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的是位中年男子。说没见过也不对。我见过他,在财经版的封面上。
“我想知道你们擅闯民宅的理由?”冷场30秒后,我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
“这应该不是你的家吧?”他犀利的反击,以居高临下的气势。
“总不会是你的家吧?”我没好气地反问。对方那种盛气凌人的姿态已经伤害了我这穷人脆弱的心灵。
“我想仁没有告诉过你吧?”他倨傲地冷笑。
我不屑地挑眉。仁?他凭什么叫得这般亲密?
“我是仁的父亲。”那个男人盯着我,公布正确答案。
仁的父亲?我的大脑受到太大冲击,一时空白,久久做不出反应。仁也有家人吗?这是自然的,仁又不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当然是有家人的。
只是,他为何从来不提?还有,他真的是这个男人的儿子吗?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男人的企业已经跻身世界五百强。
“很意外吗?原来他对你还是有所保留。”他赢了,自然可以笑得得意。
我深呼吸,努力放松自己,硬是挤出个笑容:“仁马上就回来了,伯父坐会儿吧,要茶还是咖啡?”
“不用。”他收起笑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你坐下,我有话要和你谈。”
我想我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该来的终归会来,躲也躲不掉。
我坐了下来,静静地望着他。
“我这个人喜欢爽快,今天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他把手交叉着放在身前,“我要你离开仁,当然,我会给你恰当的补偿。”
“伯父,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对自己听到这种话竟还能如此平静感到很不可思议,“我和仁只是朋友关系。”
“朋友关系?”他用嘲弄的眼神看着我,“这话恐怕你自己都不会相信。”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我不管他信不信,那是事实,唯一的事实。
“只要你待在仁的身边,他永远都无法有正常的人生。”那个男人不肯轻易放弃,“开个价吧。”
他使出了杀手锏。
我讶异他的说法,更为他的举动愤怒。
那个男人肯定调查过我了,知道我一向对钱很没有免疫力。
我承认自己非常喜欢钱,甚至到了某种变态的程度。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钱的好处数也数不清,没钱的痛苦倒是可以如数家珍。所以,我总是努力赚钱,尽量少花钱、不花钱,能花别人的钱绝不会花自己的钱,赚钱的机会不管怎样也不能让它溜走。
真是痛苦啊,财神送上门我竟要往外推,天理何在啊?
我心中的那个痛啊……
那个男人了然的微笑着看我痛苦挣扎,确信我最终会拜倒在金钱脚下。
他哪来的这般自信?
还是有钱人都像他这样可恶?
我讨厌有钱人,真的非常非常讨厌。
我对他灿烂一笑:“五十亿。”
笑容冻结在他脸上。
“不要狮子大开口。你不值这个价。”他一字一顿说道。
“仁马上就回来了,伯父不妨亲自问问他我值多少钱?”我笑,小人得意地笑。
不明白怎么会成了这样的对话,忍不住就想气气他,谁叫他觉得钱是万能的呢。
虽然我自己的金钱观就倾向于他的理论,但偏偏就是对他有这种想法很不爽。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给你三天时间,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他惯下这句狠话,带着属下离去。
我礼节周全的恭送他们出门。
不知他要如何使我后悔?如何让我走投无路?
失去工作?流落街头?亲朋好友被连累?
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老套不过对大多数人有效。
可惜,本人不属于大多数人的范畴。
我是名软件工程师,就算成为自由工作者也饿不死。仁就是我的房东,我一向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要是被他扫地出门倒真有点困扰。想想存折上的数字,也足够我一个人活好长一段时间了,应该没有问题吧。虽然有一点点舍不得。
至于亲朋好友嘛?
我这人天煞孤星,更兼天生寡情,与父母没什么缘分,除了仁之外好像也没什么朋友,根本就没有会被我牵连的人。
看来要我后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第三章 相亲
仁回来时我已在床上了。
听到他轻声进来,我假装睡着了。
浴室里传来水声,不一会儿带着浴波香味的仁钻进了被窝。
每到冬日我总是特别眷恋仁的体温。
一个人睡的话到早上还是手脚冰凉,但在他的身边很快就能暖和起来。
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开始睡在一张床上的。
可能是我们还在念书的时候吧。
有次不知什么原因,他说你怕冷就到我被窝里来啊。
既然他不介意帮我取暖,我当然就老实不客气地把他当暖炉用了。
我靠近他温热的身体。
这几乎已成了身体的自然反应。经常会在醒来时发现自己手脚并用的趴在他的身上。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重新习惯一个人睡觉?
我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拒绝继续想这个问题。不愿再去浪费我本来就不是很多的脑细胞。
得过且过,尽人事听天命,一向就是我做人的原则。
早晨的仁永远是低气压,特别是在我把他从被窝里拖出来以后。
“你太会挑时间晒被子了吧?我难得睡个懒觉。”他不满的抱怨着。
我白了他一眼,告诉他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没发现你有不睡懒觉的那天。”
刚刚抱怨完这个,他又开始对早餐不满了。
他瞪着桌上的早饭,迟迟不动筷子,最后用不敢置信的语气问我:“杰,我们是不是遇上了经济危机?”
经济危机?我再白他一眼,做金融的人就是爱这么夸张。扫一眼饭桌,荷包蛋、番茄炒蛋、蛋花粥,很有营养的一餐嘛。
我不搭理他,自顾自的吃饭。
“为什么全是蛋?”他忍不住呻吟起来:“我看到冰箱里有一堆蛋,你没事买这么多干嘛?”
“鸡蛋便宜且营养好。”我对他不耻下问的态度颇为欣赏,很乐意诲人不倦:“要不帮你煮包速食面?”
“不用,我吃这个就好。”他认命地抓起了饭碗。他一向把速食面视作垃圾食品。
“我每月付你三千块伙食费,你竟然让我吃这个。天理何在?”他一边吃一边囔囔,还是不肯死心。
“我这是在帮你省钱啊。”我觉得有必要对他进行忆苦思甜的再教育:“你知道全世界还有多少灾民吗?他们连饭也吃不上,更不用说蛋了。”
“对,你说得非常对。”他很明智的弃械投降,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和我纠缠。
“你知道就好。”
“干脆点承认你是抵挡不住大特卖的诱惑吧。”他低声嘀咕。
我装作没听见。
谁让咱是穷人呢?穷人的特性就是对特卖啊,贱卖啊,跳楼大甩卖啊特别喜欢。
被他这么一闹,我在上班的路上才想起没跟仁说他父亲来过的事。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正不知怎么说呢。
当下,我决定心安理得的忘掉这件事。
过了一个星期,我的生活依然平静如昔,我就真的忘记这回事了。
周一刚进公司就觉得不对劲。
不知是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不对劲。
因为前台小姐竟然比平时多看了我一眼。
我没有比平时高,也不会比平时帅,她多看了我一眼,肯定是有其他理由的。
一进办公室,满屋静默,大家都用看戏般的眼神看着我。
我一走出去,身后就响起窃窃私语声。
看来仁的父亲终于有了动作。
直到中午休息时我在洗手间被人调戏,才知道对方竟然卑鄙如此,竟然无所而不用极了。
这个公司看来是没法待了。
我一脚踹在对方胯下,出去递了辞呈。
我失业了,但是没有告诉仁。只是和他说我要在家做个程序。
我没有说只是不想逼他选择。
在你父亲和我之间你选择谁?
这个问题怎么听怎么觉得滑稽。
仁越来越忙,经常三更半夜才回来。
我们的时间竟然变得难有交集。
“我发现你是越来越懒了。”一大早就听到他在抱怨。
“你只是妒嫉我有得懒觉睡罢了。”我赖在被窝里不动,仁的体温还残留在床上,我想多享受片刻。
这一刻,我放纵自己。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切都快到尽头了,我有这种预感。
他穿戴完毕,走过来帮我压好被子。
“再睡个回笼觉。”他说。像往常一般轻轻碰触我的额头。
看着他出门的背影,我懒懒地说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