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的,是别人用两颗夜明珠换回来的。”我敛了眸,神色淡淡。
无颜笑了几声,一言不发,只走上前缓缓在我身旁坐下。
我抬眼望着他,轻声道:“对不起,二哥,那件蓝狐皮真的不能给你。”
他淡然一笑,眸光深湛得似能看入我的心底:“不给就不给吧,那现在我去买皮裘,你不能再阻止了吧?”
我还是一惊,忙扯着他的衣袖,慌乱道:“不用了。我可以把这紫貂衣改成男装!”
他蹙了眉,既置疑又震惊:“你?”
“是啊,夷光要亲手给二哥做件衣裳!”我连连点头,信誓旦旦。
无颜勾唇笑了笑,眸色发亮,慢慢道:“若是你真的亲手去做,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我扬眉看着他,心里虽发愁,脸上却笑得自信且欢快。
“你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无颜伸指戳了戳我的额角,笑意温暖。
“好。”
我答应着,悄悄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终于卸下。
红颜赌坊
北上的行程有了无颜的陪伴,不愁寂寞,不愁烦恼,不愁金钱,只愁舒心。
自从乘船过了济水,风声呜咽中就隐隐夹入了萧瑟肃杀的深重寒意。渐行至晋国境内时,秋日的凉已慢慢不在,剩下的,唯有初冬的冰冷。
宽阔的大道上黄沙飞扬,两骑并驾的紫绛
车绝驰缈尘。黑油幢,璎丝绳络,朱班轮,倚兽较,伏鹿轼,九旒,皆画降龙图案,这样富贵奢华的马车张扬显摆得令路上行人频频侧目,皆不约而同地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温软锦缎镶饰的马车里,燃着小小瓷炉。瓷炉虽小,但散出的暖意却足够驱去那些不小心穿过青罗帏帐缕缕飘进的寒气。
无颜仍穿着单薄的紫袍,但马车里的温度倒也不让人觉得冷。他舒服惬意地斜躺在我对面,闭目休憩时,脸上犹不忘挂上他自认为最优雅迷人的笑意。
可惜的是没人欣赏。
我只顾埋首在已被我整得凌乱无章的紫貂裘中,拼命地穿针引线。若再做不好这裘衣,无颜这一路上唯有充当蜗居“穴”中的冬眠动物了。
“啊!”我低呼一声,垂眸看着自己又被针扎到的指尖,鲜红的血珠慢慢涌出来时,我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要把手指放入口中吮吸止血时,对面明明已睡着的人却突然伸手拉过我的手指,轻轻靠向他的唇边。
指上的肌肤触上他唇边的柔软时,我不禁全身一颤,脸红耳赤地瞪着他:“二哥!你要做什么?”
“我喜欢饮血。”凤眼半睁时,他睡意迷离的眼神显得有些邪恶。
我听得一怔,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只觉指尖上被某个温软湿润的东西轻轻滑过,他……他的舌?那不知道吻过多少女人的毒舌!我嫌恶地皱皱眉,正要发怒时,他已轻飘飘地扔下了我的手。
“太少了,不解瘾。”
他舔了舔唇,又闭了眼,神态复又安详得似在熟睡。
我看他半响,心里被他这句话吓得有些发懵,不由得忘记了生气,甚至还很担心地问他:“二哥,你没病吧?”
“你才有病!”他骂骂咧咧地,身子转向里侧,不满地嘟哝,“不要以为我睡着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好好缝你手中的裘衣吧!我都已经整整六天没见过阳光了!可怜……”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心中暗想:说我为所欲为?我做什么了?还说自己没病,睡着了还能骂人?睡着了还能做那些莫名其妙的动作?
分明是病入膏肓。
我拧了眉,身子往后退了退,和他保持最远的距离。
这日午后,驾马的小厮照例给我们买了吃的送到车内来。
我简单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低头去缝紫貂裘。
无颜斜眸瞧着我,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菜式,笑道:“不喜欢北方的饮食?”
我撇了唇,不置可否。
“放心,将来你若真要嫁过来,为兄赔你八个厨子。”
我抿唇一笑,转眸看了看他:“你以为八个厨子就能解决风俗之别?”
无颜睨了眼,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眸底幽深:“你既然心里不甘又不愿,之前又为何要答应父王嫁来这晋国?”
我扬眉瞅着他,摇了摇头,咬唇笑道:“谁叫我是女子?谁叫我还是齐国的公主?谁叫齐弱晋强?谁叫十八年来唯有晋穆一人要来娶我?我不嫁他,还能嫁谁?”
无颜望着我,唇角的笑意渐渐僵硬。
我自嘲笑了笑,低下头去,忙活手里的衣裳。
“如果有人要带你离开,不管政事天下,只去四海逍遥,你愿不愿放下身上一切责任和负担,舍不舍得你的尊贵与荣华?”无颜突地开了口,话语里带着我不能理解的焦灼和急促。
我抬眸瞥他一眼,笑道:“舍得,但不愿。”
无颜愣了愣,似是我的答案让他很意外。
“要走也只能一个人走,怎能是被人带走?”我笑出声来,说得轻快。
无颜锁了眉,看向我时,眸光微动。
“原来如此。”半天过后,他慢慢开了口。
“是啊,就是如此。”我眨眨眼,两人相视而笑时,某个秘密融于无形的空气中。
他点点头,终于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随意吃了一口菜后,他笑了笑,轻声道:“真的要走的话,记得通知我。”
“自然,不通知你我能走得了吗?”我应得爽快,伸手理了理手中的活计后,我舒口气笑道,“二哥,明天你就能穿这新衣裳,可以出去见太阳了。咱们明天换骑马吧?快到安城了,也不能再这么招摇了!”
“招摇?”无颜提高了声,很是不满地反驳,“本公子出行驾车,有何招摇?天寒地冻的,我才不要骑马。”
看他此刻皱眉抿唇的模样,执拗的神情倒似个讨价还价的孩子。
我挑了眉,心中说不出是好气还是好笑:“究竟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好端端的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也就算了,偏偏性情还要如此娇气!真是不象话!”
无颜闻言却一笑,眉眼上挑,狭长的凤目中淡淡浮出桃花的神韵来。
“记得你以前好像不是这么说我的。”他淡了声,勾唇时,笑意有些自得。
我却垮了脸,不悦:“我怎么说的?”
“三年沙场,你不是说我是孤胆英雄。”他抚了抚眉,平凡的举止中,生生荡出了风流。
我狠狠盯着他,悻悻道:“我只说你冲刺杀敌时是英雄!何时说过你孤胆了?真是不害臊。再说了,哪次最凶险、最恶劣的战斗你不是死赖活赖也把我拖上沙场的?生怕你自己不小心死了,我会比你多活几年似的!小心眼。”
一想起三年战争中我被他“折磨”的那些事情,我心中未免就有气。此人身为兄长,不仅不知护幼,还偏偏最喜欢带着我去打那些最没把握的战。其实当初见到绫纱底下聂荆的面目时,若说我一开始还在怀疑他是无颜的话,但当那夜他嘱咐我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来后,我就已明白他不是无颜。
若是无颜,越危险的游戏,他就越爱拉着我一起去承受。
我甚至常常想,如果他要死,怕是绝对会有在他咽气前先杀了我的狠心。
幸好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这个“如果”,他健健康康地活着,我的脑袋在脖子上也才呆得安稳。
听到我的话,无颜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悠悠然打了个饱嗝,慢慢地倚着车厢躺了下去。
“如世上出现一个真心疼你的人,那么即使我死了,我也可以放心让你独自活下去。否则……我怕你会更孤独。”
他闭了眼,轻轻叹道。
我怔了神,咀嚼着他的话,心中一阵喜,一阵凉,一阵悲哀……
第二日,无颜开心地换上我做的紫貂裘后,不停地拿手在身上摸来摸去,像是在找什么。
我微微蹙了眉,不解:“丢什么了吗?”
无颜抬头一笑,捉狭道:“不是丢什么了,只是找什么。”
“找什么?”虽知是陷阱,我还是好奇地问出来。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