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我一把扔了缰绳,劈手夺下他手里的马鞭,狠狠朝他抽去。
他浑身一软,仰身躺下,险险躲过我抽过去的长鞭后,吓得口中直哆嗦:“有话好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有话好说……”
我才不和他废话,挥了鞭子一下接一下不客气地抽过去。他坐在马背上东倒西歪,看起来是境况危虞,只是每一次却都能堪堪避过那些凌厉而去的鞭影。
我心中一动,于是改了鞭子挥去的方向,不抽他的上身,而是抽上他踩在马镫上的腿……
“啊!”他弯腰捂住被马鞭抽中的小腿,眼睛瞪向我时,眸底飞快地逝去一抹似有还无的细锐锋芒,余下的,唯有满目的害怕和痛苦,“你当真如此野蛮不讲理!”
我收回马鞭,避开视线不去看他眼眸,心里虽惴惴发慌,口中仍要强:“谁让你如此放肆,说要让本宫……本公子做你的马夫!”
“不做就不做嘛!直说不行吗?如今腿被你伤成这样,就算我肯下马走路,怕也只能爬回安城了!”他一边说话,一边依然煞有其事地口中不断吸着冷气,似是疼得受不了的模样。
我斜眸瞥了他一眼,明知他在故意夸大,但心里还是隐隐有了愧疚的感觉。
我想了一会,低了头轻声道:“抱歉,是我手劲重了。那你就不要下马了,直接骑马回城好了。”
他怔了怔,似是想不到我会这样回答,清亮的眸子瞅向我时,依稀添上几分古怪的笑意:“你放心让我将马骑走?你不怕我食言?”
我扬手将马鞭扔给他,哼声道:“不就是一匹马!我现在对它没兴趣了,我不要了。”
“不行!”我正要转身离开时,他又开口叫住我,看情形倒似要准备和我纠缠不休了,“我说了给你就得给你!你若不要,那我不成了失信之人!不行不行,圣人说要导人向善,你怎地要故意让我做个小人!险恶用心,人神共愤……喂!我不说了,你别走别走!我这就下马,马给你,我爬回去……”言罢,他在马身上摸索一下,直了身子,蹬了腿,眼看就要从马背上跳下。
刚要跳下时,那只被我抽中的腿忽地失力一落,他整个人又重新坐上了马背。
“疼……”他抚了抚受伤的地方,轻声呢喃。
“够了够了!”我没辙地看着他,无奈道,“算我怕了你了,你究竟想要怎样?”
他勾了眸子看着我,目光粲然似低垂的星辰:“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和我一起骑马进城吧,到了城门,我自会下马将坐骑让给你。”
我吃了一惊,手指倒指向自己,诧舌道:“你要我和你共骑一马?你……你大胆!放肆!”
他瞧着我盛怒的样子不由得又翻了眼,嘴里嘀咕个不停:“又不是什么女儿家,更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怎么老这么矫情?还一口一个气势凌人的‘放肆’!不知拽什么……”
“你!”
我气结,自问当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无赖痞子气的男人!
“好了好了,别瞪眼嚷嚷了,我下马,下马!”他装腔作势,又做出要下马的姿势来。
腿软失力,一次不行,他痛呼一声后,眸光一闪,看了看我,见我没有可怜他的神色后,弯腰又来一次。
“啊!”他又呻吟,重新跌回马鞍。
我哭笑不得地瞧着他,眼见他一再地起身,经历千百种姿态,又一再地坐回原位后,我终忍不住咬了牙,悻悻道:“别动了!我上马!”
“好!”他眸间喜色张扬,若非故意克制,就差手舞足蹈了,“坐我前面还是后面?”
“后面。”我撇了唇,音容皆淡淡。
然而马背上的人才不管我的冷漠,只忙移了身子坐到后面,笑道:“还是坐前面吧……这马不听我的话,你来驾马我比较放心。”
我咽了气,这才知原来无论我说什么作什么他都会与我对着干的……我叹了口气,心中暗道:真不知天下哪对父母生出这么一个活宝儿子来,看样子是专以消遣人为乐!
想到这,我不禁神色一黯,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会招惹上这个“魔星”。
“上来啊!天色不早,城门要关了呢!”他笑嘻嘻地催促,伸出手来想要拉我。
我瞪他一眼,一把打落他的手,轻巧地翻身跃上马背,拉过缰绳,夺过马鞭,重重挥了一下:“驾!”
白马奔驰的刹那,身后人一声尖叫,伴随着那声音的,是他止不住后仰的身子。
我偷偷地弯唇笑开,心里刚升上一丝得意时,腰际却猛地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死死抱住:“慢点!脖子都快闪断了!”
言罢,他索性整个身子都软趴趴地靠到我背上。
我脸上腾地一烧,怒道:“给我坐直了!难不成你没骨头吗?”
他闻言嘿嘿一笑,只愈发抱紧了我,口中嘟囔:“骨头刚刚都被震碎了!都是男人,顾忌什么……”话语一顿,他慢悠悠地叹息一声后,又懒懒地开了口:“只不过,这么柔软的身子,这么细小的腰肢,嗯,真不像男人!”
“你!”我气得眼前发黑,松了缰绳正待伸指扳开他缠在我腰上的手臂时,他突地扬腿踢了一下马身。白马受痛嘶鸣,奔跑时,更加迅如闪电……
我一失神,身子便危危险险地直直下倾。
而他根本不顾,看他手上用力的架势,绝对有在两人同时坠地时让我垫背的打算。我咬了唇,只好放弃了去挣脱开他的胳膊,双手再次拉紧了马缰。
这鬼面人,当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不对,是灾星!
好在他倒也说话算话,一到城门口,他就跃下了马背,挥了挥手正要离去时,心里满是恨意的我忍无可忍地对着他的背重重抽了一鞭。
裘衣撕裂时,他这次倒没痛呼,而是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眸间一闪一闪的,看上去竟不是恼怒,而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有缘再见。”他轻声一笑,开了口。
我冷冷地收回视线,二话不说,双腿一夹,驰马掠过他身旁。
黑无常,鬼才会与你有缘再见!
回到赌坊,把马扔给了门前小厮,冲到竹园房里使劲喝了几杯茶后,我这才觉得自己呼吸顺畅。
坐在桌旁抱头想了半天,尽管脑子里拼命想忘记那丑陋的鬼面、无赖般的痞痞言语,耳畔却偏偏总回响着他嘻皮不恭的声音。
“可恶!”我随手拿起一个茶杯甩向门外,清脆的裂响声砰然传来时,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些许降下了心头的怒火。
脑袋缓缓由臂弯间抬起,我刚扬眸便看到了倚在门边满脸困惑的豪姬。
我红了脸,眼神与她的目光接触后又匆匆逃开:“你何时来的?”
豪姬努唇指向门口的碎茶杯,脸上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就在你扔杯子的时候。怎么,是谁这么大胆敢惹我们的夷光公主生气?”
我侧过头,唇紧紧抿着,不吱声。
“刚才看见马厩里多了一匹上好的白马,小厮说是你骑回来的?”豪姬轻轻慢慢地说话,声音柔柔的,笑意淡淡的,眼神却锐利得似要看穿我所有的心绪。
我眨了眨眼,渐渐地把脸上犹露在外的恼意褪去,换上了一脸无谓的笑容。
我斜眸看了看她,不答她的话,只问道:“豪姬是不是有事来找我?”
她点点头,微笑着挪步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拉起我的手,笑道:“知道么?公子穆回城了。”
我心中一凛,惊道:“他回来了?不是说要等到夜览成亲那天才回来吗?”
豪姬凝眸一笑,道:“其实城里百姓也没看见他本人,不过他的亲军、晋国的玄甲军队今日下午已入城。说是妍公主大婚,各国宾客都来祝贺,为了维护安城的安全。公子穆素来是和玄甲军队在一起的,军队既已入城,他自然也回来了。”
我怔了半天,想起在城外见到的那支军队,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