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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名字,只能说明他们代表一样的土地。
那么,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顿时,许多士兵像是原地从土里冒出来似的,朝着布拉金斯基一拥而上。少年的脸上一瞬间布满了迷茫的神情,但他手上动作没有迟疑,用尚显生涩的格斗技巧与四周的人打斗了几回合后,不再恋战,看准一个机会撞开围堵的人跑了出去。跑,他记着别斯图耶夫的话,什么都不敢多想,疯了似地往可见的地形最复杂的方向跑去。身后传来追兵的喊叫,更是让少年的心跳如擂鼓,呼吸都变得艰难疼痛。
追兵似乎被什么绊住了脚步,大声的咒骂穿破云霄。少年趁机溜进幽暗的小巷,七拐八拐总算找到了安全感,这才骤然停下来双手支住膝盖呼吸。只喘了几口,他就像突然听到什么一样,立刻又直起了身子,一刻不敢停地继续逃亡之旅。他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但是有一点是清楚的:如果被抓住,他就一定会死。那个人,沙皇俄国,一定知道许多杀死国家的方法,更何况他只是个尚未成形的、仅仅存在于理想中的国家意志。
布拉金斯基就这么跑远了。捱过了第一个全城搜捕的夜晚后,第二天他趁乱出了城,之后就开始了漫长的风餐露宿。过了几个月,或者几年,在用正当的不正当的手段搭了许多便车后,他才终于进入了寒冷荒凉的流放地。
目之所及是广阔到令人心生畏惧的荒野和森林,呼啸过针叶的刀片一样的风让身量尚轻的布拉金斯基想起了自己诞生之初的时光,最初的几年他所拥有的一切也只是这些,弱小的他天天与山野为伴,如今不过是回归原点。流放的终点,正是他的起点,过去的几年同别斯图耶夫和他的革命者同伴在一起的时光,仿佛就像一场幻梦。他顿时感觉身心上下由内而外地一阵轻松,仰面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却令他感到大城市的生活无法比拟的欢愉。
“你们已经倒下,而我必将归来。”回到了相同的位置,只要他还活着,就意味着一切还没有失败。他得学着,自己从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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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萨申卡的日子却一天也没过好过。三年前的那次起义失败后,她的丈夫别斯图耶夫就被捕了,很快转移到了远离彼得堡的监狱,没了消息。后来几经辗转,她知道了那批囚犯被流放至西伯利亚,于是她勇敢地决定要去追随别斯图耶夫的脚步,三年来她一直在申请一个“获准流放”的机会,却一直没有成功。眼看着他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会叫妈妈却不知道爸爸怎么说,萨申卡不禁感到一阵心如刀绞。
到了第四年,她的苦盼终于等到了结果,她“获准”被流放至西伯利亚,能去找她的丈夫了。萨申卡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喜极而泣,她紧紧地抱着他们的孩子,颤抖着声音:“我们马上就要见到你爸爸了,我的孩子,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
她也是冬天启程,正如当年别斯图耶夫被流放时的情形一样。沿途的寒风几乎要将她的身体穿透,她的脑海里一会儿琢磨着“他走时也这样冷吗”,一会儿为“我就要见到他了”而欣喜,导致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显得不能自已了。孩子有时会因为恶劣的行路条件而哭闹,萨申卡总能调动起全身的耐性安抚他、鼓励他,那一刻她的脑海里盘旋着一个清晰却又朦胧的人影,爱情和亲情的力量令她感到自己什么都不怕。
来到流放地,映入她眼中的是同布拉金斯基三年前所见一样的莽莽荒原。偌大的空旷令她的心突突直跳,全然的陌生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几乎窒息,直到一双熟悉的手将她拉出泥沼——
“布拉金斯基?是你!”经历了初见的吃惊,萨申卡心头涌上一阵喜悦。他在,那么自己的丈夫也一定在。
吃惊的不止萨申卡一个,布拉金斯基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萨申卡——类似他母亲一样的人物。“萨申卡,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您,”布拉金斯基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由衷的,“您真是勇敢呢。快跟我回去吧,外面很冷的。”
萨申卡跟随他的脚步走向不远处的一个村落,想必那里就是一些被流放者的定居点了。一边走,她一边打量着身旁的少年,他停止了之前那种树木抽条一般的飞速成长,三年来几乎没有变化,甚至比以前显得更瘦弱了一些。但是,很明显,他变得比以前更加能干了,他的手上此时就提着两只野兔,想来是冒险出来觅食的倒霉鬼。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普通的俄国乡下少年,倒也不显得土气,萨申卡直觉这样自由自在的环境或许比大城市适合他。
“我们到了。”说着,布拉金斯基很礼貌地替她开门,再在进门后把门在身后关上,“您有什么想问的,不妨直接说出来,这里只住了我一个人。”
听他的话,萨申卡知道他误会了:“不,我来并不是为了革命的事……等等,你说一个人?”
布拉金斯基一愣,面上流露出惋惜的神色,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很遗憾,他已经死了。”
“死……了?”萨申卡呆呆地重复,语气有些艰涩,“……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布拉金斯基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了头,显得有些内疚:“三年前,听说是为了救我。”从别人口中听来,三年前他逃离的时候,别斯图耶夫为了帮他争取时间和宪兵缠斗,被士兵毫不留情地当场杀死。
萨申卡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她似乎在忍耐,布拉金斯基就安静地等着她调整心情,面对这种情形,每个人都会表现出足够的宽容。几分钟后,萨申卡感觉自己初闻时那翻涌的心情平静下去了,才再次试图开口:“我明白了,我理解,他……他是一个为了追求理想可以舍弃现有的一切的人……我完全支持他,只是……只是一时不能习惯罢了……”说到最后,她看着他们尚还懵懂无知的孩子,还是抑制不住地泣不成声。
我的丈夫,你是何其的高尚而又何其的残忍啊!这么想着,她顿时又觉得悲从心起,眼泪更多地滑落下来。
眼前年少的、尚未成形的国家意志看着她失声痛哭,静立不语。布拉金斯基知道,此时此刻,他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这三年里他见过了许多萨申卡式的妻子,她们的结局不尽相同,但是她们的丈夫都与别斯图耶夫有着一个模子熔铸而出的灵魂。他们像信徒一样不断倒下,在倒下之前,又交出了不断的希望。而他,接收着越来越多的希望,无处宣泄亦无处承载,只能背负着厚重的希望蹒跚前行,向着拥有这片土地的目标前进,并在途中一点一点远离他生长和热爱的纯粹的土地。
他的内心升腾起了一种矛盾的感受,似乎正在接近,却也在远离。
“我想,如果您不介意,我希望能继承他的名字,”闻言,萨申卡抬起头望向他,她脸上犹带着闪闪发光的泪痕;眼前少年的面容在她的脑海里,突然一下远离,“这样,他的理想就能时刻与我同在。”
让他们的信仰也成为我的名字,让他们的鲜血成为我的纤绳,让他们的意志成为我的理由,让他们的光辉与我永存。
此时此刻,那个牺牲者心目中尚不明确的共和国家,终于承认自己,接过角色,穿上戏服,准备登场。他为自己的角色取名为,保尔…布拉金斯基。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
这和谐符号真凶残……
☆、上将的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