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隽铭笑了笑:“好,那就送你们去凌宇。”
无论去哪里,他忽然很不愿意让这个女生和另外一个男子有太多的机会单独相处。
凛隽铭的坚持让两个学生都不再拒绝,道过谢就随他下楼,坐上了司机老川已经开过来等在门口的蓝尼加长轿车。
凛隽铭让他们俩坐在正朝前方的位置,他坐在他们的对面,正好摆成一个谈话的姿态。
“刚才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凛隽铭。”他简洁地介绍自己,同时伸过手来同他们相握。
只有达到了一定地位的人,才可以这样,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不需要加上任何名号头衔作为注解。
“我叫原竞琛,是对外关系学院丹宁士语系二年级的学生。”原竞琛似乎急于想要弥补刚才莫须有的差错,殷勤地表示恭敬,却又因此而忽略了女士优先的礼仪。
但那女生并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静静地待他说完,看凛隽铭的目光转向了她,才轻声说:“我叫秋宛瞳,在对外关系学院国际关系专业上一年级。”
国际关系——怪不得。凛隽铭想起她一直拿捏得当的举止气度,微微点了点头:“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联系我,好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盯着秋宛瞳。
秋宛瞳显然有些意想不到,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直接回答“好”,便只下意识地把腰挺了挺:“谢谢您,凛总!”
到达凌宇的写字楼下时,凛隽铭亲自下车送他们。握手道别的时候,他递给他们俩各人一张自己的名片。
名片交到秋宛瞳手上时,他似有心似无意地交代了一句:“一会儿你们回学校的时候,如果车子不方便,还是可以找我。打电话或者发短信都可以,我会派车来接你们。”
秋宛瞳迎面看见他微微俯下来的眼睛,那么成熟而冷静,却似乎有微微的暗芒正在一点点燃烧起来。黑色的火焰使得那对眼珠黝谧深邃如同一个微缩的宇宙,里面仿佛有一整个广袤的世界,仿佛将要只属于她、令她成为至高无上的女王的世界,正在用海妖般魅惑的歌唱召唤着她——确切地说,是在对她的灵魂展开双臂,等待拥抱。
她的心忽然就跳乱了。原本一上一下错落有致,这会儿一不小心就掉进了一个会把它吸着向前扑去的磁场,它眩晕迷茫,晃晃悠悠找不到了先前的节拍。
“谢谢!”她双手接过他的名片,轻声道谢。此时或许应该垂下眼帘,避开直视表示尊重,然而她的目光被他的紧紧捉住,动弹不得。
“谢谢凛总!那我们先上去了,您走好!”站在一旁的原竞琛提醒道。
“好,祝你们好运!”凛隽铭再深深地看了秋宛瞳一眼,终于毅然地散开目光,冲他们招了招手,转身进了老川已经打开在那里等候多时的车门。
目送凛隽铭的车子开走之后,原竞琛就对秋宛瞳讪笑道:“唉!这个外交还是需要美女出马的呀!宛瞳,我去年也替你们部跑了赞助,可比这麻烦多了。今天真是多亏了你,我们马到成功还又加上这趟顺风车!”
秋宛瞳轻轻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也许正是因为原竞琛的这句话,他们从凌宇出来之后,他再让她联络凛隽铭要豪华专车,她想也不想就给凛隽铭发了这么一条短信——
“凛先生,非 常(炫…书…网)感谢您刚才的帮助和好意!我们刚出来就正好赶上了一趟回学校的公共汽车,所以不用再麻烦您了,再次感谢!秋宛瞳”
按下了发送键之后,她一拉原竞琛:“走吧!”
原竞琛大喜过望——这 么 快‘炫’‘书’‘网’?
他兴奋地问:“去哪里等?”
秋宛瞳瞪他:“等什么呀?公车站呀,当然啦!不然你还想怎样?”
回学校的一路上,原竞琛都在絮絮叨叨哝哝刮刮的,半是玩笑半当真地埋怨秋宛瞳怎么就这么自作主张地放掉了那么好的机会,害他没能再次享受成豪华专车。
而秋宛瞳一路都只沉默地望着窗外,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或许甚至没有听见原竞琛在说些什么,而只是专心致志地屏住呼吸,淹没在心里忽然春江水涨的零乱思绪里,胸口间暖暖的想要流泪。
天早早的就已经黑透,一排星星点点的路灯随着弯道的变化飘摇蜿蜒。仿佛整个世界都飘舞着缤纷的落叶,在幽暗的灯光里闪闪亮亮翩迁若蝶。秋意已经快要熟透,冬的气息在不远处隐隐悸动,已经呼吸相闻触手可及。夜气冷得凛冽,像冰凉的水一样脉脉涌来,无声无息将你拥抱和穿透。这样一片气息暧昧情味蛊惑的大水,教人只想软弱下去,任它将自己带走或者溺死,怎样都好。
而月亮在越是冷冽的夜里就越是清光四泻硕大如盘。秋宛瞳把额角轻轻抵在车窗上,好像疲惫得随时都会睡过去的样子。她沉默而安静到连眼珠子都定定地凝成两汪冰露,一路上只是痴痴地望着那轮明月,脑子里空空地又挤挤地,全是一个名字。
明明才只是一两个小时之前的事情,如今却如同揉进了魔鬼的酵母,不知不觉已经膨胀成大象无形的回忆,充塞了整个天地,充满了她,包紧了她,让她只能沉溺而不能自拔地,去不断细细密密地、一点一滴地回想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说话……除此之外,什么别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做,人仿佛醉了,不愿动,不愿再发生任何事情,只希望车能一直一直地沿着她的心情,就这样没有尽头地开下去。
应该是生平第一次吧,秋宛瞳体会到了一种那么陌生、却又让人如此舒服的、缓慢而绵长的忧伤。在这种忧伤里,好像什么都有了可能,什么都忽然活泛出前所未有的希望,让人欣喜若狂,恨不得对着未来飞奔追逐,合身扑上。
但在同时,一切又好像变得那样的微妙而危险,脆弱易碎有若最薄细的玻璃丝,一端悬着希望,不远的另一端却又悬着面貌模糊的绝望,所有扬着笑脸脉脉招手的,极有可能也会遥遥无期,永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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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隽铭握着手机,看着上面发来的那条消息——
“凛先生,非 常(炫…书…网)感谢您刚才的帮助和好意!我们刚出来就正好赶上了一趟回学校的公共汽车,所以不用再麻烦您了,再次感谢!秋宛瞳”
她让他有些失望。——刚开始是有些,后来他发现这个有些好像有点太多了,多到不合常理。
他对着手机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笑话!他凛隽铭接手整个同维财团已经六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关系没处过?竟然会不知道怎么回复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条短信?
或许不回复也没有关系吧?毕竟她只是一个那么小小的人物,年轻极了,大学一年级,应该只有十八岁吧?或者甚至还没有?她没有任何身份,谁也不是,不是他将来任何一条关系里可能求得到的人。
于是他合上手机。可是就在那轻轻的“咔啪”一声响过,他觉得好像是丢掉了什么东西似的。更令他慌了神的是,他不知道这件被丢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是一个又荒诞又让人极度不安的发现,因为你不知道是什么,所以就没有办法知道它到底有多重要,失去它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他开始在书房里烦躁地踱步。才走了两步,他就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地、柔柔地、轻柔到仿佛对一件脆弱到极致的东西疼爱到极点、因而生怕就算仅仅是重一点的声音都会把它震碎一样——
这个声音在轻柔地说:真的么?你不要再见到我么?
他猛地转身,走回书桌前,坐下来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文件。
键盘在他的指尖嗒嗒轻响,他又听见那个声音在呻吟着低唤:真的么?你不要再见到我么?
这根本不是对他说的话,可恼的是,却只有他听得见,而那个最应该听见的人,她怎么也不可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