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张扬的红纱衣,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纱衣下窄瘦的腰盈盈不堪一握,一张过分豔丽的脸庞,玉骨冰肌,堪比女子还女子,却是一个,男人?!
瑶姬隔著小和尚望著他,眸子蓦地闪过一抹幽光,淡声说:“天狐公子,寺庙乃是清净之地,你这番阵仗前来,未免不妥。”意欲所指,乃是刚才那一番狂乱。
一个大男人即使再怎麽像女子,也仍旧是个男人,可这个人似乎不把自己当男人,言辞动作尽胜女子。
只见他轻哼一声,一扭腰,跨进房门,一步一步款款走近,那媚态仿佛是刻入了骨子里一样。走到离两人不到两步的距离停下,狐眼一挑,如女子般嗲著嗓音道:“哎哟,神女说的什麽话啊?我这不是路过嘛!咯咯……”说完,一双媚眼再次尽情地往小和尚呆住了的面孔上瞟。
瑶姬不再看他,伸手放下小和尚有些僵硬的手,温声说:“和尚,这儿不会有事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不带什麽感情,却让人有奇异的安心感,小和尚乍然傻掉的神智开始慢慢清明,正想转过头来,却不料下颌被人挑起,让他瞬间又怔住了。
天狐翘著兰花指挑起他下巴,狐眼专注地锁著他的瞳孔,片刻收手,勾著唇嗤笑道:“哟,果真是他啊。可惜可惜,瞎了一双好眼。”
闻言,小和尚的脸色又白又青,低下头来,双手绞著衣角,一时间直觉难堪又受伤。
瑶姬不易动容的脸庞骤然冷了下去,眼神锐利地盯著他,天狐扫了她一眼,扬扬眉梢,又对著小和尚嘲弄道:“啧啧,听我说,趁现在还有机会,不如让他跳下阴山灭魂台罢了,一了百了!”
话刚说完,一股如利箭的白色光芒扑身而来,天狐嘿笑一声,侧头,旋身盘在半空,红纱翻翻,如地狱盛开的血色彼岸!
瑶姬嘴角缓缓挂上一抹笑,在那张冷冷的脸上显现,诡异的让人觉得害怕。
可惜,天狐虽知道那笑容危险,但仍是毫不在乎地把玩著自己的长发,幽怨地瞥了她一眼,一张脸顿时百媚尽生:“哎呀,你好歹一个巫山神女,怎麽才见面就为了这个和尚动手啊?这可是有失你的身份!”顿了顿,又不怕死地说道:“等了这麽多年,只得一副躯壳,还是瞎眼的,啧啧,可悲啊可悲!”
瑶姬望著他一会儿,敛了笑,忽然开口嘲讽道:“天狐公子,你的确可悲!”
天狐脸色微变,随即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张狂跋扈一般的笑,笑得如女子般花枝乱颤,笑得令那张妖娆的脸也扭曲了。好久才止住笑,微喘著气一甩水袖抹抹眼觉,幽幽地道:“嗯,我是挺可悲的,几天也没碰腥荤了,难受得很!这,”狐眼波光流转,斜瞄著小和尚,丑恶用心昭然若揭:“这和尚儿不错,留著受苦受难,不如就给我带走好了,我保证让他乐到死!等他死了,我就给他立个墓修块碑,好过没魂没魄──哎呀,咱们有话好说嘛,这麽粗鲁,可不像你巫山神女哦。嘿嘿……”
几束利光疾驰地射向天狐,他柔媚地哧一声,空中一个灵巧飞身,险险躲了开来,利光错身而过,穿透墙壁,顿时烟尘大起。待烟尘散去,墙上已现了几个拳头大的洞,冷冷月色穿过洞口,地上可见一堆残砖碎石。
“天狐,积点口德吧!”瑶姬动了怒,冷冷说道。
崩乱的声音传进耳里,小和尚吓了一大跳,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明白瑶姬在为自己不平时,心底流过一股暖流,想说些什麽,但舌头似打了结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天狐咯咯笑著,重新飘落到地面,撩撩长发,说出的话更刻薄了:“天上的地下的,都知道我天狐最好说话了,那还需什麽口德啊!倒是你们,骗来骗去,瞒来瞒去,可真是虚伪呢!这人也快不行了吧?哼,看你们到时怎麽骗!”
小和尚今天一直就满腹疑惑的了,这会儿又是疑云满脸,拧著眉头,脑子绞得似杂乱的棉絮,迷惑之极。
瑶姬沈著脸,不发一言,眼睛如墨玉深海般难测。
天狐斜斜地弯著唇角,狐眼终於往睡得无知无觉的千蝶瞟去,又是凉薄地讥讽道:“这只小蝴蝶也快醒了吧?啧啧,能睡就睡吧,好梦不长罗!”话说完抖了抖衣裳,扭著腰肢往外走,到了门口处忽然回头妖冶一笑:“哎哟,忘了告诉神女你了,那个男人,可是去杀生了,胆子可真大哪!唉,罪过罪过!”
瑶姬脸色蓦然一僵。
天狐瞄了她一眼,狐眼眯眯,回身哼哼唧唧地离去。
夜冷风动,一袭白衣,几许孤傲。
瑶姬眉宇间仍是染上了忧愁。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天际传来飘渺之音,既讽又叹,然後又是一连串咯咯的笑声,稀稀疏疏被风吹散,最终淹没在夜里
不知过了多久,瑶姬又是沈静如水,转眼凝望著那个正在歪著头冥思苦想的小和尚,声音几不可闻:“和尚,我们不是在骗你。”
天神劫 第五章
东海羽山,平地拔起。突见孤峰兀立,若浮於瑞云仙雾之中,虚幻般时隐时现。然而,此番罕迹之地却是稀有的苍翠峭拔。
海上红日初升之际,紫衣紫发的男人骑著神兽如疾风般呼啸而过,於羽山巅峰东南降下。山之东南,一片葱郁密林中,有泉名曰羽渊。泉水暗绿平静如镜,碧绿的泉面泛著层层青烟薄雾,一缕缕一丝丝,衬著周遭阴沈沈之景,只会让人徒生萧冷凄凉之感。
来人负手而立,脸色凛然,冷眼睥睨著那波纹不泛的泉水。乖巧的金毛神兽趴伏在来人脚边,阖上那双倦怠的眼养神。
阴风在冷寂的泉面上拂过,掠起了微微波澜。渐渐地,风散去,一切又归於平静。来人不动,唯有一双寒目愈发阴冷。晨曦之光难以穿透交错相杂的林叶,人迹罕至的羽山之林暗暗淡淡。林中败叶,飘零而下,轻轻的,落在了湖面上。
寂静,即至死寂的刹那,如被风拂般烟散雾尽,宽大的泉面上缓缓出现了一缕如纱般的幻影,亦真亦幻!泉旁的男人仍旧一动不动,但身旁的神兽却似有感知般猛地睁了眼,利索地站了起来,对著逐渐形成的人形,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绵长的兽吼,惊动一阵鸟飞。
片刻,人形渐渐清晰。如丝一样长的发,淡蓝如晶。柔顺的发尾铺於浓绿的水面上,如铺著淡淡的一层蓝纱。薄如蝉翼的衣服挂在身上,似水若云,不经意间望去甚至也能窥见里面的香肌雪肤!有著如此玲珑剔透的身躯的却为一名男子,一张面容白皙透明雅人深致,此刻正盘著腿坐在水面上,如冰晶的眼底略带著好奇和深思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来人。
人脸上在看清那人的一刹那浮现出巨大的震惊,却是一闪而逝迅速落回平静,尔後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隐了眼眸深处的百般思绪。
对视的两人安静、沈默,无声探寻无声较量。天色淡,浮云来去,漫长无声。
好久,神兽似有不安,又是一声沈闷地哼叫。
水面上的男人这才悠悠转了视线,落在神兽身上,似是怀念似是感叹:“有万年不见了,玄冥。”声音清雅如人,如春风拂面,却又如自悠远的天边传来一样,幽幽茫茫。
紫衣紫发的来人,正是天北冬神玄冥。他皱了皱眉,从埋藏在记忆深处里寻找出那个被遗忘了许久的身影,才冷著声调应道:“嗯,有万年了!”
男人轻轻地笑了,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撩起一绺蓝发,微摇头,唇齿间吐出感慨般的低喃:“万年了,你一切如初。可是,我却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了。”微微垂下眼,有些神伤地看著自己一直仿若寒冬白雪般的躯体。
玄冥皱了皱眉,别了眼,那一头紫发却无比张狂:“万年时间,纵使是仙,亦是会变!”
“是啊,都万年了,怎能不变……”男人心里丝丝惆怅,绝尘的脸上骤见一抹寂寥的怀念之色。
玄冥眼里一片阴暗,上下扫了他一遍,终於冷笑著直言不讳:“鲧,你命不长了!”
男人听到这样的话,似早已料到般没有丝毫意外,仅仅是微微一笑,一脸云淡风清:“嗯,这副身体,早已告诉了我。”
玄冥抿著唇,冷哼一声,直直望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