹙,轻叹了口气,没有作答。
纳兰性德注视着高士奇晶亮的双眸,温和的劝道,“澹人兄日前荣升为詹事府中书舍人,入值内廷,在圣上心目中并未将你于敬修化为一类。您还是听容若一句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先顾好自己吧。”
“容若老弟,我与敬修有同门之谊,又有互相扶持之意。他身陷囹圄,我怎可见死不救?”
“澹人兄重情重义,容若叹服。但是,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敬修隐匿奏折不报在先,东窗事非但发不思悔改,吞食票拟销毁证据,反而栽赃嫁祸同僚杜立德在后。他一错再错,如果不是他授意于人,岂会有胆子做下此等罪孽?如果他不是为了替人顶罪,缘何收押至今一语不发,甘愿引颈待戮?”
纳兰性德端起茶杯,余光瞄着神色阴晴不定的高士奇,淡淡的说道,“澹人兄,此事系敬修兄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你该庆幸,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落井下石。不过,他一语不发,终究不是办法。”
“我昨日去探监,本想说服他伏法认罪。也好替他在圣上面前求情,可他就是闷不作声!”
纳兰性德押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主子不发话,他哪里敢言语?”
“容若老弟,是说……”高士奇眼珠转了几圈,旋即了然,“椒房?”
“……”纳兰性德淡然而笑,并未答话。熊赐履为维护索额图,甘冒被削去功名的罪责,还真是主仆情深!索额图不出面,熊赐履怎么敢开口呢?
“容若老弟,皇上会如何处置敬修兄?”
“耿家只死了耿精忠一人,不是吗?”答案再明显不过,康熙不是傻瓜,熊赐履罪不至死,至多被削去官职,发回老家。
“澹人明白了。”说着,高士奇起身对着纳兰性德礼貌的作揖。
纳兰性德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双手,友善的说道,“澹人兄,你为人忠厚,还是莫淌那朋党的浑水了。”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啊!”高士奇无可奈何的叹息道,“愚兄不想容若老弟生于宗亲门第,圣眷荣宠无人能及……”
“做臣子有做臣子的本分。说到底,咱们都是皇上的奴才。容若只希望澹人兄不要搞错了效忠的对象。”
高士奇对着纳兰性德又是一揖,感激的说道,“多谢容若老弟忠言。”
送到府门口,高士奇略带迟疑的问道,“容若老弟,在下许久未曾见过师叔,心下挂念,今日过府拜会方知师叔回乡省亲。不知容若老弟是否有师叔和师尊的消息?”
“没有。你该知道你师叔的脾气,没有消息反倒是一切安好。”高士奇神色间的迟疑和闪躲岂会逃过纳兰性德的眼睛。玄烨啊,玄烨,我的府邸你大可亲自来搜,何必难为敦厚善良的高士奇呢?
高士奇极力掩饰着发自内心的慌张和尴尬,干干的笑着说,“这倒是。师叔四方云游惯了,自是与我们这些俗人不同。”
“天色不早了,澹人兄慢走!”
纳兰性德暗自庆幸,幸亏鄂克敦报信及时,否则只我夜不归宿这一条都不知该如何跟玄烨解释。按他现在的套路,他根本不会摆在明处,兴许会派人暗中盯梢,直到抓住证据才会摊牌。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心寒。玄烨霸道的性情日盛,占有欲愈强,自己在一日,浸天母子安稳一日。倘若有一天自己油尽灯枯,她们母子将面对什么?真累啊!
纳兰性德未敢骑马,悄悄出了后门一路步行,直到上更时分才抵达丹棱沜。
此时,子鱼窝在水浸天怀里刚刚睡沉。见他进门,水浸天连忙示意他噤声,压低了声音说,“等你等乏了,就睡着了。”
“家里来了客人,耽搁了一会儿。”说着,他刚要蹲下身,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弹了出去,倏地蹿出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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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迹呢?”水浸天走到盥洗室门口,敲敲门问道,“今个儿为何没听见马蹄声?”
纳兰性德手上的动作木得停顿,故作轻松的说道,“今晚吃多了,寻思多走动走动。”
水浸天面露悲色,明知劫数日渐逼近,嘴上却轻描淡写的说道,“其实,你用不着瞒我。以他的敏锐,不生疑才是怪事。”
“怎么,你后悔救下曾静吗?”
水浸天轻轻一笑,理所当然的答道,“他杀人,咱们救人,怎么会后悔?”
纳兰性德套上罩衫,故作平静的说道,“出京的事情你如果考虑好了,我就尽快安排。”
“容若,你怕吗?”
纳兰性德喉头一哽,强压悲声,说道,“如果只有你和我,自然不怕。可是,为人父母者,总该为子女多多考虑。不过,好在三藩未平,他就算找到这里,也不会动手。”
水浸天鼻子酸酸,佯作打趣道,“那岂不是过一日,赚一日?”
“……”纳兰性德朗声笑了。暗想,既然是过一日少一日,不如让遗憾少些。
回到堂上,水浸天注视着他澄澈的眸子,好奇的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何一定要杀死花弄影,其实你完全可以活捉她,不是吗?”
纳兰性德眉眼一低,连忙端起茶杯,眼神闪躲,搪塞道,“当时被恨意蒙了心智,只图一时之快,并未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