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克明想这个丫头,从小沉浸式封闭式英文教育,用中国成语总是像打擦边球。
他嘿嘿笑一下,打下几个字,“不如看我。我不输给他们。”
月玲摇摇头,又来了。“几点下班?”
“今天大概要通宵。对了,你钱够不够用?我明天送信用卡来。”
“没关系。明天发工资。我请客吃晚饭。”
“工作开心。”
“你也开心。”
隔一分钟,又发来两个字:“想你。”
克明眼睛触电一样看到这普普通通两个字,心头震荡,难以形容。
他手指微颤,“dio(同上)”。感觉中了彩票巨奖。
差点要去落基山脉,高山之巅大喊:“她想我了,她想我了!”
自己终于在月玲心中有一席之地。
其实何止一席,他被自己的一往情深冲昏头脑,只管付出,如盲人般再不关心回报。
他工间休息,喝着咖啡,百无聊赖,温习短信。
Lilian过来,说,“女盆友来查岗?”
“她正兴高采烈,哪里顾得上我。”
“女人管得太紧,也一样是要跑掉的。”Lilian老生常谈一样说。
“有什么办法让她们不跑掉?”
“古老办法喏,生儿育女。但是,可能会先要求结婚的,女人有婚姻,为着后代着想,安全感多一点。”
42 Liz的生日(3)
克明想起他和月玲关于爱情和生命的话题。
克明说,“人生终极目的其实是为了延续后代,尽可能传递优良基因。试想有一天大家都停止制造宝宝,一百二十年后,人类就绝迹了,什么思想文化爱情都是空谈了。”
月玲在那时浅浅一笑,“我承认你说的是事实。但是,”她把头发掠一掠(克明心生期待,知道月玲的“但是”之后总有神来之笔,或搞笑或一鸣惊人。),“为什么不可以把学术繁衍理论涂抹一点浪漫爱情光彩?像面包上的果酱,像英文语法课程里的趣味游戏,使得面包可以下咽,语法会得掌握?使得你我生活充满想象虚幻的刺激,不至于无聊?”
他没有理由地想见她。马上要见她。
月玲在回来的路上,满耳听到的都是些色胆包天的话,譬如此男电眼迷人,彼男某物巨大,要是我男朋友也这般吸引多好,可惜不可拍照留念或是动手触摸。
月玲装木头人,一句话也不说。
特瑞沙说,“玲还没瞄到宽衣解带,一会儿就不见人影,在洗手间里呆了足有大半个小时。”
月玲想,谢谢你提醒大家注意,我还以为人不知鬼不觉。
这时电话震动,掏出一看,来电显示是克明,对身边特瑞沙说声打搅,接了电话。
“我赶着把工作完成了,我来接你。”
“我在回家的路上,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她虽是这么说,但自觉假惺惺,无论谁都听得出她声音里的盼望,渴念那一双强壮手臂的拥抱,温暖舒适。
克明犹豫一秒,说,“我有东西送你,在你家门口见。”他并不等月玲回答,就收了线。
特瑞沙在一旁呱噪,“听说华人都是在餐馆结婚,至无情调。”
月玲心不在焉,说,“我们也有教徒在教堂行礼,有飞行员跳伞结婚,潜水员水底婚礼,也有旅行度蜜月……国人几千年民以食为天,绝大多数人红白喜事都要吃喝一顿才算数。”
大家听到几千年这三个字,遥想中华历史,如万里长城,悠远绵长;而北美统共才二三百年移民史,顿时自愧不如,肃然起敬,再没有人敢反驳月玲。
“月玲接了男友电话,就魂不守舍。”一个嘻嘻而笑。
“等下回家可以一边幻想舞男,一边成就好事。”另一个人咯咯而笑。
Liz插嘴,“玲还是处女,你们不要吓唬她。”
几个人齐齐看向月玲,露出不解,怜悯,惊讶种种比调料罐子还要多的复杂反应,像老天主教徒脸上的表情,得知月玲没有正式宗教信仰,什么都不信。
没有信仰的人很可悲。没有性经验的人也很可悲。
“我第一次是在我男友家的豪华游艇上,那年我十五岁。记得那个夏天,安大略湖水是一种美妙的蓝色。我们现仍在一起,明年毕业结婚。”
“我没那么好运。我后来在高中同学联谊舞会上又见到他,心里后悔得要死,为什么会看上他。年纪轻轻就开始谢顶,听他干巴巴说话,我都会睡着。”
月玲哭笑不得,实在不习惯七嘴八舌群聊童贞,如坐针毡。正好此时车已到家。
她拥抱Liz;“生日快乐。”
Liz微笑鼓励,“加油啊。”
那辆墨绿色小小吉普停在那里,忠实地背着那个似乎永远也用不上的备用胎。车顶积着薄薄一层雪。
克明看到她,打开车门,放她进去,把暖气再打燃。
月玲看着他的脸,丝毫没有那欢场男子的职业诱惑样子,渐渐放松下来。只是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他看出蛛丝马迹。
国人对于少女的教育是要忙不迭拼命掩饰任何细微原始欲望,把精力热情用于正当专业课程和第二课堂文体活动。永远课业第一名受人智力崇拜,男友众多肯定心术不正附带学习不好。
克明递给她一只盒子,月玲拆开来,是闪闪亮六把一套不锈钢咖啡勺子,每把勺子都有一个曲柄,搅拌完毕,可以把勺子挂在杯沿,最有趣是,勺子扰汤部位都做成心型。外加一大把创可贴和一张信用卡。
真难为他大龄青年这样细致。心型的勺子,好不纯情可爱。月玲都想笑。下回好送Hello Kiy猫猫包包了。
“明天就发工资,直接存款到户头,我还过得去。”月玲把信用卡还给他,“你就这一张卡,送给我,你用什么?”月玲忽然之间想起Sarah的话,“他做事总是一心一意有定力,一幅画可以仔细研究几小时,一首曲子可以不变喜欢很多年。”在这个缤纷世界,人手塑料卡片一副牌样一大堆的世界,他只有一张卡。
“我早几天在户头下申请了这张附卡,今天刚刚寄到。这上面有信用额度两万。”
两万。月玲吓一跳。不知道两万的月销好不好算傍大款了。心驰神往了一下够买多少盒Godiva巧克力,咽下一口唾沫,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克明有一点点既气恼又受伤样子,把那张黑色崭新的卡片按在月玲的手心里,急起来也说了一句成语,“未雨绸缪。”
“呃?”
“Build your sheler beore he rain comes。 ”他用英文解释完,又命令地加一句,“Keep i。”显出一点霸气的眼神。克明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一个道理,讲中文有时她不听,抑或装作没听见,对英文确反馈神速。
“OK;OK。 I ge i。”月玲把它随手扔到包里,再抬眼看一看他的眉头拧在一起,忙做个鬼脸,翻出钱包,把卡和学生月票小心放在一起。
月玲客套地说,“你要不要到我的‘灵柩’坐坐?”
克明笑,手搭在月玲身后的椅背,形成半个逼近的包围圈。
月玲脑子里是一幅动漫:空气中细碎的小闪电,在两个人的磁场的边缘绽放。一时剑拔弩张。
克明看看表,“现在凌晨三点,你那个雷姨,我有点怕她那个喇叭。她看你比看自己女儿还紧。”
他顿一下,说,“Speak o he devil(说魔鬼,魔鬼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