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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了一会,后笑道:“好。”言罢他坐回榻上,歪着身子倒下,躺在了我身边。我想了想,拿了锦被盖上他的身子。
他靠过来,伸了双臂将我搂在了怀中。
“是不是很暖?”他笑着问,言词又开始不羁放荡,仿若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我眨眨眼,噙在眼角的泪水簌簌一落,沾上了他的金色衣裳。手腕抬起,我伸指抹上那片湿润,想要擦干。
他却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低头看我,眸间清朗:“出什么事了?”
我咬着唇不说话。
他走了,离齐去楚……心中一阵钻心的难受,眼泪又掉,我努力过,但控制不了。
“夷光……”身边的人低声呢喃,他的脸小心地俯下,温暖柔软的唇轻轻蹭上我的眼角,慢慢地吮去了所有的泪水。
泪水不在,而那处温软正在试探而又诸般爱怜地下滑。
我麻木承受着,脑中空白,心绪紊乱,宛若浑然不知般任他吻着。是觉得我欠他的,还是我心中已失望到绝望的地步,抑或还有其他……
我不知道。
只是在他的唇靠近下颚时,我还是低头躲开了。烧红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心中却黯然神伤。
不,不能啊。
我非得要找到无颜问清楚。背齐投楚……他不是那样的人,绝不是。
身边的人手臂收拢一下,更紧地将我揽向了他的怀中。这怀抱确实温暖,甚至还带着久远的熟悉,让人心安,真的让人心安。
我轻轻闭上眼睛。
“他走了?”晋穆问。
这声音有点凉,听得我一个激灵,倏地睁开眼。
他笑着伸手摸我的脸,指腹在我颊边缓缓揉抚,似是安慰。“我刚刚收到了金城的密报。”他解释。
我僵了身子,手指自他胸前落下。除了金城的密报,你还知道我去见了那厨子。
“你觉得他会背叛齐国?”
我咬咬唇,摇头:“不,他不会,他绝不会。”不管别人信不信,这一刻,我必须信,也一定要去信。也该信。除非,他亲口告诉我。
揉在颊侧的手指滑至我的唇边,微一停留,晋穆抬手勾起我的下巴,对着我笑:“你真的就这么肯定?”
“是。”我也笑了,坚定了目光。
他的眼底却微微一暗,抿了唇,不做声了。
“你饿不饿?”我伸手自怀里取出给他留下的糕点,拿了一块,送至他唇边。
他张口咬住,脸上笑意有些得意。
我却垂下眸,轻声:“我能不能去楚国找他?”
揉在我脸上的手指倏然一僵,冰凉的感觉自他指尖沁入我的肌肤,不是寒,却冻得我全身神经都似冰封。
缓缓,他收回了手臂,将我推开,口中却不紧不慢地将那块点心吞下。如玉的面庞上笑容依旧,温和的眸间光芒粲然。
“你要去找他?”
“是。”不见到他当面问清楚,我不甘心,更不放心。
晋穆默了一会,而后坐起身,下榻。
“好。你去吧。”
语音一落,他转身出了里帐,绕过屏风。
眼前身影陡然一空,目间茫然时,我撑了双臂坐直身,心中突地惴惴似飘云间。可现在不是这般优柔寡断的时候。
我咬咬牙,迅速掀了锦被,下榻,穿好锦靴,在腰间系上内藏软剑的腰带,披上宽大厚实的银色斗篷,取过帷帽戴好。
正待离开时,晋穆却又进来了,手中拿着一卷锦书,一张令牌,递到我面前。
“楚桓不住邯郸宫廷,豫侯若去楚国,该在宫外见他。这是楚桓所住之处的地图,还有我的这块令牌,你到了邯郸去城中聚宝阁找一个名叫子兰的人,他会领你找到你要见到的人。”
我怔怔收下,隔着帷帽的轻纱,看不清眼前人的容颜,却看得清他目中的清朗。
“不管结果如何,楚丘之战我会去打。我也相信你能说动豫侯回齐,所以盟约仍在,晋穆不会食言,”他笑了笑,忽地伸手探入轻纱,抹去了我脸上的泪水,“傻瓜,哭什么,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这声音太轻柔。我迟疑一下,点头。
“刀剑无眼,你……要小心。”我鼓足了勇气,拉住他的手。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心,笑:“你以为我第一次作战?乱操心。”
“记得休息。”
这次他默然,半天,方道:“我尽量。”
放开他的手,我扬指摸了摸帷帽,然后抬步越过他,离去。
身后有人叹息,又仿佛没有声响,唯有一股让人心暖的力量,自一双明亮的眼中透出来,在那里看着我,久久不离。
帝丘离邯郸并不远,过了楚丘,只有半日的路程。
战时天下乱,一路关卡过得十分不易,虽路途不远,我却直到了第三日傍晚时分方入了邯郸城。
中原第一都城自然气派恢弘,街巷行人匆忙,虽战乱,但香车宝马来往频繁。黄昏夕阳下,暮色渐褪时,天下起了蒙蒙细雨,缠绵的雨丝倒映着一日最后一抹彤然霞色,折射出绚烂夺目的光彩。
楚国胭脂丽,中原美酒飘,我在街上问人找聚宝阁时,种种香味夹着雨气的清新扑鼻而来,绕人欲醉。
无颜至爱美酒,其次爱美人。原来天下之大,这邯郸城才是最配他天下第一公子喜好的地方。
我黯然垂了眸,虽找到了聚宝阁,但扣指敲响门扉时,心中却已颓惫憋闷得难受至极。一时神思恍然,居然没有去想满街灯火璀璨,在如此热闹的夜市下,这间位在城中央这么气派的聚宝阁为何要提早关门。
有人开了门,是个青衣小厮。见我愣愣站在门外任雨淋着却不言不语,他不由得奇怪了,拿眼细细打量我:“公子是要?”
我也不说废话,拿了晋穆的令牌递给他:“我找子兰。”
小厮一呆,倏而双手高举接过令牌后,躬身道:“公子请进来等。奴这就去通知老板。”
原来这间聚宝阁的老板就是那个叫子兰的人,我站在门边犹豫一下,迈步跨入阁内。
小厮见我入内,又赶紧将门关上,转身对着我,道:“公子稍候片刻。”
我点头,自去一旁椅中坐下。
小厮去叫子兰的功夫,我卷袖擦干了脸上的雨水,晋穆送我的银貂裘已被雨淋得湿透,颈边的绒毛湿漉漉地蹭着肌肤,惹我心中有些烦躁。
不一会里面脚步声响,有人来而匆匆,未见面便闻其和煦如风的笑声。
我起身站直,目迎一位白衣翩翩的年轻公子自里面走出。来人貌不算惊人,但举手投足的风采神韵皆是上上,但商贾惜福,尤其冬日衣服多,这人体态看起来也未免有些富态的臃肿。
“在下子兰。阁下就是侯爷派来的贵人?”他笑着上前,手指揖起时,右手拇指上的血色玛瑙扳指的艳色愈发衬得此人肌肤莹白如玉,似是比女人的皮肤还要细腻柔滑。
我微微一笑,同样揖手:“不敢。幸得侯爷照顾,我只是来托子兰兄办件事。”
子兰闻言扬眉,眸色一闪,问道:“可是寻人?”
心中虽讶异,我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笑:“子兰兄如何猜晓到的?”
子兰笑,答:“因为半个时辰前,有人来小店说要等一位公子。据他的描述,无论谈吐容貌,举止风仪,贵人都与他要找的人甚相近。”
我心中一动,将微显颤抖的手藏至身后,轻声问:“那他现在何在?”
“里阁。贵人请随子兰来。”
成排书架,满目竹简,一室玉兰花开,华贵奢极的紫楠桌椅。桌上有白玉棋盘,黑白子对垒分明,显是下到一半却未继续。
行至门前,子兰说有事离开,将我独自留下。
手心隐隐渗出冷汗,我抬步,慢慢走入屋里。
转眸看四周,倏而我整个人怔住,视线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