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并肩行至楚诺所住的军医帐内,镜涵熟不拘礼地径直寻了椅子坐下,浅浅地叹息一声,面上亦有忧色。
楚诺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了然道,“皇上反对夜袭的主意?”
镜涵点头,难免有些黯然,“看来,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
楚诺示意镜涵将手臂伸过来,手指搭在他左手腕上,好一会儿才放开,脸上不露任何声色,只是自怀中取出一只白色瓷瓶递给他,“我近日新调制的药,你每天服两粒。”
镜涵接过来,笑了笑,旋即又是担忧的神色,“再有十余日又是月中了……”
楚诺拍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无妨,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镜涵浅浅地叹息一声,神色依旧黯然,“谈何容易?楚大哥,上次在府中已属勉强过关,皇兄恐怕也已经心生疑惑,这次同在营中想要瞒过他怕是太难了。”
楚诺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异色,旋即恢复了平素里温和的笑容,他稍稍压低了声音,“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
镜辞醒来的时候就发现镜涵已经不见了,翻身下了床榻,一边整理身上的衣物一边将云舒唤了进来,“镜涵呢?”
云舒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七殿下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主帐,现下应当是在军医帐内。”
镜辞本来尚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想发脾气却又觉得没有道理,挥挥手让云舒退下,正想着要不要去军医帐走一趟的时候就听见通报声,“启禀皇上,将军求见。”
在营中被直接称为“将军”的自然是镜涵了,他进来的时候手里竟然是端着一个托盘,“皇兄请用早膳。”
方才所有的不痛快都这一句“皇兄”压了下去,镜辞笑了笑,声音都温柔起来,“怎么还亲自送来了,你呢,有没有用过早膳?”
镜涵也笑,眼神中一点点狡黠,就似乎回到了从前一般,“尚未,所以多拿了些吃食来和皇兄一起吃啊。”
只是早膳尚未用完,帐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将军,章禹奚正领兵叫阵。”
镜涵神色一凛,迅速放下手中的筷子,“我知道了,立刻整军出兵,我便去会一会他。”他站起身要往外走,忽地才想起来镜辞还在似的,解释了句,“想不到他们来得倒是快,臣弟即刻领兵迎战。”
镜辞亦正色道,“朕与你同去。”
镜涵停住脚步,坚决道,“前方战况尚未可知,皇兄切不可以身涉险,不如由臣弟先行探查一二。”
许是因为他的神色太过果决,镜辞微微一怔之后竟是不由自主地点了头,“多加小心。”
镜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
虽是并未随军出征,镜辞还是亲自将他们送到了营地门前,穿上战袍的镜涵在众多兵将的簇拥下依旧难免显得有些苍白瘦弱,只是他神色凛然,眉目间抹不去的英气让整个人都显得坚毅无比。
站在镜辞身后不远处的是浅歌和楚诺,和镜辞略带些欣慰和骄傲的神色不同,浅歌却是满面的忧色,眼中也带了些泪光似的,站在她身旁的楚诺低声说了句什么,浅歌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拿了帕子在眼角处轻轻一拭,眼见得镜涵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却依旧看着那个方向不肯离开……
镜辞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浅歌定定站着看着前方目不转睛的样子,忽地有些心疼,忍不住走到她面前,柔声安慰,“别担心,镜涵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浅歌没说话,只沉默着点了点头。
倒是一旁的楚诺及时开腔,“军医帐那边还有几个伤患需要医治,浅歌不如先跟我回去吧?”
浅歌倒也听他的话,“嗯……”她抬起头看看镜辞,“那皇兄,浅歌先行告退了。”
回到军医帐中,帮着在帐中养伤的几个兵将换好了药,又重新开了方子让手下的人去煎药,楚诺略略翻检了存放在帐中角落处的药材,忍不住轻叹一声,“从金沙仞撤退的时候,应该多备下些药材的。”
浅歌闻言也走过来,看看所剩无几的药材,也不由得微蹙起眉,“今日一战后怕是会有更多伤兵,现下所剩的药材恐怕也只能勉力维持一两日了。”
楚诺想了想道,“昨日自金沙仞前来之时似乎见不远处有一处低谷,我去那附近转转,说不定能够寻得些许草药。”
此次出兵之时楚诺与浅歌随镜涵一起到军中之事在营中几乎人尽皆知,因此他要出营的时候,守卫的士兵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便痛快地放行。
楚诺牵了一匹马,却也不骑,只是牵着它慢慢地走着。
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他所说的那处低谷。
此处似是离战场不远,隐隐约约地能听到一些兵戎相见的声音,楚诺并未急着去寻找药材,反而是靠到一棵大树上,半仰起头,在思考什么的模样。
阳光透过树叶洒到他的脸上,斑驳的光影下,衬得他的脸色也愈发晦涩不明起来……
而此时,不远处的战场之上。
章禹奚往镜涵的方向一个抱拳,“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楚将军。”
镜涵不过淡淡一笑,“是啊。”
章禹奚策马上前几步,沉声道,“楚将军,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早早递了降表也免得再折兵损将,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坏处。”
镜涵看看他,又看看身后的人马,似是漫不经心的模样,抬手缓缓扬起自己的佩剑,脸上的笑意也有些轻慢起来,“章将军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应该先问过我手里的剑?”
章禹奚并不着恼,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既然如此,那便出招吧。”
这一仗对于两国的意义都不言而喻,因此双方缠斗到一起,良久都分不出胜负,只是身边越来越多的士兵将领受伤倒下,耳边杀伐之声不断,血腥的味道渐渐弥漫起来。
而另一边,镜涵与章禹奚已经拆了不下百招。章禹奚颇有些越战越勇的架势,相反镜涵已经稍显疲惫。
章禹奚不由得朗声大笑,语气里满是戏谑,“楚将军,你功夫虽然不差,但是实在太像是个文弱书生了,要不要暂且停手让你休息片刻?”
镜涵深吸口气,手上的招式却不停,“不劳费心,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章将军不要得意太早才是。”
话虽如此,再有三四十招过后,镜涵的动作也稍慢了下来,章禹奚抓住机会,手下招数愈发凌厉狠毒起来。
不远处的云非一剑解决了与自己缠斗的秦池将领,策马赶到镜涵身边,恰好挡下章禹奚手中的刀,“殿下请稍事歇息,这里暂且交给云非。”
章禹奚笑得狂傲,“东楚宁远将军也不过如此,还没怎样就已经躲到属□后了。”
镜涵却是一派淡然,“章将军应当知道,战场,不是不顾一切逞强斗狠的地方,镜涵不介意章将军如何看待,成王败寇,自有定论。”
章禹奚一愣,旋即大笑道,“好一个成王败寇,自有定论!”话音未落手里的刀已经向云非砍了过去,云非自然不会闪不过,很快和他打在一起。
镜涵得了空休息片刻,顺手解决了几个不长眼扑过来的小兵,又看了看云非和章禹奚的方向,云非自小接受影卫的训练,功夫自是不在话下,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勉强和那章禹奚打了个平手而已……
镜涵眸光一闪,看来,这章禹奚果然不是等闲人物,有他在,别说是胜过秦池军,就是勉强守住长亭湾,都并非易事……
天色渐暗,镜涵却仍未领兵回营。
镜辞渐渐开始觉得有些坐不住了,正在主帐中来回踱步的时候,却是听见帐外远远传来马蹄声与脚步声。
方才想要迎出帐外,已经听得有人走向主帐的脚步声。
于是索性自己掀起了帐帘,很快看到了全身浴血的云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