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涵慌忙跪下,“臣弟不敢。”
镜辞冷笑一声,“你就死了这个心,这辈子都不准再去见楚镜浔,也不准再插手有关他的任何事,否则……”
他的声音太冷了,竟让镜涵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臣弟……谨遵皇兄旨意。”想了想,又轻声加上一句,“臣弟不敢惹皇兄生气。”
这样小心翼翼的神情着实不该在一个方才打了胜仗的少年将军脸上出现,镜辞叹口气,稍稍缓和了语气,“起来吧,和朕一起去用晚膳。”
因为要为镜涵接风,晚膳准备得十分丰盛,镜辞命人备了酒,与镜涵把酒言欢似乎已全然忘却了方才的不快。因了方才之事,镜涵开始的时候还存着几分小心谨慎,但毕竟是这么多年全心依赖和亲近的人,渐渐地也就再不避讳什么,重新神采飞扬起来。
用过晚膳时辰已经不早,镜辞留了镜涵在祈合宫过夜,晚上多喝了些酒,镜辞显然是兴致不错,又命人备下一小壶酒端到祈合宫后院的凉亭内,而后命了所有人全部退下。
镜涵会意地执起酒壶将面前两个白玉酒杯全部倒满,“皇兄……”
镜辞伸手接过其中一个,浅酌一口,看看坐在对面的少年,似乎很感慨的模样,“镜涵,你是不是觉得,皇兄太过绝情?”
镜涵身子一僵,脸上也难免露出了些许慌乱,“臣弟……臣弟不敢。”
无奈地笑笑,镜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温和了一些,“没怪你,不必这样诚惶诚恐。”
镜涵微微低了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镜辞也没有责怪,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当初承轩曾说,你为人善良纯净,但这却不一定是好事。”
虽然天气尚好,夜风却也总是带着三分凉意的,沉默了片刻,镜涵终于轻轻开口,似乎是有些心虚,“皇兄……镜涵知错了。”
镜辞叹口气,“每次都是‘知错’,其实根本就是在敷衍,就拿镜浔的事来说,如若你当真一早就‘知错’,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因为他而违背我的意思?”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并没有再自称为“朕”,言语间的重量却依旧压得镜涵几乎抬不起头来,“皇兄,我……”
了然地轻笑一笑,“我大概也能了解你的想法,毕竟当初是我们的联手设计,而你成功地骗过了他,所以后来才会觉得有愧于他的信任。”看着镜涵急于辩驳的神情,镜辞只示意他听自己继续说下去,“以你的性子,会有这种想法也是正常,但是,即便你无法控制这种想法,也总该学着控制自己的行为。”
镜涵抬起头看向镜辞,想要解释,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镜辞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本以为你在战场上历练一番也算是见惯生死之事了,首次出征就立下大功也让我觉得骄傲,但是镜涵,你回来之后央我的第一件事,竟还是为了楚镜浔。”他端起酒杯,再一次一饮而尽,“说到底,你心里怕是一直觉得既是成王败寇,赏他一个痛快便也罢了,而我却这般残忍对他百般折磨羞辱……但是镜涵,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失败的是我们,现下的境况恐怕只会更加凄惨。”
镜涵轻轻咬住下唇,片刻后,起身走到镜辞身边,缓缓跪下,“请皇兄息怒。皇兄所言,臣弟都明白。臣弟也很清楚,若易地而处,境遇怕是会更加糟糕……”
镜辞只觉得连叹气都没有力气了,“我真怕,总有一日,你会被自己这种毫无原则的善良害死。”
如此疲惫的语气听得镜涵心中一颤,还来不及仔细消化,就见镜辞已经伸出了手似乎是要拉他起身,“咱们兄弟很久没好好说说话了,不用动不动就跪的。”
镜涵闻言只觉得眼眶一热,膝行着稍稍退后了一些避开镜辞的手,“皇兄,先前的那些事,虽然很多并非臣弟本意,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臣弟不敢亦不想再多加辩驳,但是……”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镜辞的双眸,目光里满是坚定的光彩,“从一开始,臣弟想成为皇兄的助力的心情,从未改变。”
即便一直明白他心中所想,此刻镜辞的神色还是有些动容,终于还是伸手将镜涵拉了起来,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镜涵低着头往他身边凑了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说出了口,“在战场上的时候,臣弟心里就一直想着皇兄当初的那句,既然无人能独善其身,这天下便由我们兄弟一起来夺,不敢欺瞒皇兄,迦陵关一战后,刚刚接到‘乘胜追击’的命令之时,臣弟心中是有些挣扎的,但是……”他停顿片刻,像是在回想什么,“接到临月递上的降表的时候,臣弟觉得特别开心……”
镜辞心底愈发柔软起来,虽然最后只是柔声说了句,皇兄都明白。
两兄弟促膝长谈了整整一夜,直到晨光熹微,镜辞整理好一切准备上朝,想了想,又命了人去扶半醉半醒的镜涵暂且到自己寝宫歇息片刻。
看着镜辞的身影渐渐消失,镜涵才由着下人们扶自己回去,在快要踏进门的时候,他忽地仰起头,微亮的天幕中似乎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星宿……而直到许久以后,镜涵都一直觉得,那一夜的星空,是他见过的最为美丽的……
第三十六章 纵容
自与临月国一役大获全胜,东楚上下对镜辞更为拥戴,原本同临月一样因为东楚皇权交替而虎视眈眈的邻国青霄更是派了使者前来,欲与东楚修好。
镜辞自是以礼相待,不仅命了董承轩亲自相迎,更是在宫中设宴款待,推杯换盏中也算是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到访的使者起身走到正中,躬身施了一礼,而后扬声道,“此次前来,另有一事欲与陛下相商。”
镜辞看看他,“哦?但说无妨。”
那人似是无意识地往镜涵坐席的方向看了看,“吾王亲妹淑雅公主,月前方才行过及笄之礼,尚未婚配,奉吾王之命,若能于东楚觅得佳婿,倒也是佳话一桩。”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镜辞微微一笑,“素闻淑雅公主清丽娴静又才名在外,不知我朝谁人有幸能得公主青眼?”说这话的时候他便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若真要联姻,东楚朝中大概也只有镜灏或者承轩可以相配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得对方朗声一笑,“实不相瞒,淑雅公主一心倾慕宁王殿下。”
镜辞一怔,看着镜涵忍不住想要起身的样子只示意他稍安勿躁,“宁王已有正妃,此举恐怕不妥。”
那人显然也是知情,不慌不忙道,“宁王殿下天纵之才,公主倾慕不已,我等自然知晓宁王已有家室,但公主已与吾王名言,愿自居侧妃之位。”
此语一出,在场众人皆面露诧异,就连镜辞都是微蹙着眉沉默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此事容后再议,请先入席,今日只管饮酒取乐。”
那人只从善如流地点头,想了想,却是又加上一句,“淑雅公主人品性情乃至相貌才学皆是无可挑剔,想来倒也不至于辱没了宁王殿下。”
夜色渐深,亲自将青霄国使者一众人等送回行馆之后,董承轩回到相府,得了空闲思及今日之事,青霄国那些人的心思可以说几乎是人尽皆知,什么“一心倾慕,甘居侧妃”都不过是借口,无非是知晓镜涵与镜辞的关系才打定了这个主意罢了。
只是镜涵成亲尚不足一年,此刻要他接受那淑雅公主实在并非易事,但是对方显然亦是志在必得的模样,如若一味拒绝,只怕会多生事端。
想到这里,董承轩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道皇上心中会是怎样一番思量……
而此时,祈合宫书房内。
镜涵站在案前,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甚至在突然间就觉得,眼前的人竟是如此陌生。
镜辞叹口气,声音平淡,“朕知道你与浅歌感情好,又是成亲不久,但既然淑雅公主倾心于你,迎娶了做侧妃也未尝不可。”
镜涵后退一步,异常坚定地摇头,“我没办法爱她。”
镜辞看看他,忽地笑了开来,“我也从来没说过,你需要爱她。”
那一刻镜涵只定定站住,“成亲那日臣弟曾与浅歌许诺,今生只愿与她一人相守,所以此事,恕臣弟实难从命。”
这样的态度其实也在意料之中,镜辞心中又何尝愿意逼他,只是在目前的局势下,这似乎当真是最好的选择了,毕竟东楚刚刚经历与临月一战此刻更宜休养生息,能与青霄联姻对双方都是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