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威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柄削笔刀，一下一下地削着钝了的笔头。
“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会特别想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呵出一大团一大团的白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仲威哥画的是……”一个女孩的影子在姚淼的心中渐渐成型。
一身白色连衣裙，微微卷曲的黑发流泻腰间，表情淡漠，眼神恍惚，总是抱着大大的木制画夹行走在学校的画室与教室之间。
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她绘画的场所。
画画的时候，她安静高贵得像一个女神。
“她是……罗暄姐姐？”姚淼的一部分记忆开始苏醒。
因为她，仲威哥不再自暴自弃，也开始有了笑容。
那时候刚上初中的姚淼，经常能看到他们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
为这个，姚淼没有少哭过。
仲威哥，也是在那个时候拿起了画笔开始学画。
一学就是两三年。
为的是能够更加地接近她。
可是，她终于还是离开了他。
什么原因，姚淼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仲威哥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我想去找她。”削笔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模糊没有焦点。
“听说，罗暄姐姐去了巴黎？”姚淼回忆道。
那天，也下了好大的雪，飞机差一点不能起飞。
那天，罗暄一直在等沈仲威来送他，可是她没能等到。
她带着所有的遗憾上了飞机。
她的眼泪挥洒在九万米的高空。
沈仲威被拦在安检外面，只来得及看到飞机划过天空。
手里握着的画飘落到地上，慢慢地被风吹着展开。画里的女孩拥有一张任谁看了都会嫉妒的幸福笑靥，她有着黑色波浪般的长发和淡淡的眉毛，她的眼里蓄满了海一样的深情。
一只脚踏在了画上，又离开。
又一只脚踏了上去。
人潮涌动的机场中，人们匆匆而过，没有谁注意到脚下踩着的是怎样一张笑脸。
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姚淼躲在柱子后面看到了沈仲威的眼泪。
他的哭声梗在喉间，他的眼泪流下来湿了脸。
“仲威哥……要去巴黎找她吗？”姚淼试探地问道。
“……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了。”沈仲威弯曲了一下僵硬的双腿，“打架、酗酒、赌博……灵魂都要蒸发掉了。”
姚淼轻轻咬住下唇。
“突然好想念有她在身边的温暖。”他把脸埋在双膝间，声音变得闷闷的。
一阵风吹过来，吹起了画板上的那张素描画。
姚淼看到，素描画的下面，还有好多别的画，有画静物的，也有画人和风景。
“这些是……？”姚淼一张一张地翻看。
“是我帮别人画的。”沈仲威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他们付钱，我画画。”
姚淼奇怪地看着他。
为什么仲威哥突然想要卖画呢？
“没有钱……又要怎么去找她……”他轻叹了一口气，拉起姚淼的手，看着她腕上的手表自语道：“快11点了。”
“恩？这是什么？”他发现了姚淼手上提着的袋子。
“啊……没什么，一本书而已。”姚淼赶紧把袋子藏到身后。
“呵呵。”其实他早已经瞄到了袋子里的书的鲜艳封面。
“加油。＾0＾”沈仲威拍拍她的肩。
是对她说，同时也是对自己说。
他收起画夹，装进旅行袋中。
“我回去了。”他对姚淼挥挥手，“要走的时候，会跟小淼说的。”
“……啊，再见，仲威哥。”姚淼才一恍神的工夫，沈仲威就已经走出了这条街。
纷扬飘落的雪花模糊了他的背影，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姚淼突然想起了以前在小说上看过的一段话：
①每个人都有一个一直守护着他／她的天使，这个天使如果觉得你的生活太过悲哀，你的心情太过难过，那么他就会化身成你身边的某一个人，也许是你的朋友，也许是你的恋人，也许是你的父母，也许是你仅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这些人安静地出现在你的生命里，陪你渡过一小段快乐的时光，然后他再不动声色地离开。于是，你的人生就有了幸福的回忆，即使你以后的道路上布满了风雪，一想起曾经幸福的事情，你就可以依然勇敢。
所以那些默默离开我们的人，其实都是天使回归了天国，比如那些离开的朋友，那些曾经爱过却最后分开的人……
雪花轻轻地飘落在姚淼的睫毛，她眨了眨眼睛。
罗暄姐姐，会不会是仲威哥的天使呢……？
今天已经是13号了。
可是……
巧克力蛋糕还是没能完成！
姚淼哭丧着脸，看着满是面粉的双手，旁边摆着前几天买来的书，书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面粉。
厨房很乱，清洁台上堆满了鸡蛋壳，地上有好多洒下来的面粉跟可可粉，让姚淼头疼的是，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尤其是可可粉只弄洒了一点点，这会儿却弄得整个厨房地板上都是，在脚底嚓嚓作响。
“叮咚！”烤箱的灯灭了，姚淼戴了防热手套，摁开烤箱的门。
香气四逸。
姚淼吸吸鼻子，双手伸进烤箱小心地拖出盘子，盘子里的咖啡色蛋糕带着诱人的色泽。
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她迫不及待地切了一小块来尝。
这一尝，原本兴奋的笑脸立刻垮了半边。
怎么这么……咸？
敢情是她把盐错当成糖了。
哼哼。
值得纪念的第五次失败。＞＿＜
姚淼决定发挥爱迪生精神，再次挑战第六次失败。
不对不对！最好别再失败了……
姚淼打开最底下的橱柜，拉出装可可粉的袋子，可是可可粉已经剩得不多了，根本不够再烤一个巧克力蛋糕。
她把满是面粉的双手在围裙上来回蹭了蹭。
还是出去买吧。
录音室内。
秦宇铭摘下耳机，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总算赶在节日之前完成了工作，明天一天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不知道她的礼物，准备好了么？
想到这里，他的唇边便沾染了一抹恬淡的笑容。
走出录音室，秦宇铭便碰到了同样刚收工的韩语乔。
“好巧，等等有空吗？＾＿＾”韩语乔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戴上。
“怎么？要请我吃饭？”秦宇铭笑着答道。
“可以啊，不过要请你帮我个忙。”韩语乔挠了挠头，“明天我想送森一件毛衣，自己织是肯定来不及了，你的身材跟森很像，所以想请你帮忙试试衣服，怎么样？”
“没问题。”秦宇铭一口答应。
＊＊＊
姚淼从超市出来，提着大大的袋子慢慢地往回晃。
夕阳像奶油一样涂满了大街，黑色的影子拖在每个人的身后，长长的，像斜泼出去的墨。
姚淼百无聊赖地看着路过的每一个玻璃橱窗，里面五光十色的商品不得不让她眯起眼睛。
吓人的不是精致的手工，而是商品下方的标价。
再往前走一点，便是一家专卖男性毛衣的店，据说毛衣都是由店主手织，所以货少，价格也格外的贵。
姚淼心想，秦宇铭的毛衣，每一件大概都价格不菲。
这里的毛衣穿在他身上，应该很好看吧？
姚淼的视线在店里晃了一圈，正准备离开。
橱窗里最靠近她的一件毛衣被人拿了起来，透过这个空隙，姚淼可以看到店内。
一个头发及肩的女孩正背对着她，拿着毛衣在一个男孩的身上比划着。
男孩的脸上有好看的笑容，并不断地跟女孩说着什么。
姚淼忽地瞪大了眼睛。
那不是秦宇铭吗？
女孩亲昵地将毛衣塞进他的手中，并示意他进更衣室换上这件衣服。
姚淼立刻转过身。
心跳变成了奇怪的频率。
风，好象突然大了起来，姚淼手中的塑料袋被吹得“哗哗”作响。
她把围巾拉得高了些，大步向公寓的方向走去。
风吹在脸上，有些疼。
心里有诡异的感觉，好象有什么东西堵地喉头，想咽却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