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府尹顿时怒不可遏,攥在手中的惊堂木正欲拍案,御史挽袖轻咳一声,“李大人,这等草芥刁民又何须和他计较?此刻证据不足,若是轻易用刑只怕会让人落了口实,有损大人的清誉啊,待查明真相,再拿下他也不迟。”
府尹心中气极,可御史在身边自己也不好发作啊。身边的衙差附耳谄笑道:“大人,明着不行咱们可以暗着来,入了牢,还不由大人您说得算?”
一听“入牢”,府尹眼球骨碌一转,清了清嗓子,道:“好,既然是司马大人发了话,本官姑且放过你一马。来人呐,先将他暂且收监,改日再审!”
悬铁府乃是大雍最高廷尉大理寺的直属衙门,掌京畿十八县案,故其牢狱亦是三墙七卡,曲折迂回。比起大多的狱房,黑牢更是阴冷凄凉,光线暗淡,宛若鬼府。然而叶长流似乎对这样昏黄幽森的环境未太在意,他侧卧于稻草堆之中,浅笑垂眸,安之所素,连看惯形形□囚犯的狱卒都不免心虚。
不过,他的这场美觉未睡饱,栅门的铁链就哗啦哗啦的响起来,牢头遣了两人往他身边粗鲁一站,冷笑道:“姓叶的,就随我们走一趟吧。”
迈过曲折的点着幽光的漆黑甬道,他们来到了这间八尺见方的囚室,窗外透进的光线惨淡塞闷。从墙上的各色刑具看来,这是一间刑房,房中的府尹摆着一副审讯的模样,略带得意的上下打量着叶长流,“叶公子,今日公堂之上很神气啊,那你可知这是何处吗?”
“悬铁府的刑室无不可求之供,”叶长流撂袍而坐,“本公子略有耳闻啊。”
府尹瞅着叶长流,难看的笑了起来,一手指墙,“这上面的东西,都是悬铁府多年精心打造的,我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当然,如若犯人嘴硬,折腾死了……也不加罪,你想先试试哪个?”
“哎呀呀,难怪贵府疑难无解案良多,原来都把心思花在这上面了,”叶长流淡淡瞥了一眼墙上阴森血腥的刑具,颇具玩味儿地拱拱手,“大人劳心劳力,实乃百姓之福啊。”
府尹对着这种不以为意的态度,难免恼羞成怒,厉声叱道:“看来你一定是要吃吃苦头才愿意招了吧,来人!动……”
“我何时说我不招?”叶长流露出一副天真的神情,“旁边这位师爷准备好纸笔没?”
府尹正准备对眼前人动用大刑,不料对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和师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言语。
“从哪里开始说呢?”叶长流单手支额,苦思冥想了一阵,轻描淡写道,“是了,我的确是有预谋的接近押运钦犯的车队,见您的手下戏弄茶栈民女,借故打抱不平伤人,让官爷把我抓了当成犯人;又故意装做害怕与明冲坐同一辆囚车,官爷为了解气自然会把我和他关在一起。接着,我就乘其不备,解开囚锁,直到经过劫囚同伴暗伏的地方出声示警,人救出去后我就假寐,摆出一道与己无关的样子,本来以为不会被怀疑的,谁想大人你明察秋毫,唉,这就是我的失算了。大致就是如此,您赶快写完口供,画完押我回去继续睡觉。”
府尹强忍着脸部抽搐的冲动,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叶长流,“你在愚弄本官吗?”
“我招供了啊,”叶长流将脑袋一歪,“这难道不是大人想听的供词?”
“你你你……”府尹的脑子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他派人调查后知道此事与眼前人丝毫无关,为免自己受责,处心积虑的给他加以莫有之罪,哪知对方突然傥荡招供,这来的未免太容易些吧?
“我知道这是死罪,尽快就能处斩了吧,那我可否回去想几道美味的黄泉菜?”叶长流非常欠揍的落笔画押,然后自觉的戴回重枷,施施然转身回牢,把目瞪口呆的府尹晾在一边。
“大人……您看,这……”师爷举着墨迹未干的供词,小心翼翼的望着府尹,“是不是,还要再加点什么?”
“不必!”府尹咬牙切齿的一拂袖,“命人快马将供词送上刑部,求孔侍郎予以速批,我看这小子死到临头还会不会如此嚣张!”
师爷忙点头哈腰,心中不免讪讪,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奇,以往大人为了誓死不招的硬骨头怒不可遏,今日的犯人上来就招,怎么也能把大人气成这副德行?
清风凉夜,狱卒们与往常一般掷骰子斗酒,只是缺了嗜赌的牢头,听说头儿奉大老爷命前去巡视黑牢,众人皆是心领神会的一笑。
黑牢长廊的阴影处,有几条手持棍棒的黑影闪过,不知是谁开了尽头那间囚室的门,其余几人一拥而入,过了好些时候才缓缓步出,人人俱是一副如释负重的模样,牢头这才慢悠悠的现身,面无表情的问道:“办得怎么样?”
“都做过这么多次,您还不放心么?隔着铺套打,验不出伤来的,依大人的话,留着半口气呢。”
“很好,这一功且给你们记下,”牢头满意的点点头,“明日公堂之上,大人要亲自看着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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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难料,悬铁府的青天大老爷没能等到第二日升堂就收到暂革其职的通令,整个衙门尽皆失措,在这当口,有一行京中贵人匆忙而至,且是怒气冲冲直奔监狱而去。
“见……见叶长流?”牢头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这位不得了的大人物——刑部尚书曲定峦,“他……他是死囚啊……”
“死囚?”身旁的白衫人一把提起牢头的领口,“你们对我们公子做了什么?”
“大木头,你冷静点……”裴亦商连忙制止快要将人掐死的木揽风,对牢头提醒了一句,“这里所有人没有一个是你得罪的起的,劝你还是识相点好。”
“是是是……这、这边请……”牢头战战兢兢抬手引路,心中盘算着千种说词,途中还时不时的对狱卒打眼色,木揽风看在眼里,原本难看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看他们那样,大当家该吃了多少苦啊!”
“这杀千刀的李德龙,他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东家?”
“怎么办?大老板该不会已经……”
裴亦商双拳紧握,他真的十分后悔让这三个老头也跟来,他们难道没有瞧见旁边这位仁兄已经目欲喷火了么?再添油加醋,没准待会一把火烧了悬铁府,要知道,木揽风眼里是没有遵循法令这一概念的。
“这就是了,大人请自便。”牢头毕恭毕敬的退到一边,木揽风抢入一步,撞开厚重的栅栏,“公子!”
充斥霉味的屋中,一人半躺半坐于潮湿的稻草之上,身上的衣衫褴褛不堪,□出的肌肤青紫伤痕若隐若现。凌乱乌发下的眼睛缓缓睁开,突见来访者,似是一呆,“你们……怎么来了?”
“公子!”木揽风飞快上前扶起,三指顺手搭上他的脉搏,忍住胸口翻腾的怒气,“你还能走么?”
“废话……”叶长流抿了抿唇,终是没有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落地飞溅。
“叶公子!”
“大当家!”
“东家!”
周围众人顿时慌乱不堪,三位老人吓得老泪纵横,连素来镇定的裴亦商见状也不免乱了手脚,曲定峦未料叶长流如此备受折磨,愤然望向牢头:“混帐!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们这么对待叶公子的?”
“我也不知道啊……怎么会这样……”牢头早已被眼前情形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
“没什么大碍,大家不必慌成这样……咳咳……”叶长流左手微抬,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喘息了几下才缓缓地道,“这位大人是……”
曲定峦举手为礼,客气浅笑:“在下刑部尚书曲定峦,奉皇命前来调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