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太阳好容易有了点热情,岩石边坚硬的冰溜子开始滴水,白皑皑的积雪也不断从苍翠的松树顶上抖落,“哗哗”几声不显得喧闹反而突出了碧瑶山顶的寂静。
元尊上仙从腾驾的拐杖上跳下来,回头看了看乾坤洞,并拢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轻轻按压在眉间,透过重重叠叠的树林发现来势汹汹的“猎人们”还在山腰上步履维艰,松了一口气。
上仙家一进乾坤洞就看见通体雪白的仙鹿正闭着眼睛睡得酣熟,淡淡的白色仙气飘忽飘忽地绕在周围。
元尊蹲下身,用拐杖轻敲地面:“白远仙童,白远仙童,你快醒醒!”
“嗯——你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原本跪伏在地上的白鹿一下警觉地跳了起来,慌忙后退几步才想起对面的老道士是谁:“元尊上仙!小仙正在休眠,有失礼节,还请上仙家不要怪罪。”
元尊撑着拐杖站起来,赶忙摇头道:“不怪不怪,此番打扰是有一事相求!”
“上仙家但说无妨!”白鹿低下头一副恭顺,完全没有被打扰的烦躁与不满,谦逊有礼之姿惹得脸皮质量极佳的元尊都有些稍稍发热。
反正打扰都打扰了,再说什么客套话就是矫情,元尊对于拜托别人帮忙这件事想得极开:“现下有人上碧瑶山捉白鹿,委屈白远仙童以真身随他们而去。”
白远点点头,随即又抬起头眨着一双大眼睛问:“谈何委屈,只是小仙不明白为何如此。”
又不是什么光荣伟绩元尊实在不愿多说,可现在又是有求于人,只能打着哈哈道:“此事说来话长,白远仙童只需在琼山狩猎时引诱宣正帝独自到幽径,原地转三圈后仰天长鸣。”
说是仙童也已经有百岁的年龄,可喜可贺的是白远那份打破沙锅问到底精神还保留着:“这是何意?”
元尊故作神秘地摇摇头,笑道:“所谓天机就是时候未到,时候到时自然知道。我拜托白远老弟的事不要忘了。”
白远随元尊走出乾坤洞,一下便越到了山崖边的松树下:“请上仙家放心,小仙记得了。”
☆、第十一章 白鹿显灵(修改)
宣正二十九年正月,宣正帝与太子、晋王于琼山狩猎。
一路追逐的小鹿忽然一跃消失在灌木中,宣正帝遗憾地放下弓箭,正在这时左侧的树丛里一阵抖动,宣正帝调转马头向树林深处走去。走了几步发现身边的侍卫竟没有跟来,不由生出几分疑虑,正在犹豫是否继续前进时,一道白光闪过眼前,宣正帝定睛一看竟是一只白鹿站在路中央,心下大喜道:“神鹿可是受太上老君所托要为朕修仙指条明道?”
白鹿抬头看了看宣正帝身旁的大树,就地转了三圈,然后仰天鸣叫,又是一跃便不见踪影。
宣正帝大感迷惑,转身变向营地奔驰而去,一见到被皮草裹得如同巨型肉球般的曹国公便马上说:“快让郭国师、皇儿们与诸位大臣过来,我有话问他们!”
曹国公领旨后,在几个人的搀扶下向临时搭起来的祭坛走去,一见到跪在神像前的郭国师,马上扯住袖子,低声道:“皇上面带喜色,应该是见到它了!”
郭国师面不改色;缓声回应:“灵物就是灵物。”
曹国公撵着小胡子,一笑脸上堆起来的肉把眼睛都挤没了:“一会儿就看您的了!”
郭国师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从蒲团上站起来,又向太上老君的神像鞠了三个躬,才随曹国公向主营帐走去。
待到大家来齐,宣正帝激动地描述了自己的经历,然后说:“大家倒是给朕解解神鹿的意思。”
郭国师与曹国公顿时一愣,这与自己的原设想到底差的有点远,一时间被这灵物的举动搞慌了阵脚。还是曹国公更加老练,很快恢复了神色,摇摇晃晃地向前一步,一下子跪扑在宣正帝脚边,高声道:“原地转圈是说皇上您功德圆满,向天鸣三声是向天汇报你的功德。我想不久后上天将会派仙人来为圣上降福了。”
宣正帝听闻不由一笑道:“嗯,若是如此那自是甚好。”
韩景低头浅笑,横跨一步跪在曹国公身边道:“儿臣以为,神鹿所报的三件功德里的第一件便是父皇的虔诚。父皇一心修道,怕是这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比父皇对诸神更加敬仰。父皇的虔诚令儿等惭愧,令诸神动容。”
太子闻言也赶忙向前一步道:“儿臣以为,这第二件事应是父皇的政绩。父皇在位二十九年勤于政事,国泰民安,现天下早已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父皇在位真乃天下第一福祉。”
众大臣闻言一怔,再看宣正帝一脸得意,牛已经吹上天拉也拉不回来,说多了不过恶心自己,还不如闭上嘴,至于这第三件事谁也没有那心思去接。曹国公不断向郭国师使眼色,但这位他新推举的国师只装傻充愣,急得趴在地上的胖子用脚去蹬,郭国师见躲不过,索性后退一步,把眼一闭。
在一片沉默中,宣正帝的脸色是越来越不好看。“我觉得这第三件事嘛!当属圣上于道学之传承。”众人闻言皆向说话人看去,只见门口立一身材高挑的紫衣青年,脸色略显苍白,尖下巴、狭长眼、高鼻薄唇,俊秀的长相里却含着几分刻薄。
皖紫霄略微一顿,继续道:“唐玄奘西去天竺取经,推动了佛教在中原的发展;鉴真和尚东渡,使佛教在东瀛传播。今圣上以身作则,使道教精髓广传于天下,使天下愚民开化。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皆因全民受道教感化,实乃圣上之大功德。圣上之功德,足可与古人圣贤相媲美。”
宣正帝大喜过望,仔细端详说话之人竟觉得有眉眼熟悉,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皖紫霄说的从容,就连跪答都是不慌不忙:“小人名叫皖紫霄。”
“皖紫霄?皖紫霄?”宣正帝重复了好几遍才恍然大悟,笑道:“你与你祖父不同,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
皖紫霄低着头,脸上毫无喜色,声音听着波澜不惊,可语气却异常诚恳:“晋王爷每日感恩圣上恩德,紫霄不过耳濡目染罢了!”
宣正帝赞许地看向韩景,笑着指指皖紫霄爱道:“皖紫霄也算是个人才,作侍童到底有些屈才了。那便取消贱籍,以后留与你身边吧!”
自白鹿显灵后,曹国公在宣正帝眼前更是红得发紫,可也未必事事皆顺心,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要曹胖子不得安生。
“退——朝——”
直到公公特有的尖细嗓音不再回荡在金銮殿上,绛红、青黛的大人们才谢过圣恩,一个个低垂着头,按照品阶的高低依次退出。
刚出大殿,“曹党”们便光明正大的聚在一起,或谈或笑却都紧紧跟在曹国公身后,泱泱几十人挡也挡不住那股子嚣张气焰。曹家得势,至于那些不愿加入或是还没有资格加入的各位,当然要更加小心,非等到出了正宫门才敢三三两两地小声交谈。
看着周围没什么人,兵部尚书郑毅小跑几步,轻轻扯了扯前面人的宽大官袍:“张大人,今早上朝真是吓出一身冷汗!”
被叫住的人乃当朝工部侍郎张淮雨,他与郑毅是当年“一文一武”的同榜进士,两人私交甚密,却从不敢在众人前表露,生怕被“曹党”扣上一顶“结党营私”的帽子连累家人。
张淮雨不着痕迹地放缓脚步,等到并肩同行才缓缓开口:“周大人,同朝为官谁不都是一样!曹国公和曹大将军一吵起来,咱们的心都得提到嗓子眼上。”
郑毅武将出身,说起话也自然来少了拐弯抹角:“真不知道都是一家人到底吵个什么?”
“这你都看不出来!真是白混了这十几年!”张淮雨斜眼瞟向心机不深的尚书,意味深长的笑笑。
就算是在官场趟了十几年的浑水,拔刀的也比不了拿笔的心思,郑毅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