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了。”我伸指从袖中拿出一个金锭,塞入他的手中。
他也不客气,拢指手下,笑道:“奴谢公子赏。公子快去拿了行李赶紧走吧,临淄或对公子来说不安全。”
我点点头,一笑离去。
红尘中的侠士,愈见贫贱,愈见风骨。这个小厮,倒是不简单!
后院梧桐树下,所有的包裹皆遮掩在高高低低的茱萸花丛下。
我伸手拿出一一打开,衣物钱财依旧,只是多了一帛锦书。
帛上写着“夷光公主 阅”。字迹隽永流畅,笔锋犀利遒劲,端的是我平生未见的好看。
我蹙了眉,勾指打开。
“爰姑北上见故人,此行我会多照顾。公主若不放心,可随时到晋国安城的穆侯府来找她。另:昨夜之事多有得罪,此事本与齐晋无关,事关其余两国。公主若非必要,还是少管为妥,其中的是非之复杂绝非数人之力能解决。请公主三思而行!”
署名,是“晨郡”。
我坐在地上认真地将他的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心中谜团不见明朗,只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爰姑三十年活在齐国宫廷,哪里来的故人?莫非,是我的夷长姑姑?还有昨夜夜览与聂荆的冲突,为何说是其余两国?夜览是晋国的臣,聂荆是齐国的民,何来与其他的国家有干扯?即便是有,又是楚、梁、夏其中的哪两个国家?
想了半天,我唯得到了一个结论。
喀嚓声不断飘荡在耳边,一觉不知,秋意已浓。
而且此时看来,晨郡应该对一切都了熟于心。
我叠了锦书,随手抱起包裹,踩上一地的枯叶,起身回驿站。
我相信晨郡不会在信中开玩笑,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夜览就不是夜览,聂荆也不是聂荆。他们的真正身份,皆存在于这个背后的秘密中。
美人之恩
给聂荆喂药的感觉让我有点手足无措,盛满药汁的银勺递到他唇边时,大半的汁液都沿着他的唇角缓缓滑落,流入他口中的,只有小小一部分。
我只好收回勺子,一边拿绸绢擦去沾满他腮边的药汁,一边揍在他耳边小声嘟哝:“聂荆,快张嘴喝药!”
然而依旧处于昏睡状态的他根本听不到我的话,即便是听到了,他也还是动弹不得。
我皱了眉,伸出手指想要扳开他不听话的唇。
指尖刚要触及他的嘴唇时,耳边突地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公子,您这样喂药是不行的,不如让奴来喂吧?”
“你会?”我回头看着那个一直站在身后、我早上出门前叫来照看聂荆的侍女,忍不住微微扬了眉。
那侍女身着浅碧的纱裙,有着乌黑的拢髻、晶莹的眸子,模样生得十分不错。纵使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配饰的点缀,但低头微笑的一瞬,她那娇柔的面容间还是透出了一股别样的妩媚宛转。
“奴既是婢子,那自然是从小就去学怎么照顾别人。公子请放心,奴知道怎么来照顾这个躺在榻上的人。”
我想想也对,她照顾人总比我要来得周到贴心。于是便笑着起身,将手中的药碗放在塌侧的矮桌上后,自去一旁喝茶。
我转身去喝茶的功夫,那侍女已挪步走近塌旁。只见她不紧不慢地坐到聂荆的身边,伸臂把平躺在塌的聂荆小心地抱在怀中,随后再拿起药碗,吹凉勺中的药汁后,轻轻送至聂荆的唇边。
我有些发呆地看着她一连串的举动,在她抱起聂荆的那刻,略含苦味的茶水就含在了嘴里再也咽不下去。
这个姿势,未免……未免也太亲昵了。
我红了脸,看了看那个抱着聂荆面色温柔的侍女,再定睛瞧着倚在她怀里已微微启了唇的聂荆,心中猛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情绪。说不清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倒宁愿他依旧是喝不下那勺药。
“喝药了。”那侍女的嗓音,酥酥软软,听入耳中时,让人感觉像是吃了蜜一样的甜。
可是我却觉得一阵莫名的恼火。
那声过后,聂荆终于还是喝了,一滴不剩,一滴不落,听话得让我心中火气渐无,而寒气直冒。
最难消受,美人恩?
好个聂荆!
我正要张口说话时,茶水猛地噎在喉,差点把自己呛到。
花了点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我转眸看着那侍女,忍不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似微微一惊,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她抬头打量了我一眼,后又立刻垂下了头,柔声道:“奴名绿芙。”
“芙蓉也有绿色的?”我抑不住心中的好奇,稍稍弯了唇。
“奴不知。名字是奴的姑姑给取的。”她眉梢一颤,虽笑得温和,却也没抵消掉她眸间骤然掠过的哀愁和悲伤。
我抿了唇,凝眸看着她还有安然靠在她怀里静静喝药的聂荆,不知怎地,总觉得她二人间流转环绕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而且这种感觉让我很是不舒服。
我心念微动,不禁挑挑眉,道:“我看你伺候他伺候得很好。从今天起你就留在他身边好好照顾他,直到他的伤养好。”
她深深垂下头,细声细心道:“奴明白了。”
我轻声一笑,也不再言语,起身出了房门。
去找驿站的管事官时,不小心也找到了失踪一上午的无颜。
大厅里,身穿皂色长袍的管事官正和一身明紫长衫的无颜在下棋。弈局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战况一点也不激烈,很明显白子已是处于垂死挣扎的下风。不去想也知无颜执白子,此人的棋艺之寒碜,乃是我生平所遇第一人。
“原来你在这。”我斜眸瞥了无颜一眼,咕哝一声后,面色极不好地在他身旁坐下。
无颜也不看我,只专心致志地盯着棋盘,好看得放肆的眉毛轻轻皱在一处,开口时,清凉似水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蛊惑人心的力量:“怎么?事情都办完了?”
“办什么事?”我应得十分没好气。
他慢悠悠落下一子,侧过脸来看着我,眸中亮光忽闪:“不是要好好照顾那个躺在榻上的病鬼麽?”
我闻言瞪了眼,他却妖妖娆娆笑得十分得意。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明知故问,一副天下不乱便不罢休的“狐媚”神态。
我冷冷一笑,道:“原来早上我要来照顾聂荆的那个侍女是你派来的!”
“丫头聪明!”他悠哉笑答,伸出手安抚般地摸摸我的发髻,动作轻柔流连,吓得我一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她是怎么来的?”我心神一慌,不觉问出了一句含义极不恰当的话。
无颜果然见缝就钻,他收回抚在我头上的手,按了按额,苦恼道:“她怎么来的?这个问题……为兄也比较费思,大概也是和你我一般由父母生出来的吧,总不会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地里冒出来的……至于她父母是怎么把她生出来的,这个男女之间……”
“闭嘴!”我听得头皮发麻,趁他嘴里还没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赶紧打断他,“我是问她怎么来客栈的?”
“哦,听路大人说,今天凌晨时,她走路过来的。”这一次无颜答得倒轻巧,他说话时,努唇指向对面的管事官,示意他可以作证。
那个管事官路大人见到无颜的神色,竟然还真的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那位姑娘的确是走路过来的。”
“废话!”我哭笑不得地捶了无颜一拳,气道,“她来了,那你们就让她进来了?刚来的一个陌生人,你们就竟然敢放心叫她来照顾聂荆?”
我的话音刚落,无颜就轻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