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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会坠马?”说着,纳兰性德轻磕马镫,墨迹倏地窜了出去。
曹寅打马赶了上来,侧脸焦急的说道,“一头受了惊的野猪横冲直闯,蹄伤了几条猎狗,一连撞翻了好几名侍卫,皇上的坐骑躲闪不及就……”
纳兰性德焦躁的斥责道,“子清,你们护军营是干什么吃的!”
从康熙十一年起,曹寅被调至南苑海子护军营做佐领。历年秋闱,康熙的安全皆由海子护军营负责,加上围猎所用的禽兽俱是护军营下属的海户豢养,野性、攻击性不强,今日这只野猪疯的怪异。
曹寅委屈的说道,“容若哥哥,那只野猪屁股上挨了一箭,然后就疯了似的乱窜。”
“你去把野猪屁股上的箭拿来我看。记得,要亲自拿。”说完,纳兰性德直奔饮鹿池的行宫。
南苑行宫外杵着兴致全无的宗亲和内阁大臣,纳兰性德不好越过他们直接进殿,就悄悄转去了侧门。
康熙的几声咆哮,将太医和内侍监吼出了寝殿,“出去!出去!统统给我出去!”
纳兰性德冲着里边儿努了努嘴儿,问道,“贾总管,这是怎么了?”
贾孟城面露难色的说道,“皇上不让太医诊治。”
“为什么不许啊?”
“……”贾孟城和瞿唐风都低下了头。
纳兰性德将瞿唐风拉到一旁,低声问道,“瞿太医,你说,皇上究竟伤到了哪里?”
“……屁股……”
纳兰性德扑哧笑出了声,低声又问道,“不就是屁股吗?为什么不让看?”
“……”瞿唐风眼角瞄向贾孟城,低头不语。
“……”贾孟城拉着纳兰性德走到亲殿门口,指了指龙案上的廷寄。
纳兰性德看完廷寄,脑后飘过一层冷汗,示意瞿唐风在原地候命,尔后转进了寝殿。
此时,康熙拿被子捂住脑袋,双腿愤愤不平的蹬来蹬去,哀怨之声不断飘来。
“出去,出去,统统给我出去!”
纳兰性德猛的拽开被子,轻轻地笑着说道,“你忽悠了那么多人陪你狩猎,还大喇喇的允诺一日不谈朝政。你现在窝在这里究竟是屁股摔疼了呢?还是因为兴安、南山的叛军与自蜀北上的叛军合兵直逼兰州揪心呢?”
康熙忽的翻过身,趴在龙床上,焦躁的喊道,“我屁股疼!”
纳兰性德猛拍了康熙的屁股,戏谑道,“你是心疼吧。”
康熙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哎呦——!”
康熙侧脸瞪着他,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还真打呀!我的屁股真的摔到了!”
“那为什么不让太医给你检查、上药?”
“那是屁股啊,我是皇上,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屁股给外人看。”
“皇上怎么了,皇上的屁股他不过就是个屁股,难道你的屁股是金子做的吗?”
“说不行,就是不行!”
“那你就趴着吧。”
“容若,你去哪儿?”
“我去告诉被你忽悠的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呀,难道陪着你等到天黑架炉子在行宫里吃烤全羊吗?”
“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屁股重要?”
“当然是面子,我可是皇帝。”
“那就让太医先看屁股。”
“人家都说不行了!”
“除非你能照样坐在马上狩猎。”
“……不能!”
“那就少废话,赶紧脱裤子,我这就叫瞿唐风进来。”
“……”
“贾总管,伺候皇上宽衣!”
瞿唐风在一边给康熙检查上药,康熙抬眼问道,“容若,野猪冲过来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瞿唐风一怔,心想,我是不是该回避?还是加快动作,早早撤退的好。
“容若,朕问你话呢!容若……”康熙撑起半个身子,左张右望,寻不见纳兰性德的踪影,就悻悻的趴了回去。
瞿唐风站起身,拱手道,“启禀皇上,臀部只是外伤,今晚再上一次药就可以了。”
“知道了。”说完,康熙跳下床,利落的收拾停当,一溜烟儿似的走了。
“……”瞿唐风脑后挂了一滴汗,心想,不愧是皇上,恢复能力真不是盖的。这心病还需心药医,我的药再好也比不上纳兰性德的一句话。
在场的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康熙是故意落马,那只野猪刚跑到马前,就被追日扬蹄子踹了出去。康熙佯作受惊,马缰脱手,翻身落马,不偏不倚屁股着地。康熙若不是为了军国大事,断不会如此做派。索额图和明珠等人便自发的守在行宫外,随时待命。
曹寅把羽箭递到纳兰性德手里,缓缓道,“容若哥哥,野猪屁股上插得就是这支箭。”
纳兰性德接过羽箭,上下晃了晃,继而掏出帕子裹住箭头,用力一拔,将箭头中仅存的透明液体倒入茶杯中,招手唤过魏敏珠,慎重的说道,“把这个交给瞿太医,让他尽快搞明白这是什么东西。还有,把那只野猪封起来,谁也不准碰。”
魏敏珠双手接过茶杯,快步走了。
“子清,如果我没记错,狩猎所用的羽箭该是由海子司库准备的。”
曹寅拿起箭杆仔细端详,又嗅了嗅,才说道,“是的。从式样上看,这支箭并没有什么稀奇,但这木质不对。海子营的箭杆都是杨木所制,这杆却不是。”
纳兰性德低眉思量道,“这箭是谁射的?这箭又是打哪来呢?”
暗自懊恼若随在他身边,也至少能看个大概。南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狩猎场面人多眼杂。该人行事如此隐秘,就算寻到蛛丝马迹也不敢担保其真实性,兴许还会打草惊蛇……
曹寅眼珠转了又转,试探着问道,“容若哥哥,要我带人去查吗?”
“严加防范就是,别搅了皇上游猎的兴致。”
“我这就去安排。”说完,曹寅抽身,悄悄走了。
曹寅脚步声渐远,康熙从帷幔后闪了出来,打趣道,“你跟这个‘曹寅’倒蛮合拍的嘛!”
纳兰性德见是康熙,嘴角微翘,问道,“上过药了吗?”
康熙凑到纳兰性德身旁,眼波流转,抚着他的脸颊,低语道,“若没有水浸天说动沧冥居士给他们父子改头换面,凭他们前朝落魄王孙,怎会变身当朝红人?就算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僭越一步,你说是不是?”
纳兰性德颔首恭敬地说道,“若没有你的恩旨,我哪里会有胆子安排此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