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涵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些戒备,“不知三皇兄前来,所为何事?”
楚镜浔慢悠悠地走到镜涵旁边坐下,耸了耸肩状甚轻松,“不过是受镜渊之托罢了,因为受伤的事牵连到你,镜渊很过意不去,本想亲自来这一趟,奈何身体尚未恢复……”
心里更添了几分疑惑,脸上的神色却更加镇定,“多谢三皇兄,请转告五皇兄不必挂怀。”
镜浔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镜涵,“对了,这几天,皇兄有没有来过?”
他口中的“皇兄”自然是指镜辞了,说这话时,楚镜浔没有忽略镜涵脸上一闪而逝的黯然。没等镜涵回答,镜浔便特意往他的方向凑近了些,敛去了笑容难得地正色了几分,声音里也倏然多出几分担忧似的,“那日出事后,我因为太过担心老五难免乱了神智,这件事三皇兄要给你陪个不是,不过这次皇兄的一举一动都实在是让人意外啊……”
镜涵心里一沉,努力地告诉自己不要被这话扰了心智,“三皇兄……”
楚镜浔却并不打算往下说,站起身来拍了拍镜涵的肩膀,“我还要去看镜渊,先走一步,过段时日再来看你。”
看着楚镜浔干脆离去的身影,镜涵心中不免更加烦乱起来,他不明白楚镜浔的来意,似乎是为了离间他与镜辞,但却又只是这样语焉不详地说了不到三句话,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算起来自自己被禁足也有半月了,既然连楚镜浔都能前来,皇兄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避讳呢?镜涵自然是不信楚镜浔的那一番说辞,更不会因他这三两句话就对镜辞心生嫌隙,只是……镜涵快步走到门口,扬声唤过元升,“元升,想办法托个人去祈合宫,就说我病重,请皇兄过来探望!”
然而,一直等到入夜,镜辞终究还是没有来。
镜涵将元升唤到书房内,“你照实说,皇兄那边……”
话未说完,元升已经跪倒在地,似有些犹豫,“回殿下,奴才托人到了祈合宫,据他说,太子殿下听过他的话之后只说了一句……”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是停了下来,面上不安的意味更浓了些。
镜涵笑了笑,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没事,你只管照实说。”
元升微微低了头,声音颇有些艰涩,“太子殿下说……若是病重只管去请太医,又或者他愿意自生自灭也与我无关。”
说完这话,元升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镜涵,却没想到片刻之后,镜涵只是轻笑一声,“嗯,你下去吧。”
元升想要开口劝慰几句,却又根本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只得行礼退下。
看着被缓缓阖上的门,一直轻扬着的唇角终于渐渐无力,镜涵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想,他不能再这样一直等下去了……
夜色已深,祈合宫书房内却依旧掌着灯,镜辞端坐在书案前,低头正在写着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初棠的声音,似乎有些为难,“启禀殿下……”
镜辞轻蹙起眉,他已经交待过无事不要来书房打扰,那么……
伸手执起眼前墨迹未干的纸张随手至于灯火处引燃,这才开口,“何事?”
初棠稍稍沉默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请殿下容许奴婢当面禀告。”
知道初棠不是没有分寸的人,镜辞很快道,“先进来吧。”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却不只初棠一人。而跟在她身后的,正是此刻理应被禁足在栖霞宫内的镜涵。
初棠走到镜辞身前拜下,“启禀殿下,奴婢在院落门口守着的时候无意中见到七殿下……不敢声张,自作主张将七殿下带到书房来,请殿下恕罪。”
镜辞只说了句“没事,你先下去吧”,待到她退出书房才淡淡地看了一眼一身黑衣的镜涵,“翻墙进来的?”
镜涵直直地看向他,并不回答,“皇兄!”
镜辞慢慢勾起了一丝笑容,声音却是无比清冷,“跪下。”
镜涵抬起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怔了半晌,忍不住往镜辞的方向走了几步,伸手就去抓他的衣袖,“皇兄……”
镜辞甩了甩袖子挣开了他的手,蹙起眉冷着声音重复,“跪下。”
镜涵怔怔地看着自己突然空掉的右手,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再抬起头看镜辞的时候眼眶里微微泛了红,声音里也像是有无限的委屈似的,“皇兄,我……”
下一刻,镜涵只看到镜辞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心中对镜辞到底还是存着几分畏惧,镜涵终于顺从地跪倒在镜辞身前,也不敢再说话。
片刻后,他听到镜辞的声音,明明就在自己头上,却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掌嘴。”
第十四章 暗色
镜涵突然觉得一阵晕眩,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抬眸去看镜辞的眼睛,目光里的惶急和脆弱完全掩饰不住。
然而,他看到的,镜辞眸子里只有一片漠然,而他的声音,比方才更冷了几分,利得如同冰刃一般,“怎么,进了刑部大牢一回,脑子也不灵光了?”
目光已经变成了不可置信,镜涵只恍惚地觉得,自己竟像是不再认识眼前这人一般,艰涩地想要叫一句皇兄,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迎风挥下的一巴掌打断。
他甚至没有看清镜辞究竟是怎样出手的,反应过来时已经倒在了地上,不只是脸上,就连五脏六腑也一并翻搅着疼起来似的,好半天才勉强撑起来,尚未重新跪好便又是一巴掌劈头盖脸地打过来,口中泛起的淡淡的血腥味让镜涵有些恶心,却也及时提醒了他眼下的境况,强迫自己迅速地跪好,低头盯着青灰色的地面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头顶上方,是镜辞依旧冰冷淡漠的声音,“抗旨不遵,你胆子倒是大!”
镜涵微微一怔,忍不住就想为自己辩白,“我出来的时候很小心……没有被人看到……只除了到内院时见到了初棠,但是初棠也不是外……”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第三个巴掌已经落到了脸上,伴随着镜辞听出不喜怒的声音,“我看你当真放肆得很,抗旨就是抗旨,和你有没有被发现可有关系?”
如果是方才心中尚存一丝微薄的希望,到了现在也只剩下一片冰凉了,端端正正地跪好,姿态异常地顺从恭敬,言语间却有三分挑衅的意味,“那皇兄便禀告父皇让他治我的罪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镜涵并没有低头,因此他很清楚地看到了镜辞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接下来整个人被踹翻在地的时候也就不觉得有多意外了,突然觉得,或许这些年来自己的确一直在拖累皇兄吧,这段日子以来更是……
楚镜辞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似乎是忘了要起来的镜涵,刚刚被自己打过的左边面颊上几道掌痕鲜明地肿着,唇角似是咬破了隐约能看到些血色,眼眶微微红着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样子看起来当真是让人万分怜惜,只是……
镜辞走到镜涵身边,神色更冷了几分,“滚回栖霞宫去,今晚便不用睡了,给我跪到书房好好反省。”他伸手拉起镜涵,终于轻轻扬了扬唇角,笑意里却只有冷漠,甚至依稀可以辨出几分残忍,“不是一直想要我去看你吗,明日晚膳后,我会到你书房去。”
镜涵挣开他的手,顺势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拂过自己的双眼,而后重新跪下,这一次,却是连眼神都空了,“谢皇兄。”
眼看着镜涵一步步慢慢走出门去,镜辞才低声吩咐,“云舒,你跟着他,这一路上不要出什么意外。”
云舒应了句“是”,沉默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只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工夫便折返回来,“七殿下已经回到自己宫里,途中并未有人发现。”
镜辞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叹一声,“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云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咽了回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