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下惟双
作者：诺明暮雪
1。清尘然…第一章：红云捧帝皇（一）
一抹冷梅香，一壶冰玉心，一策通建章
康熙四年，七月初七，聘首辅索尼长子噶布喇之女赫舍里氏意映为皇后，行纳采礼。
索府门前红毯铺地，赞礼大臣班布尔善带领銮仪卫队，高奏宫廷鼓乐，以一百零八台嫁妆于吉时抵达。遏必隆为首的一干文武百官相继携重礼到贺，鼓乐、礼炮、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慈宁宫中，十一岁的纳兰性德跪在孝庄面前，聆听叱咤政坛满蒙第一奇女子孝庄的教诲。
孝庄面色平和，波澜不兴道，“冬郎，皇上登基时本宫所言，你记得可清楚？”
纳兰性德风秀的双眉微蹙，恭敬地答道，“回老祖宗的话，奴才记得清清楚楚。”
“老祖宗说，要奴才把皇上……”玄烨登基前一天深夜的话语字字刻在他心上。
“就是这话。”孝庄舒了口气，面色陡然一沉，“本宫懿旨一出，绝无转圜。”
“奴才明白！”纳兰性德面色平静，大抵猜出了孝庄的用意，继而郑重的叩头。
纳兰性德，字容若，乳名冬郎，内大臣明珠长子。他材修长挺拔，浓浓的眉毛，五官精致而且有着完美的比例，堪称上天的完美的杰作。匀称的身材充满了年轻的活力。他的眼神深邃而动人，加上优雅的面部线条，有一种让任何女人都嘭然心动的俊雅。而最绝的莫过于他冷漠的外表下阳光般的迷人笑容。
出了慈宁宫，将将行至西三所，太监总管贾孟城面带焦急，快步走来。他面目和善，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中等身材，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和圆滑，一看就是个事故老道的主儿。
“纳兰公子，您可回来了，快随奴才走吧。”他拉了纳兰性德的腕子便走，“皇上从昨个儿晚上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任谁叫都不开门。”
纳兰性德轻轻地应道，“哦。”
心中暗笑，就知道他一定在为纳彩礼之事使性子。
南书房院内跪着七七八八的宫婢、内侍监，双手捧着洗漱用具、早点、龙袍等物，个个面色惨白，看样子跪的时辰不短了。南书房大门紧闭，刚满九岁的半大孩子曹寅怀抱龙泉宝剑立在门外，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只不过，他比怀里的天子剑高不了多少，真是难为他了。
纳兰性德登上台阶，嘴角微翘，拱手问道，“子清，我能进去吗？”
“容若哥哥！”见来人是纳兰性德，曹寅湖水般的眸子顿时晶亮一片。
曹寅，眼睛大大的，弯长而秀气，如蒙着雾气的两潭深水，使他的面孔看起来带着几分天真与朦胧。他的眉毛很特别，两道略显弯长飞扬的眉毛，眉毛不浓，不清，不散，不乱，像是一对在云中翱翔的翅膀，不是貌比潘安安，却也独一无二，乍看只觉清秀、略显文气，再看则觉得清明爽朗，山高云淡。
纳兰性德推门而入，七月的北京，炎热、干燥，屋内门窗紧闭，近乎憋闷。前殿，书籍、狼毫、纸张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瓷器、水晶碎片随处可见。转进寝殿，一抹略显消瘦的背影借着夏日的阳光在地上投下几片斑驳。
从背影上看上去，康熙的身形比他略显消瘦，他的五官单拿出来任何一件都算不上完美，正是这样的五官拼在他轮廓清晰的脸上却是那般的温文尔雅，那般的令人信赖。且他的神情可谓瞬间万变，时而有着孩童般的清纯，时而却是沧桑多年，时而宁静无被，他那想是不受世间的俗事所困扰的目光，尤其让人神往。
“不嫌热？”他抬手打开窗户，康熙砰的带回窗扇，气哼哼的坐了回去。
转到康熙面前，纳兰性德挑起康熙的下巴，开玩笑道，“七夕，多好的日子！”
康熙拍开纳兰性德纤长的玉手，侧眼盯了他的眸子，赌气道，“那是牛郎织女的吉日，又不是我的，有甚好？”
“按照祖制，皇帝只有大婚，方可亲政。皇后不是意映，索尼绝不会与你携手对付鳌拜。”纳兰性德捏了牛角梳，轻轻划过康熙的乌发，语调轻柔，“六连环，既不可一蹴而就，又缺一不可。玄烨，你懂的。”
“你是皇帝，若尚未大婚即传出流言，岂不贻笑天下？”说到这里，纳兰性德喉头一哽。
“……”康熙猛的攥住纳兰性德的腕子，回身脉脉的望来，眼底掠过一层杀气。
“若杀尽天下人，你岂不成了昏君？”纳兰性德嘴角抿过一丝笑意，扭过康熙的肩头，眼波中流露出若有若无的酸楚，“过个一年半载，若再有个把子嗣，亲政岂不十拿九稳？”
“……我饿了！”
“……”纳兰性德没有回应，继续理着康熙的头发。
“荒了半日功课，咱们下午一并补上……不对，今个儿下午练摔跤……要不晚上补齐？”
纳兰性德轻轻的笑了，利落的绑好发辫，朗声喊道，“来人！”
******
九月初七，即大婚礼前一天，鳌拜为首的满洲大臣祭告天地、太庙、社稷。同日行大征礼。聘礼包括两万两黄金、一万两白银、一个金茶罐、两个银茶罐、一对银箱、一千匹锦缎、二十付马鞍及四十匹骏马。
九月初八举行大婚礼。酉时三刻，大婚礼以汉族传统的合卺宴结束。
“子清，容若呢？”康熙率先退席，席间他寻遍太和殿，独独不见纳兰性德的身影。
子清头一遭饮酒，带着微醺的醉意答道，“自合卺开席，奴才就未见容若哥哥。”
康熙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儿，不由得笑了，“才喝了几杯，就成醉猫了。”
众朝臣、皇族亲眷两厢站立，恭送圣驾。康熙急忙迈出太和殿，只听赞事礼官高喊：“皇上摆驾坤宁宫——！”
“……”康熙脸色一凝，狠狠瞪了过去。直吓的赞事礼官脑门冒出一层冷汗，不禁缩了缩僵直的脖子。
纳兰性德快步走到康熙面前，恭敬的打千道，“请皇上上辇！”
“嗯。”氤氲消散，康熙面带笑意坐上龙辇。背后的赞事礼官默默的松了口气。
康熙侧脸问道，“席间不见你的人影，去哪儿了？”
纳兰性德抬出预先编好的说辞，笑了笑答道，“几位老王爷喝高了，阿玛唤我去帮忙。”
“……”康熙将信将疑，探身嗅了嗅。容若衣诀间冷梅淡香的味道犹存，却闻不到一丝酒气，反倒多了几缕脂粉气。他心头一凛，容若从不说谎，方才去了许久，他究竟去了哪里？难道说，他在宫里有了相好的不成？怪不得他极力劝我大婚！怒气于胸中慢慢凝聚。
坤宁宫内外灯火通明，火红的宫灯高高悬挂，喜庆的红色一眼望不到边。皇后赫舍利氏意映披着盖头，龙床端坐，静候君王。
纳兰性德在阶下收住脚步，秀眉微动，颔首低语道，“进去吧。”
康熙记挂着容若方才的去向，回身轻声道，“揭了盖头我就来，等我。”
“嗯。”纳兰性德嘴角微翘，点了点头。明知，玄烨今夜断然……或许会有意外发生，或许……
一炷香过后，坤宁宫内侍奉的宫婢、嬷嬷鱼贯退出。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坤宁宫正殿漆黑一片。纳兰性德仿佛看到龙床上交颈欢融的一对鸳鸯，仿佛听到莺燕之音。酸，涩，苦交织，他说不清该为功德圆满而高兴，还是该后悔。
纳兰性德迈出坤宁宫，身后朱漆大门缓缓闭合，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药，是你亲手下的，难道还会有错吗？”他自嘲的喃喃，“玄烨，莫要怪我。若不如此，你怎会就范？你是天下之主，我绝不会成为你的羁绊。”
九月初九，康熙诏谕礼部援引汉族先例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上尊号。并协同皇后到太皇太后宫及皇太后宫行朝见礼。
同时册封遏必隆的之女钮祜禄氏落月为皇贵妃，蒙古裔的博尔济吉特氏毓梅为慧妃。纳喇氏彤霞为惠嫔、马佳氏亦黛为荣嫔……
九月初十，康熙于太和殿，诸王百官上表朝贺，以大婚礼成颁诏天下。
散朝后，近三日未见纳兰性德，康熙丢下龙辇，急匆匆奔向南书房。
康熙推醒正在打瞌睡的曹寅，劈头问道，“容若他人呢？”
“皇上……”曹寅见康熙面色不善，哈欠打到一半就憋了回去，偷眼四下瞧了又瞧，抿着嘴巴摇了摇头。
“除了吃就是睡，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朕要你何用！”康熙捏了一把曹寅粉嘟嘟的脸颊，拂袖而去。
曹寅望了几眼康熙的背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榻子上，自顾自得嘟囔着，“你们大婚的大婚，没影儿的没影儿。徐老师又不在，我不睡觉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可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