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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2 / 2)

那两个人一起转头去看徐长卿,徐长卿的脸灰朴朴的,与刚才坐下来吃饭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徐长卿看他们三人都用惊骇的眼光看着自己,估计自己是脸色不好看,心里的恐惧反映到了脸上,半晌才迟疑地问:“是不是老童……”

“不是老童。”小林和颜悦色地说,“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厂里传得谣言四起的,谁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会儿电影要开场了,你去看电影吧,你师傅她一定会去的。其实我真的很佩服她,太勇敢了,令人敬佩。”

仇封建怪叫起来,“这个还令人敬佩?”

小林说:“你不是女人,你不会明白的。换成是我,我做不到她这个样子。”

师哥舒思考了一会儿咕哝着说:“原来女人敬佩这个样子的人啊?那我要怎么做才能令人敬佩呢?”

徐长卿一口饭堵在胸口怎么也咽不下去,他收了碗筷去洗了,又漱了口,重新洗了一把脸,在旅行袋里拿出一包“大白兔”奶糖来用张报纸裹了,再不理屋里几个人,推门就出去了。

山里天黑得比上海要早一点,平时这个时候在上海,仍有天光,遇上天气好的时候,还有夕阳和晚霞。这里四面高山,早把那点最后的日光拦在了山的外面,又没有路灯,一出楼房,眼前一片黑暗,虫跟着声四起,秋意扑面而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换了季节。

出了厂到了大沙河边,银幕上已经在放正片前加映的科教片了。银幕的对面在他离开的这三个月里修了一排宽大的台阶,权当观众席,厂里的职工还有本村的村民已经坐得有七八成满了。借着银幕上的光,徐长卿在观众席上找朱紫容。人多天暗,一时看不清,却见最高一排的台阶上站起刘卫星来,冲他喊,“上来,这里有位子。”

徐长卿从最边上踏着台阶到了刘卫星身边,问道:“就你一个人?”刘卫星本来是来占位子等申以澄的,但他身边明显空着,看来申以澄今晚是不会来了。

刘卫星扫兴地说:“也许是累了,不来了。我再等一下,看看今晚演什么片子,不好看就回去。”

徐长卿点点头,伸长了脖子往下看,找着朱紫容的背影。低下是黑乎乎的一片头顶,谁都看不出。

科教片结束,放映员打开大灯换片子,黑暗的场地突然大放光明,晃得人一时睁不开眼。而台阶边上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也伸长了脖子在往台阶上张望。徐长卿借着灯光找朱紫容,眼光扫到这个人的身上,自然而然地皱了一下眉。那个人是厂门前村门口那个农业合作社的店主宝根,徐长卿回上海三个月,天天想的是这里的厂里的人和事,早把这个人给忘了。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和刘卫星他们还偷宰了他的一条凶狗吃了,那时老叶还在,亲手剥的狗皮炖的狗肉,才过一年,老叶已经不在了。

他这里忽然想起老叶来,出了一回神,哪知刘卫星却捡了一块石头藏在手里,趁宝根东张西望没看他们这边,一扬手腕底的石头飞出去,正好打中宝根的头。宝根哎哟一声喊了起来,踮着脚骂道:“谁?是谁扔的?”刘卫星阴阳怪气地用假嗓子应道:“你老子打的。”

他一出怪声,四下顿时笑声一片,有人接口说:“你老子在管教你,要你眼乌珠不要东看西看看你不该看的,你再不老实,当心打破你的头。”

宝根看看前面人山人海的,要找到是哪一个暗中下手还真是不好找,只得自认倒霉坐下了。

刘卫星哼一声说:“死王八,总有一天老子要挖了他的眼乌珠出来,该死的骚公鸡。”

徐长卿不明白刘卫星为什么对宝根的厌恶这么深。宝根确实很讨人嫌,眼珠子转来转去,打量着每一个从他店门口经过的上海女人,可是申以澄离开了三个月,宝根再怎么眼睛乱看,也不会碰到他的心尖子啊?要么是上次打死他狗的事情被抖出来了?他正要问刘卫星,忽然就在前面几排的观众席里看到了朱紫容。

朱紫容的辫子被她盘在了头上,露出一段颀长的脖子,她手里在打着毛线,身边有一个细丝的草编包,里头放着两个毛线球。她打几针,拉一下线,旁若无人。而她的两边,也确实没人,一边有一个人的空位的样子,别的人都挨挨挤挤的坐得很紧,只有她的身边空那么一段,显得很碍眼。

徐长卿一见之下,心里一热,眼前一黑,胸口像是有什么重东西狠狠地锤了一下,闷得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原来有一种感觉叫思念,原来思念的感觉是会让人忘记呼吸。徐长卿从来不明白他对师傅是什么感情,是单纯的敬仰爱慕、同情尊敬,还是像一个男人一般的去爱一个女人?这一下的闷锤把他彻底打醒了,就算以前是敬爱,在经过三个月的思念之后,原来的单纯的仰慕已经发酵变质,成了让他害怕又让他欢喜的男女之情。

这一瞬间,周围上千人的观众席在他眼中视同无物,刘卫星在和他说话,说些什么他一点没听进去,他站起来就往下走,大步大步的。观众席的每一个台阶都修得又宽又大又高,原是让人前一半坐后一半过路的,他每一步都要迈得大大的宽宽的,才能一步一跨的下一级台阶地来到朱紫容的身边,还要迈过挡在他前面的观众。这几步路走得异常艰难,他好不容易走到朱紫容身边,放映员的片子也换好了,一百支光的大号白炽灯一暗,周围又是一片黑暗。

徐长卿低声喊一声:“师傅!”

朱紫容抬头朝他一笑,把身边那个细丝草包拿开,自己再往一边让一让,徐长卿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下,借着一闪一闪的电影光转头看向朱紫容,朱紫容的侧面有一个线条流畅的剪影。徐长卿再喊一声师傅,说:“师傅,我回来了。”

朱紫容看着他笑一笑,“嗯,我看见了。”

徐长卿也笑了,他站在她面前,坐在她身边,她当然看见了。而朱紫容的笑容再次绽放在他面前,叫他一时迷了神智。从老叶踏上雪地那天起,快大半年了,他没见她真的笑过。徐长卿想,师傅笑起来真好看。但他不敢说,他只是问:“师傅,你好吗?”

朱紫容笑着说:“好,我很好。无债一身轻,我把厂里的罚款交了,从此后不欠任何人的东西,任何人的钱,任何人的情。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徐长卿也相信她的话。从他认识她的那天起,朱紫容就没有过这么坦然的笑容。刚开始时不知道她和老叶的问题,只是看到她对老叶的温柔和呵护,其实那个时候她就肩负着老叶的自卑和愧疚,还要表现出浑不在意的样子,长年的伪装让她的笑容变得浅淡,从来都一闪即逝,几时有过这样的坦然?

徐长卿打开报纸,拈出一颗奶糖来,说:“师傅,吃糖,大白兔的。”

朱紫容放下毛线,接过那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说:“真甜,好久没吃糖了。”

徐长卿自己吃一粒,用报纸依旧包了糖,放进她的草包里,让她带回去。朱紫容看见他的动作,笑一笑,也就默许了。徐长卿拾起那张糖纸,折了一个跳舞的小人。那小人有一条公主那样的蓬蓬裙,伸着手臂,像是在跳芭蕾舞。他把这个跳舞小人也放在草包里,抬头继续看《列宁在一九一八》。

银幕上,集体舞变成四人舞,四人舞变成双人舞,同样在跳着芭蕾舞。身穿芭蕾舞短裙的俄国芭蕾舞娘露出大片胸脯和整条的大腿,让村民们看得瞪出了眼睛。他们发出阵阵的嘘声,像是看见了裸着的女人,一边嘘一边瞪大了眼睛看,不肯错过一点点。厂里的男青年哼一声骂道:“乡巴佬,让你们开开眼界。”当瓦西里安慰他妻子说:“别担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时,刘卫星的声音忽然钻了出来:“香烟会有的,老婆也会有的!”

于是底下是一片哄笑声,还有“嗷——嗷——”的怪叫声。

朱紫容打了两针毛线,等叫声停息,说:“明天来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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