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枯山。
大雪飘了一个白天,山路给埋得干干净净。一个枯瘦老头艰难地朝前拱,光滑的雪壳被搅得七零八碎。
想到手中差事,割耳匠有点后悔。自个儿好歹有点名头,结果为了杀个无名小贼,非得数九寒天往外跑——小贼的毛没薅到,老寒腿倒要犯了。
那小贼看着不像高手,谁料体力惊人,硬是逃出三百里。等抓到手,别说耳朵,他非要把那小子的脸皮也剥下来。
天无绝人之路,风雪突然小了些,前头现出个男人。那人一副猎户打扮,微弯着腰,背篓塞满山货毛皮,腰侧还吊了几只肥胖山鸡。
割耳匠往前几步,试图看真切些。
猎户年岁不大,用粗布包了大半张脸。一头长发草草梳着,被雪水箍成一绺一绺。两只耳朵冻得通红,一看就没啥内力。
割耳匠安了心,闪到猎户身后。
“小兄弟,前头有店不?”他嘴巴问着,一双眼继续打量。
小猎户耳朵形状不错。
“那边悬崖底下有客栈。”突然被搭话,年轻猎户挺镇定,答得不冷不热。“山上就这一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割耳匠面上一喜,老脸又狰狞几分。
夜晚不好下山,雪又下得狠。要在外面过夜,那小贼势必变成冻肉,他去客栈守株待兔就好。毛头小贼就是毛头小贼,自己挖坑自己跳,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不如提前庆祝庆祝——小猎户耳朵漂亮得紧,实在值得一割。
割耳匠捉住猎户肩膀,准备将人拽过来,一把掐碎喉咙。哪想手腕还没发力,面前景色骤然一换。他往下一瞥,没瞧见胸口,倒瞧见了自己的后背。
割耳匠瞪圆眼睛,断了脖子的尸首砸进雪地。
半个时辰后。
“小兔崽子,你可来喽。”客栈老板娘抹抹手,粗声招呼。“我这等着下锅呢。”
方才那年轻猎户——尹辞笑嘻嘻地应了,把腰间的山鸡解下。
他这边鸡下了锅,老板娘点完货,往桌上拍了几串钱:“老样子,多的算辛苦钱。天寒地冻的,老婆子我就指望这碗汤了。”
老板娘姓李,山户们不讲究,直接唤她李大娘。
李大娘早年没了相公,带一双儿女撑着这家老客栈。如今女儿早早嫁人,儿子在镇上做工,店里只剩她一人。好在枯山穷酸得很,连山匪都见不到。李大娘又生的膀大腰圆,一嗓子能吼出二里地,多年下来,倒没遇见什么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早先尝过一次客栈饭菜,迅速理解了那双逃跑的儿女——李大娘厨艺极差,吃食卖相尚可,味道却古怪,怕是喂给狗吃,狗都要干呕几声。
这店能开下去,完全是靠客人快饿死时的求生欲。
尹辞自然不愿吃这种东西。他有意指点李大娘两手,谁料她反倒愿意出钱出物,直接买他几道菜。于是每次送完山货,尹辞总会多留一晚,蹭两顿热饭再走。
眼下风雪呼啸,天黑得像锅底。莫说一般人,老山户也不愿出门。李大娘在前厅燃了盏孤灯,连最便宜的饼子都懒得做。她将早饭的剩粥一热,就当备了客人的饭食。
另一边,肥鸡傍了几味山珍,在砂锅里细细煨煮,香气勾得人脚跟子软。时候到了,盖子一掀,金色的鸡油卧在汤上,酥软的鸡肉浮浮沉沉。配上刚烫好的面,大冷天来一口,神仙也不换。
头碗面刚盛好,前厅传来吱呀一声。
人影摇摇晃晃跌进门,蹭到灯光下,两人才看清来客尊容——那人一身江湖郎中打扮,脸上扣着个没下巴的傩面,衣衫歪歪斜斜、尽是污泥,一双靴子只余一只,另一只不知所踪。
此刻他正气喘不止,身上蒸出丝丝热气,不知在雪中趟了几里路。
透过面具孔洞,那人可怜兮兮地望了两人——主要是李大娘手里的碗——几眼,继而扑通倒地,没了动静。
李大娘:“……死了没?天可怜见,千万别死我店里。小兔崽子,快帮忙瞧瞧。”
尹辞遗憾地放下汤勺:“行,弄盆温水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待水来了,尹辞不客气地掀起面具,擦去那人脸上的脏污。查完面色,他随手搭了搭脉:“累得虚脱,吃喝不够,饿晕的。”
然而李大娘没应答。她直愣愣盯着那人的面孔,险些踩进水盆。
无他,这位不速之客俊俏得有点不对劲。
他看起来不足三十,样貌毫无女气,却艳丽非常,以至于五官生生多了几分妖异。饶是尹辞见惯美人,仍是惊了一瞬。李大娘受的冲击可就大了——枯山穷乡僻壤,她连清秀后生都没见过几个。这位的长相实在过了度,她一腔赞叹全成了惊恐。
“狐仙爷爷!”李大娘嗓门尖了不少。
尹辞没来得及插话,她便咬牙盛了碗剩粥,示意尹辞喂给那人。
“权当供奉,权当供奉。”李大娘搓搓掌心,小声嘟囔。
活了三百余年,尹辞只在话本里见过会变人的“狐仙”。见李大娘自顾自紧张起来,他也懒得解释。他接过那碗狗都不吃的粥,铁石心肠地舀了勺,往那人嘴边戳去——自己也不是没吃过,横竖死不了人。
可惜“狐仙爷爷”相当识货。那人虚弱地呃了两声,把头一撇,牙关咬得死紧。
李大娘见供奉被当场嫌弃,顿时上了火:“算了,把这狐狸拖出去吧,别死屋里就行。”
作为穷山恶水养出的刁民之一,李大娘对仙家的敬意显然有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委婉地指出重点:“……我瞧见他的钱袋了,几晚房钱应当付得起。”
李大娘心硬归心硬,却也念着给儿女攒钱积德,做不出杀人越货的事。一听有利可图,她那无名火瞬间散了:“哎哟,狐仙爷爷衣服湿成这样,肯定不好受。我儿有几件旧衣在里屋,你给他擦擦身,好生换了吧。”
尹辞自然笑着答应。
趁李大娘回屋取衣服,他将那人剥成条白鱼,又拿干爽的兽皮裹好。几个动作下来,那人随身物品被他看了个清楚明白——
一面江湖郎中的招牌旗子,“药到病除”四个大字苍劲有力,下面“大力丸”“跌打膏”一串小字略微褪色。药箱有些破旧,尹辞将药瓶挨个嗅过,竟全是普通药物,一瓶毒药也无。摇铃和捣药罐搁在一起,磨损严重,明显用了挺久。
此外仅剩一个钱袋,袋里塞着五串钱,夹层严严实实包了几两碎银。别说兵器,尹辞连柄防身匕首都没找到,只搜出把卷了刃的切药小刀。
奇怪。
那人雪夜奔波,全身衣物结出薄冰,皮肤却不见半点冻伤,绝对是习武之人。先前杀的割耳匠,尹辞也认得——割耳匠陈取,赤勾教强力杀手之一,专杀本教仇敌。
两位顶着暴风雪上山,想必不是来散心的。
最近几月,藏有珍宝的鬼墓现世,在江湖中引发轩然大波。赤勾教好歹是第一魔教,当下忙于鬼墓之事,不会和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过不去。
退一万步,就算哪个长老跑了男宠,也不会用割耳匠这牛刀来杀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趁尹辞沉思的工夫,那人缓过气,慢慢睁开眼——一双眼尾上挑的漂亮凤眼,眸子是清透的琥珀色,真有几分像狐狸。只是他目光茫然,妖异之气陡然淡下几分。
尹辞疑惑未解,只得好人装到底。他端来鸡汤面,送出盛满热汤的勺子:“客官受了寒,喝点热汤吧。”
估摸是饿狠了,一口鲜汤下去,那人目光陡然清明,随即灼热地刺向面碗。尹辞喂着汤和面,眼见对方面色红润起来。
李大娘捧着衣物走近,再次被美色晃了眼,不小心碰翻了灯盏。尹辞顺手将灯油一挡,装模作样地抽了口气:“换洗衣服在这,你自己能穿吗?”
那人点点头,看向尹辞被烫到的手背。
尹辞顺势指指李大娘:“那我先去歇息。这位是老板娘,饭钱房钱你们慢慢谈。”
外面大雪封山,对方一时半会跑不掉。自己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猎户”,这会儿要是急着攀谈,反而可疑。
李大娘熟悉他的习惯,客房里浴桶已然备好,水还冒着热气。尹辞褪下衣衫,跨入热水。下一刻,粗暗的“皮肤”游离开来,露出底下的冷白。
鬼皮衣,尹辞在古墓中寻得的异宝之一。它薄如蝉翼,由西域鬼蚕丝织就,又用秘药反复浸泡过,与活人皮肤相当贴合。只要处理得当,不光五官,躯体的肤色、斑痣和茧子也能伪造,连寒毛都与真人无二。
易容术通常只改头颈手脚,而鬼皮衣分三件,末端在腰腹和腿根,能包覆大半身躯。除非尹辞故意裸.奔,否则绝无暴露的可能。
细细剥下面部鬼皮,尹辞舒了口气。他拈起药瓶,混好药液和颜料,再将鬼皮衣搭在桶沿,用圭笔描画灯油溅到的“伤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触到药液,鬼皮衣顺从地膨胀,凸出几个假水泡。尹辞满意地哼了声,又扯过头脸部分,开始修整鬼皮上的五官。
水汽氤氲,火光昏暗。单看他的动作,像极了传闻中的画皮恶鬼。
……只不过这画皮起的效果恰恰相反。
鬼皮上的假脸不美不丑,毫无特色。人海中瞥一眼,十个有九个记不住。可要让李大娘瞧见脱下鬼皮的尹辞,怕是又要嚷一句“狐仙爷爷”。
外面那位俊美得热烈,浴桶里这位更倾向于“温润如玉”,实在难分伯仲。可惜这一位眉眼尽是煞气,上好美玉歪成死尸口中的玉蝉,令人不寒而栗。
尹辞身体泡在热水里,脑中念头却分外冰冷。
得把那江湖郎中的底子摸清。那人若与鬼墓有关,尚可留一命。若是无关,只好请他死在枯山——过早与赤勾教牵连,只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计划刚踏出第一步,还是别出岔子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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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规矩,日更,每天晚上11点更新。如果有事无法更文,一定会提前请假+视情况多更字数补偿☆-∑>w0b
天啊我的传统艺能没有了,尹魔头是我第一位首章没有遭遇物理暴击的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以及虽然是大美人x大美人,角色颜值并没有通货膨胀……。两位相貌是有客观因素影响的,绝大部分人还是普通长相。世界观相关,就先不透啦~
最后求不要养肥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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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本文朝代完全架空【注意】。银两购买力参考唐朝,1文钱购买力定为5元人民币。1两银子=10钱银子=1000文铜钱,约等于五千块人民币。
实际上唐朝1文钱好像相当于4块多也有看到有说10块左右的,古代1两银子比我想象的值钱好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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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一遍文案重点:
谢绝人身攻击/使用侮辱性词汇争论,望理解~
↑意见/审美不同太常见了,没必要一定谁说服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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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辞穿好鬼皮衣,出门弄早餐。蛋花粥刚煮好,那江湖郎中又冒了出来,一双眼闪闪发亮,全不见昨夜的狼狈相。
他凑到尹辞面前,语气温和:“在下时敬之,昨晚……咳咳!”
话没说完,那人面色一滞,掏出帕子,噗地吐出口鲜血。
尹辞:“……”他默默将粥碗拿远了些。
时敬之像是习以为常,三下五除二将血抹净,没事人一样继续:“昨晚多谢相助,我这有些烫伤膏,阁下先收着。”
尹辞点点头,接过药膏。时敬之迟迟不退开,弯起狐狸眼,笑得西北风都带了春意。
可惜尹辞不吃这套,端了粥就走。他不吃自有人吃——李大娘得了钱,瞧见这赏心悦目的“狐仙爷爷”,殷勤又回来几分。
尹辞一碗粥刚吃一半,身边李大娘已经从天侃到地,正将话题往他身上绕:“……他是送货的山户,不是我家店里的。这小子手艺不错,就是命苦……”
时敬之坐在两人对面,安静地听她絮叨,微笑要闪瞎人眼。
“喏,他爹前些年没了,他硬守了三年孝。我说咱不兴这些,不如早去镇上做工,在我这烧饭都行……小兔崽子不听老人言,年岁整二十了,连个相好的都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巴不得她多宣扬些自己的“清白身世”,毫无打断之意。
“不瞒您说,昨夜我被盗匪追赶,两眼一抹黑地跑到您这。如今要下山,要是这位小兄弟不介意,我想出钱请他带路……”时敬之抬眼看向尹辞。
“行。”尹辞伸筷去夹小菜。
“多谢。”谁料时敬之啪地握住他的手,表情诚恳得让人牙痛,掌心也烫得灼人。
尹辞皱皱眉,不着痕迹地挣开:“不用这么客气。”
时敬之做出这副热情模样,尹辞以为他要顺势打听割耳匠。谁料用完早饭,时敬之没问半句,反而搬了个板凳在门口赏雪,仿佛真是来散心的。
两人下山前,李大娘将尹辞叫来,长吁短叹地塞了包馒头。
“我做的东西难吃,别嫌弃。唉,你这小兔崽子今儿一去,怕是三五年都不回来——我瞧见背篓里的行李了,就算没这茬事,你本来也打算下山吧?”
她念叨了一阵,从怀里摸了串钱,塞进尹辞手心:“外头贼人多,莫教人骗走……得空回来看看老婆子。”
尹辞拿了馒头,没收铜钱。若要演得好些,他该落几滴泪,可他半滴眼泪也挤不出。
“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能跟狐仙爷爷下山,讨了个好彩头。可别惦记他那身毛皮,小心造孽。”末了,李大娘郑重其事地叮嘱,活像瞅见过时敬之的狐狸尾巴。
尹辞一哂,他造的孽怕是数不清,还真不差这一笔。
可惜尹魔头满腹算计没来得及发挥——
刚出客栈没多远,两人被赤勾教的杀手围了个正着。
昨夜没见割耳匠回去交差,这次赤勾教派来的杀手足有十人。尹辞刚想退开,便给时敬之一把捞住腰。他将尹辞一扛,逃得异常熟练。
魔教杀手不是吃素的,十人顿时转向,穷追不舍。
眼下没有暴风雪,杀手们足点雪面,追得优雅。时敬之却像耕地的犁,小半个人杵在雪里,吭哧吭哧朝前扑腾,甩了尹辞满脸雪。要不是扛着自己,尹辞怀疑这人会连滚带爬地逃起来。
怪不得昨晚鞋都跑丢了。
然而靠这不堪入目的逃跑方式,十个杀手竟全被他甩到身后。确定杀手们暂时追不上,时敬之松开尹辞,一屁股坐进雪地:“真是缠人。”
尹辞被迫吃了一路雪,心情颇差:“你昨天被那些人追的?他们白衣白蒙面,不像普通盗匪。”
时敬之咂咂嘴:“那些是魔教的杀手,我从他们那偷了点小玩意儿。话说回来,见那帮人提刀来追,小兄弟你倒一点不慌,好胆色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眯起眼。
赤勾教如此兴师动众,姓时的绝不简单。可这人明知后有追兵,还特地带上自己这个“普通百姓”。他又不像要死前拉垫背,那么只剩两种可能。
要么时敬之实力够强,有自信在杀手底下保自己周全;要么自己哪里露了马脚,正被他试探。
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人都有点意思。
尹辞继续装傻充楞:“你干嘛偷魔教的东西,嫌命长吗?”
时敬之也不恼:“怎么说呢,那东西也不算他们的……你听说过‘鬼墓’么?”
“没有。”
时敬之顿时精神不少,正襟危坐起来:“那你总该听过‘陵教’。陵教首任教主无法无天,四处搜刮异宝神兵当陪葬,他的墓便是‘鬼墓’。”
尹辞点点头。陵教是百年前的第一魔教,当时的教主极恶不赦,在民间故事中出场频繁,山民知道也不稀奇。
时敬之兴致勃勃地继续:“去年鬼墓出世,江湖炸成一锅粥,谁都想分杯羹。但你想,要是阿猫阿狗都能下墓,鬼墓非被挤炸不可。”
“于是金玉帮当了主持。帮主亲手雕了一百零八颗玉珠,藏在四处,作为准许下墓的信物——我偷的就是这玉珠。其实为了减少对手,各门派都收集了不少,互相抢夺也在规则之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金玉帮自己当主持,又清楚玉珠藏在哪,岂不是很不公平?”
见尹辞对鬼墓感兴趣,时敬之又弯起眼:“金玉帮不下墓。它就是个商人联盟,帮众武功上不了台面。他们更愿意备好金银,买卖鬼墓里的奇珍……只要取得一件宝物,包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尹辞慢条斯理道:“不如直接将玉珠转手,钱来得更快。”
时敬之大惊:“那也太无趣了!”
看时敬之那兴奋样儿,肯定初入江湖没多久。这人果然与鬼墓有关,让他多活几天便是。尹辞不再答话,兀自掏出个馒头啃。
不一会儿,时敬之又挑起话头:“小兄弟你这趟下山,可有去处?”
来了来了,这小子把他拖入浑水,肯定带点目的。
“没有。我想先四处逛逛,再找个好点的地方做工。”
“要么跟着我吧。”时敬之言辞恳切,“说来惭愧,我在外头行走这么久,还没吃过昨晚那么好吃的饭。你只需准备饭食,每月可得二两银子。而且……”
“而且?”
“你根骨不错,不妨拜我为师。今后可以跟我习武,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时敬之笑得更亲切了,谁料没笑多久,又噗的喷了口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
看来这人不止是江湖初哥,还是个江湖骗子。自己“二十岁”的年纪,对入门学武来说实在嫌大。再者,除了那一言难尽的狗刨式逃跑,这人还没拿出过什么值得学的东西。
搁这哄骗无知山民呢。
一口血喷在“延年益寿”后头,时敬之自己也尴尬。他干笑两声,迅速擦起血来。尹辞没在意他的窘态,注意力去了别处——
两道气息在靠近。
尹辞早已察觉,那两个杀手在不远处徘徊许久,就等他们放松警惕。按赤勾教的风格,暗器快到了。
与此同时,时敬之又开始推销自己:“当了我的徒弟,若我有什么万一,我的钱财全归你。我家在弈都还有个小药铺,值不少银子……”
“好。不过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我跪不下去。你若不在意,我可以拜师。”
“啊?”时敬之没料到他这么干脆,愣在原地,半晌才回神。“我虚长你七岁,跪就不用跪了,来顿拜师饭就行。”
见对方还在震惊,尹辞笑了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原本就打算混进能下墓的小门派,低调行事,坐收渔翁之利。时敬之颇为引人注目,能将他人注意力引开,可谓绝佳的掩护。
时敬之要有在赤勾教手下幸存的实力,跟着他也不错。倘若他死在这,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
杀手终于出手,几把飞刀破空而至。尹辞瞳孔紧缩,细细观察时敬之的反应。
时敬之纠结许久,向前挪了挪,刚好错过飞刀:“虽然这话不该我说……小兄弟,拜师可是大事,真不用再考虑考虑?”
尹辞:“……不用。”
“当真不用?我——哎哟!”
又几把飞刀射来,其中一把擦过时敬之的肩膀。他唉声叹气地站起身,将擦血的帕子往地上一扔:“我再给你个反悔的机会,瞧好了。”
暗杀不成,两个杀手索性现身,长刀反射出闪闪寒光。时敬之伸出手——
“等等,两位先等等,有话好说。”
杀手最忌轻敌。两人见识过那般古怪的逃法,真的停了动作,警惕地瞧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说贵教有个规矩,但凡没有血海深仇,只会派三次杀手,杀不了就收手。昨晚割耳匠算第二次,你们应当算第三拨吧。”
“我一个小人物,你们直说跟丢了,处罚也不会太重。不如我们就此别过,怎么样?”
其中一人终于憋不住,出剑迎上:“什么屁话!”
这次时敬之没逃。他顺势攥住那人手臂,将其甩出几十米,径直撞断两棵白皮松。
“贵教不缺玉珠,争夺也是正当规则。要为这点面子去死,着实没趣。最后奉劝二位一次,请回吧。”
说罢,时敬之将写了“药到病除”的旗子一扫,摆明要以旗杆应战。杀手们仍未放弃,也不顾忌什么公平,一同持剑杀来。
尹辞兴味十足地看了会儿,深觉辣眼——
时敬之的招式毫无章法,一杆旗挥得让人落泪,仿佛练剑不久的小儿。步法也虚浮得很,七歪八扭,不像装的。
有趣的是,就算他棍法步法烂得一碗水端平,杀手们就是无法得手。
三人缠斗没多久,杀手之一被这烂到家的招式忽悠懵了,动作慢了半拍。就在此刻,时敬之轻叹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得罪了。”
他挥出手,掌心往对方下巴上轻轻一拍,那人脑袋西瓜似的爆开,红红白白崩了一地。另一个杀手一惊,正对上呼啸而来的旗杆,被抽没了半个头颅。
旗上的“药到病除”溅满点点血迹,两具尸体散着热气,寒风中满是腥味。
尹辞皱起眉。
此人外功、轻功一塌糊涂,毫无可取之处,内功却犹如怪物。从之前的逃跑,到方才的对战,时敬之只用了内力。
这事实在骇人听闻。
内功与外功不同,无法靠天赋或悟性一蹴而就,需要经年累月的修习。就算找高人灌顶,不仅事倍功半,还无法将内力运用自如。那内力至精至纯,必然由时敬之自己练成。
他才二十七岁。
哪怕是千年难遇的武学奇才,也得从懂事起只修内功——而且得没日没夜地拼命修习——才可能达到这种高度。然而这种做法毫无意义,几个魔教杀手也就罢了,若遇到顶尖高手,时敬之占不到任何便宜。
这人究竟是哪来的奇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样?”时敬之拄着旗子,走到尹辞跟前,面上多出点苦笑。“我出手一向如此,还想当我徒弟吗?”
“当然。”尹辞目光亮了几分。
……他太久没遇见这种乐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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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敬之:不错,骗到手了。
尹辞:不错,骗到手了。
〃^w^人=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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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内功、外功、轻功相关的设定都是我胡扯的,不要和经典设定比较哇。^p^/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下山前,时敬之特地将两个杀手葬了,又戴回傩面。尹辞没问原因,只当他初入江湖,还不习惯取人性命。
下山后,时敬之一头扎进成衣铺,挑了几件便宜常服。又将尹辞叫到跟前,朝他身上比划一番。
“不错。”时敬之满意地捏捏布料,“找绣娘改改,能当门派衣物。”
他的便宜师父似乎早有安排,暂住的农家便有绣娘。那妇人将绣片一缀,十文一件的“门派服”新鲜出炉。常服样式一样,尹辞那件少几条绣边,看着勉强像回事。
“你也换上,我们很快就走。”时敬之钻进里屋,飞快换好新衣,心情似乎不错。
时敬之先前的衣服烂成破布,李大娘给的又不太合身,一身打扮颇有丐帮风范。如今换了新衣,凭借那张脸,硬是衬出几分高人味儿。
“去哪?”
时敬之整整袖子:“创立新门派,必须去阅水阁记名——想要下墓,要么得在江湖上有名有姓,要么得是正规门派,还是金玉帮的规矩。”
尹辞叹道:“您收我为徒,莫不是用来凑数的。”
孤家寡人记不了门派,三岁小儿都知道。时敬之提出收徒时,尹辞就猜到了几分缘由。
“不不不,你的确根骨上佳,适合习武。”时敬之忙解释,“墓里危险,你要是不愿进,也可以在外头等,为师绝不会逼迫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拜师饭没吃,“为师”倒自称上了。尹辞见对方紧张兮兮的样子,又有些想笑——这人一逗就慌,还偏要做出副前辈模样,有趣得紧。
要以门派名号下墓,看来此人在江湖上确实名不经传,不怪自己没印象。瞧他那怪异的内力,也不像哪路高手假扮……以防万一,抽空再摸把脉便是。这人没事噗噗吐血,正好顺道瞧瞧他什么毛病。
尹辞借农家的灶,烙了几张菜肉饼子。时敬之也无意把他当下人用,车和行李都自己张罗好了,才来叫他。
两人上了马车。时敬之仍戴着那个劣质傩面,卷了沾血的旗子,自顾自出起神来。
过去小半天,他才低声挤出一句:“我真没有拿你充数。山上那阵仗,大部分人受不了的。你年岁不算太大,天分不错,为人又正直,刚好合适。”
尹辞差点笑出声:“为人正直?”
时敬之:“不说其他,我看人眼光准得很。”
尹辞的目光里多了点儿同情——多好的小伙子,可惜年纪轻轻就瞎了眼。
为防止此人继续纠结,尹辞扔出颗定心丸:“我没亲戚朋友,本来就无处可去。小师父样貌不凡,还愿意给银子教武功,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时敬之沉默了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什么,能不能别叫我小师父,听着像和尚。”
尹辞:“……小师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敬之:“……”
尹辞能伸能屈:“师尊。”
时敬之一脸感动:“哎。”
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不出半时辰,时敬之就把自身情况讲了个底儿掉。
据时敬之说,自家长辈有点江湖背景,早年弃武从商,在弈都做小本生意。他在家中排倒数第二,是最没出息的那个,也就武功稍微出挑些。好在家里大哥早早继承家业,没人管他,由得他满地乱跑。
翻译一下便是:咱门派没有半点历史底蕴,我这当师父的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但我家不穷,每月二两银子短不了你,绝不耍赖。
尹辞只当耳旁风,半个字都不信。但要表现诚恳,尹辞只得陪他演:“嗯嗯。”
“我听李大娘说了,你叫尹辞——倒不太像山户名字。”
尹辞张口就来:“我爷爷取的名,他老人家读过书,还教我识字呢。”
“你识字啊,那以后也方便……”
时敬之新官上任三把火,师长情谊颇为泛滥,喋喋不休了一路。待到了栖州地界,尹辞的脑袋已然嗡嗡作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车刚停,尹辞脚一沾地:“拜师饭还没做,小……师尊,我想先打听打听市场,把材料买好。”
时敬之被感动到,登时掏出几串钱:“好,我——”
他环顾四周,指了指附近某个院落:“我在那边等你。”
尹魔头揣钱跑路,一头扎进暗巷。等耳边的余音散了,他才慢腾腾地朝外走。
尹辞定力不差,时敬之一时聒噪,不至于把他烦跑。他也不是急着演师徒情深,主要原因就一个——赤勾教派了十个杀手,时敬之干掉俩,剩下八位够敬业,竟一路跟来栖州。
时敬之干掉的那两位,估摸是这帮人里功夫最好的。其他人知道硬上不成,八成会智取。既然要暗中下手,按赤勾教的习惯……
巷中昏暗,尹辞边走边想,突然一停。他刚皱起眉,五根钢针从不同角度刺来,霎时将他穿成针插。针上涂了麻药,剂量足以放倒一整头野猪。
尹辞蓦地倒下,在石板路上砸了个结实,眼中还残余了一点惊异。
杀手们没耽搁,将尹辞往肩上一搀,做出照料醉鬼的模样,把他拖至一处空院。待进了院子,杀手们利落扒掉那件“门派服”,一刀捅进尹辞心口,利刃又转了半圈。
噗嗤数声,跳动的心脏被搅碎大半,鲜血喷涌如注。
江湖上邪门歪道不少,其中不乏龟息假死之术。可要心脏被搅烂,大罗金仙也难救。这一套手段行云流水,外头半点痕迹不给,里面一线生机未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毫无声息地躺着,身下积出一滩猩红的血泊。
杀手们不再理会这具尸体,转而围成一团,中间一人正拿假皮子往脸上贴。
“看好这人眉眼,再把那假皮子调下。记住,他没有半点内力,别露马脚。”
“先别急着换衣服,我去把鞋扒来。”
“万事小心。那江湖郎中能偷走玉珠,定然不是简单人物。寻常毒药不成,我这有无色无味的——可还有什么遗漏?”
“手腕烫伤。”一个声音插嘴道。
“裹好布条,就当包扎过了。”易容杀手接过话茬,半晌觉得不对——这声音有点陌生。
众杀手徐徐转头,看向和他们站成一圈的“尸体”。尹辞笑嘻嘻地站着,里衣被血染红大半。
魔教杀手素质就是过硬,没人浪费时间震惊,院子里瞬间一片刀光剑影。
尹辞没有立刻出手,他赤着一双脚,在刀光剑影的夹缝中晃来晃去,活像挑衅。杀手们使出浑身解数,没能碰到他半根头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晃了半柱香的时间,突然抬手,指头在那些刀剑上一点而过。杀手们锋刃绞成一团,削向彼此,一时血花四溅,只有易容的那个还站着。
他望向血泊中的“年轻山户”,剑停在半空,目光闪过一丝畏惧。
这人准确点破了众人的破绽,来了场漂亮的借刀杀人。单看尸体上的伤痕,后来者只会当他们内讧,找不到半点外人插手的痕迹。
“你……你不可能活着。”易容杀手声音干涩,背后一阵发寒——这人最开始的惊异是装的么?若是装的,他又如何得知赤勾教杀人的习惯?
“诸位要真能杀了我,我反而要道谢。”尹辞皮笑肉不笑地应道,“剜心这一手,我早就试过了。没什么用,就是挺疼。”
易容杀手:“……”
“你练的扫骨剑法?可惜只学了个架子。”尹辞看向他手中的剑。“不过学了就是学了,也算有缘,‘内讧祸首’就让你来当吧。”
这话饱含杀意,易容杀手顿时冒出一身冷汗。他咬咬牙,持剑而上——面对真正的高手,逃跑只会死得更快。
他催动内力,尽全力挥起剑来。
扫骨剑法由赤勾教第三代教主——扫骨剑宿执所创。那人惊才绝艳,为赤勾教留了《赤螭手》这一绝学。只是那扫骨剑法奇诡非常,他并未画下剑谱,现传招式全是前人硬记下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扫骨剑法古怪少见,极难破解,很适合拿来做最后挣扎。
然而那人仿佛能未卜先知,躲得比先前还轻松,显然对这套剑法熟悉至极。易容杀手一阵恍惚,升起个荒唐的猜测——
宿执经脉不全,同样没有半点内力。他活到近百岁,从未婚娶,鬼知道外头有没有子嗣。他没把扫骨剑法留给赤勾教,兴许是为了传后人……
他这一走神,连命都走丢了。
那人捡起地上的刀,仿了其他杀手的刀法,在他身上留了几个足以致命的伤。易容杀手软倒在地,喉咙里嗬嗬出声:“你可……姓宿……?”
“‘宿执’姓尹才对。”尹辞笑笑,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懂。“下辈子别学我的剑法了,这不,沾了晦气。”
确定易容杀手断了气,尹辞将刀扔回原处,穿好衣衫——他杀得很小心,外衣上半个血点也无。
……反正赤勾教追究下来,这笔账也会算到时敬之头上。
买好鸡鱼菜蔬,尹辞回到约定的院落,随后凝固在门口。
时敬之摘了傩面,露出那张狐狸脸,正蹲在一群老妇之中剥豆。他和一群婆婆有说有笑,生活气息险些把尹辞熏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陵教和赤勾教一直不对付。陵教夺宝修墓,赤勾教专门盗墓,那叫一个水火不容——”时敬之边剥豆子,边给婆婆们讲江湖轶事。“原先陵教强些,后来赤勾教出了宿执,现在是赤勾教压陵教一头。”
“摸金哟,那可缺了大德了。”婆婆们咧开缺牙的嘴。
“赤勾教净损阴德,却不像陵教那样滥杀无辜。他们养了杀手,黑白两路的活都接,行事滑不丢手,很难钉死。”
时敬之严肃地继续:“……赤勾教虽然麻烦,不过宿执人挺厉害,我很欣赏。”
尹辞和婆婆们好奇地竖起耳朵。
时敬之一脸憧憬:“姐姐们,那宿执可是活到了九十九!”
婆婆们手捏豆荚,悠然神往。
尹辞:“……”
他没好气地走进门:“小畜……师尊,我回来了。”
“好徒儿。”时敬之快乐地站起身。“为师谈好了。接下来几天,我们借住张婶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婶冲尹辞友好地招招手:“吃饴糖不?时郎,你这徒弟面相老实,怪像我孙子的。”
尹辞:“……”刚还说他缺了大德。
好在尹魔头拿得起放得下,不介意顶着假脸装孙子。眼看气氛和谐起来,时敬之突然凑近,在尹辞鬓边嗅了嗅。
“这鸡杀得不怎么样,血腥味冲鼻子。”他笑道,“做饭前涂点药,去去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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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艺能虽迟但到——
来了,惯例的濒死套餐√
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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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尹辞心下一凛。
门派服没沾血,染血的里衣也换过。以防万一,他特地在街上多转了几圈——行人摩肩接踵,街角不乏臭鱼烂菜,混杂的味道将他从头到脚滤了个干净。
可要说时敬之真是嫌弃鸡血,他也不信。
尹辞手起刀落,案板上的鸡颠了颠,裂作数块。
栖州遍地烟花柳巷,美人如过江之鲫。时敬之素面朝天,不如浓妆艳抹的扎眼。他迷得住李大娘,却骗不过栖州的老人——婆婆们在这是非之地居住已久,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戒心颇高。
可时敬之仍能与她们立刻打成一片,城府浅不了。
尹辞烧好姜汁仔鸡、脆皮醋鱼,添了两道素菜、一壶浊酒,拜师饭就算成了。这回时敬之没腾出嘴唠叨,吃得一干二净,末了有气无力地歪去床上,分明撑得不轻。
张婶家偏房没满,空了一间放杂物。房内仅有张铺了草席的废床,还算干净。时敬之整个人糊在床上,配上凋敝的环境,活像即将去世。
“阿辞……”时敬之虚弱开口,仿佛交代遗言。“去帮为师……买点山楂消食……”
尹辞做了个深呼吸,分不清此人是大智若愚,还是真少根筋:“师尊自己不配药吗?”
时敬之:“良药苦口,不想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
察觉到徒弟眼里的嫌弃,时敬之一骨碌爬起来:“为师可不是好吃懒做之徒。实在是先前没吃过一顿饱饭,才一时忘情——”
“为什么吃不饱?”
时敬之没说谎。枯山初见时,这人的虚弱确实不是一时饥饿那么单纯。可他带的钱说不上多,也绝对不少,不该吃不起饭。
时敬之:“难吃,吃不下。”
尹辞:“……我出门了,告辞。”
“且慢且慢。”时敬之又摸出钱袋,挂上慈父般的表情。“你刚进城,顺路多逛逛吧,我不着急。”
尹辞将钱袋一拎,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刚给人当完贤孙,不想无缝衔接孝子一职。
时敬之等尹辞离开院落,才慢条斯理地燃起药粉。没过多久,一只胖麻雀在窗口蹦跶起来。
他瞥了它一眼,伸手一捉,取下它脚上的薄绢。读完内容,时敬之拿出切药小刀,刀柄粘上白芨朱砂,在绢背划出细细的纹路。
那胖麻雀似乎通人性,它老老实实等他绑回薄绢,随后才扑棱棱飞走。做完这一切,时敬之躺回床上,揉着肚子,兀自陷入沉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门外,尹辞早已走远。他买了个勉强遮面的帷帽,在某个阔气院落外停住。
“告诉孙老爷子,宿家人来见。”
栖州繁华,阅水阁附近更是住满权贵,他刚巧有位故人住在此地。
孙怀瑾已逾百岁。他少年时被宿执——也就是尹辞救过一命,收入赤勾教。此人头脑运气都不错,懂得进退,发家后转而做起正经生意。如今孙怀瑾儿孙满堂,俨然一方巨富,与官府关系甚好。
他受恩在先,又被尹辞拉扯成人,几十年来嘴巴极严,这才接触到尹辞小部分秘密。
不多时,门仆将尹辞引至暗门,邀进院子。
孙怀瑾在院中静坐,整个人枯如桃核,身上裹了厚厚的绸缎裘衣,眼皮褶子都快把眼睛压没了。看到尹辞,那堆褶子里透出两道精光。
老人将仆下挥退,自个儿离火盆近了些:“宿大哥。”
“怀瑾。”尹辞颔首。
“上次见您,还是五年前。”老头咳嗽两声,“没想到你我还能活着相见。”
尹辞向来不会客套:“嗯,你今年一百零五了吧,挺能熬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人大笑,笑声比乌鸦还难听:“可不,一把老骨头了。大哥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做什么?”
“打听个人。”尹辞道,“时敬之,弈都,药材生意。”
孙怀瑾闭上眼,脸色变了几变:“弈都确实有个卖药的时家,早年和这边有些来往。他家生意不大,要是大哥想找药材,不如让老朽……”
尹辞摇头。
孙怀瑾:“时家实在不起眼,我对他家小辈没印象。大哥且先喝盏热茶,我叫人细查一番。”
说罢,他用拐杖狠敲地板。一个聋仆弯腰凑近,摊开掌心,好让孙老头划字传意。
“怀瑾,你对鬼墓没兴趣?”尹辞呷了口茶,突然开口。
孙怀瑾桃核似的脸抖动两下:“就是将天下第一剑白送给我,我也拿不住。人老了,不中用,柴火棍都挥不动。”
说罢他望向半空,目光中多了几分凄然:“当年随大哥骑马仗剑,真是快活、快活……”
“你不想要长生之物?”尹辞应得冷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此模样,我早就活够了,就看老天几时收我。”孙怀瑾笑道。“大哥莫不是想用长生之物酿毒?”
“宿执”多年求死不得,孙怀瑾对此心知肚明。
关于鬼墓,某个传闻尤其诱人——陵教那位教主寻得长生之法,余下空墓,将线索留在墓中。更有知情者对天发誓,曾听那位教主提过“寻得视肉”的事。
食视肉,得长生。那东西既能让人长生不死,没准能做出天下至毒。
“我不缺时间,顺路看看。”尹辞没否认,“……只是这么些年,我一个长生者都没寻到,难说那东西是真是假。”
孙怀瑾长叹:“那您不老不死的原因——”
尹辞言简意赅:“不知道。处处都是死胡同,我找累了。”
话刚到这,聋仆呈了张纸过来,又给尹辞续了茶。孙怀瑾扫了两眼,将纸丢进火盆:“时敬之,时家第五子,下头还有个弟弟。自小不喜念书,只想闯荡江湖。目前没犯过事,是个好孩子。”
尹辞沉默许久:“消息无误?”
孙怀瑾又笑:“大哥,你连我都不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不答:“算了。他若不负我,我不伤他就是。”
出了孙家,尹辞顺手买了串冰糖葫芦,回去哄那“好孩子”。时敬之也不拘泥山楂形态,吃得挺高兴。
“我们今晚就去立门派。咳——都说栖州夜景好看,正好看个饱。”时敬之话没说完,又嗷地吐了口血。
尹辞:“真不必这么勉强。”
“阿辞,这你就不懂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啊。”时敬之直摇头。“过来,我先把烫伤膏给你擦上。都晾着一整天了,小心害病。”
不多时,尹辞带着一身刺鼻的药味儿出发。烫伤膏味道太大,他甚至偷偷尝了尝,没品出什么不该放的东西,只得作罢。
天色昏沉,灯光璀璨。比起白日,街上行人分毫不减。酒气混上脂粉香,格外醉人。
阅水阁在城正中盘了个商铺,青色灯笼甚是扎眼。
进了门,大堂正中悬了块雪白的皮子。皮子上架了个机关瀑布,药水徐徐浇下,一刻不停,好让它保持湿润。机关四周立了透明的琉璃板,明显碰触不得。
皮子慢慢闪动,上面墨字板正,一时一换,偶尔还会现出几幅人像。阅水阁弟子在皮子附近站成一圈,各个拿笔,一刻不停地记录内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辞,看见没?那叫‘字衣’,是软鱼妖的皮。弈都总阁在字衣上写字,各地同步得信,神奇得很。天底下就阅水阁会养皮,据说宫中字衣都由他家弟子保养……”
尹辞配合着目瞪口呆。
“分阁字衣也能传信给总阁,门派记名就是靠它传的。”时敬之声音低落下来,他老大不情愿地掏出钱袋,开始一点一点往外抠碎银。“记名要十两白银呢。”
对面阅水阁弟子服务态度极好,耐心地等他抠。时敬之钱袋里抠一点,药箱里抠一点,勉强凑够十两银子,不舍地推出去。
“门派名?”阅水阁弟子核完银子,终于提笔。
时敬之:“枯山派,共师徒二人。我是掌门时敬之,这位是尹辞,我的关门弟子。”
尹辞别过脸,面无表情。刚收完大弟子就关门大吉了,动机真的很明显。
阅水阁弟子顿悟:“原来如此,混鬼墓资格啊。”
时敬之微笑,可惜脸上戴了傩面,微笑杀伤力不太够。
“你们先洗个手,再签名按手印。”弟子端出一小盆药汤。“别担心,这药水是洗指头用的。可防止歹人冒充良民,或者一人拜入多派……唉,鬼墓一出,钻空子的人越来越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寻常药水可洗不下鬼皮衣,尹辞痛快伸手,欣然照做。
“成了,枯山派正式立派。无论两位今后是经商还是受人捐赠,都可记在枯山派名下。要保留门派,须得每年除夕前追缴十两白银,另上报人员名录……”
阅水阁弟子念叨不停,下笔如飞。
“两位名下可有房屋?若是没有,‘门派所在’可以先空着。”
时敬之吭哧半天,转向尹辞:“你家住哪?”
尹辞板起脸:“就当没有房屋吧。”
阅水阁弟子一脸“果真如此”,递出串精致的小坠子:“这是阅水阁的玉坠,可悬于掌门信物上,时掌门请。”
出了门,时敬之将那坠子往“药到病除”的旗子上一挂,又嘚瑟起来。尹辞懒得管他,原地化作人形行李,跟着时敬之乱走。时掌门这边停一停,那边转三转,逛到夜深才回屋。
进了门,他将玉坠转挂上手腕,一脸满足。尹辞则在地上铺起稻草,准备打地铺。
“阿辞,上来一起睡吧。”时敬之往墙边挤了挤,“为师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我怕你半夜吐我一身血。”
时敬之:“不用害臊……哦你说这个,我会记得转身。”
尹辞叹了口气,卷起铺盖上床,心有点累。时敬之这小子,没有半个举动让他省心——单纯缺根弦也好,别有用心地试探也好,他一时竟看不透。
想到这里,尹辞心念一动:“师尊,我能看看那玉坠吗?”
难得贴这么近,机会不容错过。就让他再探一次脉,瞧瞧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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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文会化用《山海经》部分传说,但还是自建世界观,不会贴着写_:3」∠_
比如视肉,视肉本肉一说是“太岁”,一说是某种异兽。这篇文里它……它大概只能算个ooc视肉吧,只是吃掉可长生的功效一致,和《山海经》中的本尊没啥关系。
主要是它的名字很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时敬之豪爽地伸出手腕:“玉坠?看吧,随便看。”
尹辞作势抓那坠子,手背顶住时敬之的手腕,再次静察脉象。眼下时敬之吃饱喝足,平躺休息,他能查得再细致些。
不一会儿,尹辞表情微动。
“材料和雕工都没的说,单卖十两银子都值。”时敬之叹道,“看够了没,我……噗咳!”
他真的记得转身吐血。
尹辞收回手,背过身去:“看够了,你睡吧。”
时敬之嘟哝两声,收拾好染血的帕子,呼吸很快平稳起来。尹辞双目微睁,凝视着房中的黑暗。
时敬之应当不是哪位高人假扮的。他的年龄没有虚报,正好二十有七。更有趣的是,此人脉象分外诡异,无论怎么看,他的身体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若是什么都不做,时敬之最多只能再活一年。
但他又不像将死之人。
尹辞活了三百多年,为寻得自尽之法,也算遍阅天下医书。他将时敬之的症状一一比对,竟得不出答案。除了肉身经脉即将崩毁,此人甚至称得上健康。
找不到病因,自然无法用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怪不得时敬之不愿转手玉珠,这小子根本是冲墓中视肉去的。现世无药可医,寄望于传说之物也正常。
尹辞闭上眼,胸口莫名松快几分。既然时敬之活不了多久……枯山派么?师徒游戏而已,陪他玩玩也好。
若视肉真的存在,必然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等鬼墓之事尘埃落定,时敬之也没几天可活了,自己甚至可以在他面前放开些,不必担忧善后的事。
次日凌晨。
时敬之一觉起来,发现徒弟突然不怎么孝顺了。
自己这个做师父的特地早起,好教这小子练功。结果尹辞被他猛晃数下,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眼神甚至带了点杀意。
时敬之:“再不起床,为师把血吐你脸上。”
尹辞磨磨蹭蹭撑起身子,语气也不如先前乖巧:“才寅时。”
“你年岁不小,必须加倍勤学苦练,才能补上这短板。”时敬之毫不示弱,伸手就扒尹辞的里衣:“脱了脱了。”
尹辞缓缓扭过头,将领子攥紧:“师尊莫非真是狐仙?”
时敬之:“狐你个头……快把上衣脱下来,我给你理理经脉,学起内功事半功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这才哦了声,慢条斯理地脱下上衣。
时敬之伸出手前,端详了一番尹辞的后背。那后背紧实秀美,带着青年人特有的生命力,肤色与头颈手臂完全一致。他只看到几道细细的伤疤,没发现不自然的接缝。
是自己多心了么?时敬之甩甩头,掌心贴上尹辞背中。
时敬之知道雪中狗刨挺丢人。他本打算祭出拿手好戏,帮徒弟修整经脉,好好攒些威望。谁料一股股真气进去,纷纷泥牛入海,不知所踪。呆了半晌,他又不信邪地输进几股,尹辞的经脉仍不给半点反应。
时敬之当场呆住。夭寿了,好不容易骗到个老实徒弟,竟是个漏的!
可他这高人形象都演起来了,总不能装作无事发生,让尹辞自行回笼觉。他兀自汗如雨下了一会儿,将尹辞想回过来的头一按,掰了回去。
“师尊,是不是我身体有问题?”尹辞先开了口。
“唔,有点不适合练内功。”时敬之答得高深莫测,“无妨,为师帮你调整下修习方向……我饿了,你先做早饭,吃饱再教效果更好。”
尹辞瞟了眼窗外的星星,表情渐渐复杂。
时敬之:“不许撒娇,我们习武之人,就该起得比鸡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行吧。”
说实话,尹辞略有些吃惊。
时敬之此人也就内功拿得出手,而自己经脉受损,根本练不了内力。学不到东西,也就谈不上什么师徒情谊。这样下去,哪怕自己真是无知山户,也不会服气时敬之。
按照常理,时敬之应当再收个徒弟,放任自己当个悠闲厨子。结果这人非但没据实相告,还一副要一条路走到黑的模样。
尹辞一边想着,一边收拾昨日没用上的材料,做了道翡翠白玉羹,又顺手热上两个肉包。
就在这时,时敬之提着旗子,贼一样溜进院内。尹辞正好手上没活,暗暗看起来。
只见那人将旗杆一挥,开始比划刀法。看过几招,尹辞表情渐渐凝重。
那正是赤勾教杀手的刀法,准确说来,是两个杀手攻击时敬之的刀法。时敬之一遍遍比划旗子,从生涩到流畅,末了甚至拆解起招式,提炼出三招。看动作,时敬之确实对刀法剑法不熟,缺乏刻在筋骨里的老练,凭的大约是悟性。
他将杀手的步法也如法炮制一番,这才抬起头,神态里多了些底气。
尹辞默然,这小子明摆着是要现学现卖、一装到底。话说回来,时敬之有此等天赋,那“弈都时家”是怎么看走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早饭上桌。时敬之叼住肉包,指指点点起来:“为师为你选了三招刀法、一套步法,不过你筋骨未开,先去蹲两个时辰马步吧。等底子打好,我再传你。”
尹辞面上毫无波动:“是。不过……”
“不过?”
“我不喜欢刀,想用剑。”
时敬之:“……年轻人不要挑挑拣拣!快去蹲你的马步。”
尹辞:“刀法可有名称?”
时敬之瞥了眼桌上的翡翠白玉羹:“这刀法名为‘白玉青刀’,好好记着。”
豆腐菜刀是吧?记住了。尹辞干咳一声:“还望师尊多多教导。”
“一会儿我给你示范下马步,接下来你自己蹲。”时敬之微笑,“为师去睡个回笼觉。”
……还是宰了这小子吧,尹辞冷静地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魔头自然不可能听话。等时敬之睡熟了,他干脆在院内寻了个舒坦角落,躺下闭目养神。不多时,张婶起了床,被院子里的尹辞吓了一大跳。
“他们还说老人觉少哩,你这后生起得比我还早。”可能有乖孙印象的加成,她对尹辞分外和蔼。
“灶上温了白菜豆腐汤,婶婶喝一碗吧。”尹辞笑了笑,将菜名说得直白了些。
“不急,眼下正是吉时,我先把门神画贴好。前些天下了场冷雨,画都给冻坏了……哎哟,这边有点高……”
见张婶殷切地望过来,尹辞只能继续扮乖孙:“我来贴。”
“我听时郎说,你是山里出来的。”张婶嘬了口热汤,皱纹都要化在热气里。“你们那贴门神不?”
“不贴。”
“还是贴了好。双神护佑,百邪不侵呐。”老人虔诚地念道。
尹辞展开门神画。画有两张,一张画了豹头环眼的粗莽将军,一张画了仙风道骨的鹤发文官。画面颜色鲜艳,笔法夸张,人物情态栩栩如生,一看便价值不菲。
“那是咱大允的开国双杰,星宿下凡的神仙。”张婶见尹辞动作停住,以为他对门神画感兴趣。“画得好不?你若想要,我晌午去帮你们买两张。我认识那画画的,能给你们算便宜点。你俩正好一人一张,带在身上也能辟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客气道:“多谢婶婶。只是我们急着赶路,怕是会弄脏弄皱,轻慢了仙人。”
张婶遗憾地闭上嘴,继续喝汤。
时敬之再醒来时,太阳早已挂了老高。他丝毫不脸红,和蔼地问尹辞:“马步蹲好了没?”
还没等尹辞回话,他将手一伸,手指戳向尹辞后腰。尹辞没躲,受了这一指。
“不错,还能站着,看来没偷懒。”时敬之满意道,又转向张婶。“您家门神画换了?看着真贵气。”
老太太开心得很:“可不,还是你这小徒弟帮我贴的。”
“阿辞可能不识得,那将军是烈安侯孙妄,老者是国师贺承安,两位合称开国双杰——大允的天下,基本是这两位打下来的。”
时敬之见老太太情绪不错,多讲了几句。
“太.祖驾崩时太子尚幼,烈安侯做了十年摄政王,四处征战,将大允彻底稳下来,分毫未染指皇权。国师么……大允刚定都时,接连两年大旱,疫病四起,贺公舍身祭天。直到今天,大允境内仍风调雨顺,再没见过灾年。”
“两位都是壮了国之气运的人物,说是神仙下凡不为过。要我说……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一包子塞住时敬之的嘴:“师尊,我最讨厌听人说史,听了就头疼。”
时敬之匀速吃下包子,抹了抹嘴巴:“那好,为师带你出去玩。”
这一玩就玩了整个白天。眼看太阳要落山,时敬之没回张婶那里,反而将尹辞引至一家客栈。
尹辞抬起头,只见“顺和客栈”四个朱红大字。客栈装潢华贵大气,门上自然也贴了门神画,画面金箔装饰、金线勾描,比张婶家的更细致几分。他看了片刻,漠然地移开视线,转过身去。
这一转,尹辞和身后陌生人撞了个正着。
两人撞的力度不大,顶多趔趄一下。谁料到那人闷哼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看上去伤得不轻。
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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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这就是碰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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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是我没注意。”那瞎子人还坐在地上,嘴上慌忙不迭地道歉。
尹辞没吭声,他扫了眼那人身后的人群——对面有十几个年轻人、包括地上的瞎子,众人装扮一致,无疑是太衡派的人。
太衡派,武林正道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其门人行事刚正,对得起“武林正道”四个字。
果然,立刻有人站出来:“公子有没有受伤?这盲仆冲撞了您,是我派管教不力……闫清,快起来!”
“我扭了脚。”那瞎子说道。
“我看你就是不愿去鬼墓。不用你们打前锋,月钱多给五倍,别人求还求不来呢。”太衡派弟子怒道。“你是不是故意扭的?起来,坐在这像什么话!”
那瞎子看着不过二十岁上下,身材高大,麦色皮肤,面庞端正得很。他颤巍巍站起来,神色痛苦。
“好说,我来我来。”时敬之看完热闹,袖子一挽,“药到病除”旗呼啦展开。
太衡派众弟子:“……”
尹辞则继续保持沉默。其实那弟子说对了七八分,瞎子确实是故意撞上来的。从力道判断,他的脚在碰撞前就扭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无论瞎子图什么,他的计划都成不了——时敬之扳住那人脚腕,暗暗注入一大股真气。只听咔吧一声,瞎子登时发出一声痛叫。
“成了,一天内包好。”时敬之抹抹手。
瞎子俊秀的五官皱在一起,眉间隐隐多了些戾气。
尹辞有些幸灾乐祸。那扭伤不严重,躺个五六天便能恢复如初。只是刚巧遇见时敬之,这人内力多到一文钱三斤,偏要以真气修复扭伤。
太衡派到底是大门派,弟子一眼便看出时敬之的手段,脸色有些不自然:“多、多谢这位……”
“客气什么,几日后下鬼墓,咱们一道走便是。”傩面都遮不住时敬之的满脸笑容。“在下枯山派时敬之,各位也是来这等金玉帮点名的吧。”
那弟子噎住了,显然没见过顺杆爬这么快的。
鬼墓结构复杂,大门派都或多或少探了些机密。时敬之摆明了要占太衡派便宜,可惜太衡派太要脸,一时竟不好回绝。
“原来是时掌门。”一道清冷的女声传出,她显然瞧见了旗子上晃来晃去的玉坠。
“正是。”时敬之笑嘻嘻应道,“我门下就一个弟子,两人轻装上阵,必定不会给诸位添麻烦。”
“大师姐,你看这……”最初发声的弟子一脸憋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唤作“大师姐”的姑娘点点头,上下打量时敬之一番,行了个礼:“我派下人冲撞他人在先,受人恩惠在后。时掌门若不嫌弃,几日后与我们同去就是。”
“走吧,别堵在店家门口。”说罢,她果断转身,踏进客栈。
太衡派一行临走前,那瞎子转过头,愤愤喷了口气。
“好徒儿,干得漂亮。”
时敬之无视瞎子的愤怒,使劲拍尹辞的背。
“我原准备等正邪两派打一打,趁乱逮个伤员治治,谁知这么快就有了机会……你那是什么眼神,要是太衡派的人在墓中磕了碰了,为师照样会治。堂堂枯山派,还会白占便宜不成?”
尹辞懒得理他:“师尊,什么叫‘等金玉帮点名’?”
“今日金玉帮开始清点玉珠,点三天、验一天。鬼墓据说离这不远,最晚五日后就能下墓。咱们算来得早的,稍后还会有其他门派过来。这顺和客栈算是被包下了,也就是咱俩……”
“住不起。”尹辞顺畅地接下话头。
时敬之讪笑:“门派记名太贵了,为师还要预留你的月钱,可不就囊中羞涩。说来这次下墓,你去还是不去?”
“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若是去,那咱俩寻得的宝贝,为师只取一件,剩余的全归你。你若是不去,我就说你拉肚子,我一个人去就是。”
果然,这人的目标九成九是视肉。
见尹辞不答,时敬之还以为他犹豫不决:“放心,你去,我必定全力保你周全。你不去,我得了钱,也不会对你吝啬。”
尹辞故意纠结了半天:“难得见见世面,我还是去吧。”
结果尹辞答完,时敬之霎时笑得春光灿烂,也不知道在乐什么。他开心够了,从药箱中取出个不大不小的药丸,用手一掰,露出个晶莹剔透的玉珠来。
“走,咱们先把玉珠交了。”
接下来几日,尹辞一直在准备干粮。
时敬之嘴刁得很,干粮不仅要顶饱,还得好吃,口味也不能一致。尹辞除了被催着蹲马步练挥刀,剩余时间净绕着灶台转。不过尹魔头没有冲时敬之发作——他能为捏个清白身份蛰伏三年,连做三天饭倒也别有趣味。
终于,启程之日到了。
时敬之特地买了两床艳俗的薄棉被,声称要讨个彩头。尹辞把那绣有鸳鸯戏水的被子背在身后,饶是他求死多年,心中又生出一丝崭新的生无可恋。
太衡派素来守约,甚至允许他俩乘上门派专用的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小半天,终于在一片乱山前停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前面山路险峻,走不得马了,众人纷纷下车。
“在下金岚,两位跟我一道。”来人正是几日前出头的太衡派弟子。“闫清、闫清——做什么呢,快跟上!”
那瞎子闻言跟上。他身上背了山一样的行李,没用盲杖,步履如常。
尹辞随便扫了两眼,又去看周边的人。金玉帮清点完玉珠,这些就是全部竞争者了。每个门派最多能带三十人下墓,人没有他想象的多。
最显眼的有五派。
其一自然是“正道魁首”太衡派,太衡派不远处杵着群秃瓢反光的见尘寺和尚。两派同为正道,就算站在一处,氛围也和和气气。
另一边站着赤勾教和陵教,两个魔教眼看要掐作一团。
赤勾教盗墓起家,鬼墓算块势在必得的大肥肉。而鬼墓是陵教首任教主的墓,陵教如今式微,却也忍不了祖坟被旁人捷足先登。墓还没下,两派已经爆发了几波小规模冲突。
最后一派气氛颇为微妙,在一众江湖人里散发出浓重的违和感。
“那是容王府的人,朝廷那边的。”见尹辞往那边张望,金岚率先开口。“你俩可别得罪了他们,给我派平添麻烦。”
时敬之闻言一笑:“当然,太衡派好歹也吃了不少皇粮,我心里有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除了这五大派,剩下都是些鸡零狗碎的杂人,其中不乏枯山派这般混资格的小门小派。这些人正伸长脖子,渴望地盯着乱山,活像能用眼把宝贝刨出来似的。
终于,石面上立好临时木台,金玉帮帮主现了身。
金玉帮帮主油光满面,又矮又胖,一开口就是不重样的吉祥话。他在台子上嘟噜半天,末了才说到重点。
“这墓里呢,行是先到先得的规矩。为确保鬼墓中的物资记录准确,各门派会跟几个阅水阁弟子,记录所得宝物名称特征。”
他捻捻山羊胡,声音里加了不少威压。
“若是有人胆敢对阅水阁弟子出手,各位自然可以群起攻之,分了他们的宝贝。不过除此之外,各位想来硬的,得出了这地界再来。”
接着,帮主特地挪动圆滚滚的身子,转向魔教聚集的那边:“想耍栽赃陷害那一套的也省省。阅水阁的人不是吃素的,不会蠢到分不清谁杀了自己。”
话毕,他胖手一挥:“阅水阁各位,请!”
阅水阁的人并未坐马车前来,也没有在哪里聚集。金玉帮帮主话音刚落,他们鬼魅一般从山地中现出身影,走向各自负责的门派。
尹辞屏住呼吸——无他,面前阅水阁弟子各个穿得艳俗无比,颜色搭配让人瞎眼。这些人像是刚洗劫完哪个乡下青楼,又闭上眼乱穿了一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时间,连魔教那边都安静了。他们的人最夸张也就穿个红衣,何时见过这种阵仗。
“这是怕与各门派弟子穿着打扮混淆。”看到阅水阁弟子各个面沉如水,胖帮主体贴地补了句。“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一直很有品味的。”
阅水阁众人:“……”
尹辞只听旁边噗嗤一声:“这老鬼头,话也忒多了。”
哦,枯山派姑且算个门派,也要跟个阅水阁的人。他转过脸去,却看到个桃红衣裳艳绿裙的姑娘。那姑娘五官普通,胜在妆容精致,颈子上挂了个小巧银哨,竟将这恶俗打扮穿出几分味道。
众所周知,阅水阁不收女弟子。尹辞目光不由地多停了会儿。
“怎么,小弟弟,没见过漂亮姐姐?”那姑娘好笑地凑近,看那骨相,的确是个女人。
尹辞松了口气。同是辣眼,红衣绿裙的姑娘总比红衣绿裙的大汉好。太衡派那边一下收了三个穿桃红缎的壮汉,弟子们脸都绿了。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那姑娘又笑了笑:“我名叫沈朱。希望你俩争气点,别死太快,我还想在鬼墓里多待待呢。”
时敬之则一脸波澜不惊,双眼看向地面,早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入山之后,一走便是一整个白天,时敬之一直保持着这副鬼样子。
鬼墓取了山中龙脉,藏得极深。这片乱山又无人居住,连山路都没有。各门派武功精深,又有金玉帮引路,这才在天黑前堪堪到达鬼墓入口。
如今鬼墓入口相当显眼。
金玉帮砍去周遭松柏,铺上青石,造了个小广场。广场上叠着一个又一个金线法阵,四角燃了熊熊阳火,气氛却依旧阴冷瘆人。众人走近墓口,陈腐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让人窒息的血腥。
金玉帮这回下了血本,尹辞暗叹。
魔教教主之墓,少不了封墓的血祀凶阵。若要破这凶阵,须以带有热气的鲜血日夜浇灌,切忌半途而废。金玉帮得将大量活畜运进深山,再遣人随浇随杀,这才开得了墓穴最外层。
光破封就要数百人之力,这可不是一般盗墓贼能碰的活计。
破封之后,下一步便是换气。鬼墓尘封百年,墓道填满毒气。金玉帮特地燃药调风,在各处天井气道安置御风阵。对付鬼墓这种等级的墓穴,药风须得薰够七七四十九日。
御风阵与其他阵法类似,需用妖物血肉启动,这又是一大笔钱。
鬼墓刚出世时,尹辞独自探查过情况。它当真滴水不漏,开墓探墓必然要兴师动众。否则单是赤勾教,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听话,早就悄悄下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还在低头琢磨鬼墓的事,一声招呼传来。
瞎子闫清不快地哼哼:“喂,太衡派给你俩留了铺位,赶紧去歇息。明天鸡鸣时就要出发,可别起不来。”
时敬之不知何时绕到尹辞身后,将他肩膀一勾:“怎么会呢,我们习武之人,向来起得比鸡……”
话没说完,他便被尹辞甩脱,只得龇牙咧嘴地跟上。
等到了地方,尹辞一面铺那鸳鸯戏水的缎面被子,一面斜睨时敬之——等明天下了墓,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还敢不敢睡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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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角栏只剩一位没出场了……!
猜猜现在这两位谁入队?
之前看到有人提为什么尹辞一开始没搜到玉珠……最初他在演淳朴山户的角色,要是把药丸都捏了,时敬之一醒就能察觉这人不对劲w之后时敬之直接承认自己偷了玉珠,他也没有再去找的必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先前几日,时敬之一沾枕头就能睡。今天他在铺位扑腾挺久,呼吸就是缓不下来。这么大个人在身边翻烙饼,尹辞也合不上眼。
翻了九九八十一面后,时敬之明知故问:“阿辞,你睡了没?”
尹辞觉得自己但凡年轻五十岁,早就将这烦人精一把掐死,而不是放任他在身边抖毛似的翻滚。
好在目的地近在咫尺,尹魔头心情还可以,答得平心静气:“没睡。”
“嗯。”时敬之又沉默了会儿,“你明天真要跟我一起去?”
尹辞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人葫芦里卖哪门子药呢?
“下了鬼墓,各门派不会生事。可鬼墓凶险,你连步法都没练好,就算有我护着,也保不准会受伤,要不然你还是……”
尹辞一个头听得两个大——他就是为下墓而来的,时敬之早先也欢喜地答应,鬼知道突然又抽什么风。
“你留在地上,有吃有喝。金玉帮宰了那么多牛羊放血,下面几天保准顿顿有肉。等我带宝贝上来,你再——”时敬之还在唠叨。
尹辞干脆地打断他:“既然如此,师尊不准我下墓就好,何苦问来问去?”
时敬之顿时哑了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暗自冷笑。自己一介“普通人”,在地底下没半点用处,时敬之却对“徒弟愿意下墓”一事尤为心喜。也许时敬之只想拉个人壮胆,或者想要关键时刻拽个肉盾,再或者想拿自己当意外时的储备粮……尹辞虽然知道事有蹊跷,却也懒得在意。
对其他门派而言,鬼墓可能是个凶险的试炼场。对他来说,它顶多算个杀时间的游戏。横竖自己死不掉,真死了反而血赚。
那姓时的辗转反侧,果然是有什么亏心的缘由——被尹辞直白一问,时敬之瞬间成了闷嘴葫芦,连身都不翻了。
尹辞满意地合上眼,可惜周公刚走到面前,又被时敬之一句话怼了回去。
“因为你是我徒弟。当师父的,就该带徒弟多多历练。”时敬之委委屈屈地说,“而且周遭尽是生人,我也想让你陪陪我,我承认这想法很丢脸。只是这鬼墓……”
看来这觉是睡不好了,尹辞翻身坐起。
“师尊愿意护着我,这就够了。师尊要能活着出来,我肯定也能。要是师尊出不来了,我就陪师尊死在下面。”
时敬之被孝顺了一脸,倒抽一口冷气:“阿辞别这样,为师意志很不坚定的。”
“师尊对我有知遇之恩。那日枯山相遇,是天定的缘分。”尹辞继续演。“就算墓中有难,师尊吉人天相,绝对能逢凶化吉。再说了,世上哪有没风险的机遇呢?”
时敬之被他演的眼圈都红了,目光里透出些对死心眼的怜爱:“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尹辞满意地躺倒,刚拉好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为师此次前去鬼墓,求的是长生之物。”
不用你敞开心扉,本座只想休息。尹辞悲愤地转过身,可脑子里弦一紧,他已经清醒了大半,只得继续听。
“我打小身体不好,谁看了都说救不了,家里渐渐也不管了。这回探鬼墓,找的便是这一线生机。但流言就是流言,里头未必真有长生之物。哪怕没找到,就像你说的……嗯,见了见世面,不亏。”
尹辞彻底没了睡意:“师尊既然家住弈都,为什么不去引仙会?”
“你还知道引仙会?”周遭人太多,时敬之睡觉也戴着傩面。他侧躺着,与尹辞四目相对,脸上被压出几道红痕。
“知道。我爷爷说过,城里还编了儿歌。什么来着……引仙会上引神仙,飞升神道飞九天……”
按照世间常理,世上既然有妖怪,必定也有仙人。然而尹辞几乎掘地三尺,连根神仙胡子都没找见。
引仙会那帮人是最接近“仙人”的。引仙会每十年在弈都举办一次,入场玉符价值千金。若是被仙人看上,可得仙酒一坛,容颜永驻。
尹辞搞到过仙酒,还不止一坛。他用它们折腾出不少花样,结果还是没能弄死自己。那东西怎么看都是有些特殊效果的药酒,兴许能治时敬之的毛病。
“家里人帮我讨到过几口,我喝了,一点用都没有。”时敬之声音有点苦涩,“这也许是天命……我只想再挣扎下罢了。”
“修仙门派本就寥寥无几,只会用妖怪做阵画符。我寻过几处,没半个人修出长生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的确,尹辞心道。他们所求相反,但殊途同归——归就归在屁都没发现上。
“会好的。”见时敬之言语动了真心,他漫不经心地搪塞。
“但愿。”时敬之叹道,“唉,我还没跟人聊过这个。果然谈谈心清爽得很,阿辞……”
尹辞一被子盖住脑袋,这小子还没完了!
时敬之放低声音,隔着被子摸摸他的头:“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
盖着鸳鸯戏水的红绸被,尹辞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味儿。只是困意占了上风,他懒得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
阳火压不住鬼墓的阴气,青石板寒如冰面,没几个人能睡安稳。
第二天一早,金玉帮特地让人熬了鲜美的牛肉汤,配上揉满油脂的酥饼,连见尘寺的和尚们都分到了些菌菇稠粥。时敬之抿了口热汤,少见的没动干粮。
容王府的人没露面,大概自己解决了餐食。
众人吃饱喝足,伴随朝阳走进鬼墓。
墓道大门被金玉帮细心清理过,浓重的血腥却萦绕不散。刚踏进鬼墓,食物带来的暖意登时就散了,只剩沁人心骨的恶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阎不渡也是荒唐,埋在这种鬼地方,居然妄想成仙……入魔还差不多。”有人小声嘟囔。
像是回应他似的,黑洞洞的墓道中响起一声低笑。下一刻,墓中灯盏齐齐燃起,青色火光无风自动,像个居心叵测的邀请。
太衡派弟子们手按上了佩剑,见尘寺和尚们纷纷低下头,默念佛经。
时敬之则从头到脚波动了一遍:“为师鸡皮疙瘩起来了。”
尹辞相当淡定:“自己抖抖。”
时敬之:“我就知道带你来是对的!好徒弟,胆子真大。”
尹辞存了戏弄他的心思,不怀好意地开口:“师尊,我要是你,我就把摇铃塞住。爷爷说过,妖魔鬼怪容易被声响吸引……”
“胡说八道,我这铃铛纯银的,驱邪!”时敬之一边嘟囔,一边往铃铛里疯狂塞纸屑。
太衡派的人目睹了这一丢人行为,只能假装看不见。金岚带着闫清走过来:“时掌门,这边请。”
时敬之眼巴巴地看着瞎子闫清,毫不掩饰目光里的羡慕,尹辞又想笑了。
墓道不长不短,早就被仔细摸透。几大门派准备充分,跟在后面的小门小派也知道依葫芦画瓢,一路上没出现什么险况。到了鬼墓正门,后方几人似乎相当心急,竟敢越过大门派,朝墓门挤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墓门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咒,一笔一画都浸了不祥的暗红。只见三人目光呆滞,非但没停,反而径直撞向石门——
太衡派和见尘寺同时出手,拦住了后面两个。可惜距离太短,为首那人又冲得太快,撞了个结结实实。
碰撞声并未响起,那人肉身缓慢地融进墓门,伴随着外翻的肋骨、飞溅的鲜血和不成声的惨叫。
被拦下的两人清醒过来,瞬间尿了裤子。
“多多多谢各位。”一根瘦麻杆从外围挤近,“那是我家下仆。许是刚才太放松,被迷了心智。”
尹辞认得这根瘦麻杆。此麻杆是长乐派掌门,出门必带四个佣人,为此不惜浪费鬼墓名额。要不是时敬之半路杀出,这老头原本是他的目标。
他不动声色地转身,想碰碰门上的符咒。哪想刚挪半步,身后陡然传来一股拉力——时敬之的摇铃不知何时插进尹辞腰带,将他牢牢勾住。
……这小子,刚才人抖得厉害,这会儿下手倒挺稳。
“师尊,我还清醒。”
“唔。”时敬之这回没抖,他正细看那墓门。方才那人已经被吞噬殆尽,墓门上连片痕迹都没留。
“恶毒至极。”金岚小声骂道,“看见没,魔教中人就这副德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闫清:“没看见。”
金岚翻了个白眼,转向尹辞和时敬之:“总之你俩不要轻举妄动,下二层前跟紧我们,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数步外,赤勾教已然掏出一堆铁器,小心翼翼地撬门。陵教则捧了教中卷宗,捏着鼻子配合。两大正派也没闲着,启动重金购买的护阵,在一旁防卫。
虽有种种龉龃,各大门派都遣了精英,大家都沉得住气——若是门还没进就争起来,只能教旁人看笑话。
尹辞身子一转,身后银铃被甩到地上。时敬之吸了口气,弯腰去捡。
众人正忙,加上刚死了人,墓道一阵寂静。时敬之突然“啊”了一嗓子,回音绵延不绝。撬门的赤勾教教徒停下动作,愤怒地望过来。
时敬之只当没看见,一只手拿着银铃,一只手颤巍巍地指向地面:“那是脚印吗?”
墓道昏暗,尤其是墓门这边,地上积了极厚的灰。尹辞蹲下身,将火折子捱近,照亮几个浅淡的脚印。
那些脚印沾着陈血,残缺不全地印在石板上。被灰一盖,和普通污渍并无二致。
尹辞原本只是发现陈年血迹,诱导时敬之查探,谁料这小子眼够毒,一眼便看出血迹正体。
他这师尊,真是只上佳的出头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眼下出头鸟情绪不稳,毛都要炸了:“绝对是脚印,成年男人的脚印……这人脚沾了血,是赤足朝外走的!”
“施主所言不差,这血脚印留了百年以上。”见尘寺率先认同。
金岚嘶嘶吸气:“百年前……那阎不渡真诈尸了不成?”
就在此时,墓门发出一声闷响,缓缓敞开。
门内一片浓稠黑暗,如同虚空。
※※※※※※※※※※※※※※※※※※※※
尹辞:无事,鬼墓比我年轻。
时敬之:。鬼故事竟在我身边!
狐狸精师父和画皮徒弟,聊斋师徒x
顺便又改了下文案^p^/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鬼墓属于陵教首任教主,阎不渡。
阎不渡生于巨富阎家,作为阎家幺子,自小生活骄奢淫逸。其人聪慧异常,一度将阎家带上巅峰,有天才之称。
他自认成仙之才。十七岁时不再经商,携巨款创立陵教,搜罗天下奇珍异宝,为自己修建陵墓。曾放话称成仙则留空墓,死则要死在最豪华的陵墓里。
十年后,鬼墓成。因屠杀太多工匠封口,陵教被武林正派联合讨伐。
阎不渡确实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他率领陵教负隅顽抗整整两年,剑下亡魂无数,硬是活了下来。结果陵教刚缓过气,他却失踪了。
阎不渡可不会不声不响地失踪。一年过去,陵教众人认定鬼墓已封,阎不渡被心腹暗中葬下。
鬼墓传承百年的传说,自此伊始。
……中原被阎不渡搅成浆糊时,尹辞正在边疆追寻“神仙”的线索,硬是错过一场大戏。几年后,他化名宿执,率赤勾教找过鬼墓。只是机缘未至,没能寻到。
当初视肉之说还没有这么玄乎,尹辞懒得强求。反正放个百十年,自有后人帮他找——
而今,后人们在鬼墓门口聚着,谁都不愿踏出第一步。最后还是见尘寺的和尚们打了头阵,他们燃起提灯,昏黄的火光驱散了黑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前现出的却不是墓室,而是街道的入口。
随着众人踏入,鬼火灯再一次燃起,映得整条街道灯火通明。地上铺了平整的青石砖,再没有半个血脚印,连灰尘都没多少。
光影幢幢,车水马龙。处处衣香鬓影,家家灯火辉煌。长街一眼望不尽,一派集市般的热闹景象。
墓顶不知涂了什么,黑得不见反光,让人抓不准距离。细碎夜明珠缀着,模拟满天繁星,月亮则泛着玉色,逼真到骇人。两侧店铺与世间区别不大,砖石都是真材实料,只是街上往来行人、摊上琳琅货物,通通由纸扎成,鬼气森森。
就在此时,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起。
门口钢撑竟被墓门生生挤扁。两道厚重石门自行合拢,将众人封在墓中。事发突然,门口原先站了几个迈不动步子的,这会儿连滚带爬退出墓门,险些被挤成肉酱。
只是片刻工夫,墓门外传来凄厉的惨叫,随即又寂静一片。
前面有看不到头的冥街,身后是散发血腥的死路。陷阱的味道瞬间浓了起来,众人齐齐噤了声。
半晌,时敬之缓缓举起银铃,连尹辞都配合着抖了抖。
“那门八成是用妖物炼的。”沈朱从个纸人后面绕出来,语气轻松。“墓道里肯定也养了妖怪……咱们被引进来,指不定是寻宝还是喂妖怪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前进两步,提灯光影在纸人身上转了圈儿。纸人表情活像在动,气氛越发诡谲。
“各位莫慌,金玉帮及各派人马都在外等候。墓门能开第一次,就能开第二次。哪怕开不了,我派食水也足够各位撑过一周。这一周内,我们定然能找到解法。”
太衡派那位“大师姐”再次站了出来,声音仍旧低冷悦耳。
“小丫头片子挺会说,我赤勾神教还没发话呢。”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乌血婆。”太衡派大师姐——施仲雨面色一变,随即又行了个礼。“没想到赤勾教教主亲临,晚辈失礼了。”
乌血婆尖笑两声:“老身怎能错过此等大墓。别的我不敢保证,出路肯定有。”
一正一邪一唱一和,众人渐渐平静。
“确实。赤勾教的老教主都在这了,要是还出不去,天底下没人救得了我们。”时敬之冲尹辞嘀咕。
尹辞的注意力倒不在这事上,他打量身边的纸人:“师尊,纸人发丝好像是真人头发。”
时敬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敬之:“好徒儿,为师不想知道。”
尹辞:“好的师尊。说来,我有点在意……传说数千工匠被活活封进鬼墓,怎么一具尸骨都不见?他们去哪儿了?”
时敬之欲哭无泪:“阿辞,你是不是讨厌我?”
尹辞憋住一个愉快的笑,诚恳摇头。
“我瞧这冥街分了两岔,不如兵分两路,三日后在这重聚。”乌血婆再次开口,声音喑哑。“每组百人之数,如此刚好。再多不易行动,少了容易招来祸患。”
金玉帮藏了一百零八颗玉珠,你争我抢后,共十二个门派,三十九名独行侠取得资格。算上枯山派这种凑不齐名额上限的,下墓者不足三百人。冥街塞满纸人,二百余人挤做一堆,确实不方便行动。
乌血婆说罢,没听其他人的意见,直接摸出个小陶罐来:“公平起见,后生们,手来。”
赤勾教行事亦正亦邪,又是盗墓大派,没人赶着挑刺。各门派代表走上前去,将手往陶罐里摸。
第一个摸的是太衡派施仲雨。她眉头皱了皱,将手拿出,手背上多了个棋子大小的白色圆点。后来者抽出手,手背上同样浮了圆点,或黑或白。
乌血婆笑道:“罐中有两仪蛇,只需一咬,就能辨出精气阴阳。下墓也讲究阴阳调和,不然总会引来些脏东西……这条是去了毒的药蛇,各位不必担心。那边的小子,你不试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双浑浊老眼瞟向时敬之,咧嘴冷笑。
时敬之瞬间立正:“您太客气了,我早先和太衡派约定好,此番随他们一同行动。反正我们这边就两个人咬或不咬都没什么区别俗话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老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
尹辞惊奇地发现,他这师父虽说没事咳咳血,一口气还挺长。
乌血婆又怪笑几声,收回视线。她用干尸似的手指点来点去,黑白相合地搭配一番,不一会儿便分出两组人来——
见尘寺与陵教一路,太衡派与赤勾教一道,其余人跟上两边大头。只有那容王府的人没定阴阳,乌血婆也没强求,挥手把他们归进自家队伍。
“阿辞,你当初撞得真好,幸亏撞上了太衡派。”时敬之拍拍胸脯。“与太衡派一起,赤勾教大概不会明着找麻烦……”
“时掌门,你怎么得罪的赤勾教?”金岚好奇发问。
“我那玉珠是从他们手里偷的……唉,别提这茬了,那老婆子又在瞪我。”时敬之扭过头,假装乌血婆不存在。
尹辞没再逗弄时敬之,他观察得分外认真。
阎不渡是个疯子,墓内设置不能以常理推断。这里虽然是第一层,未必没有长生相关的线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冥街分了左右两条岔路,他们走了左边那条。抬眼望去,仍是满街纸人,一派让人心底发冷的“热闹”景象。
这条路仿了花柳巷,灯笼里飘忽着暖色灯火,霉烂的脂粉味直钻鼻孔。纸人们不论男女,通通打扮得花枝招展,乌发散乱,情态动作有如活人。
就是四下毫无人间声响,寂静得让人窒息。
“先寻个房屋清理一下,好过夜。”乌血婆指了指最豪华的那栋青楼。“就那间吧,好歹住得下,说不准还藏有宝物。”
尹辞暗暗点头。没人知道通往下一层的路在哪,也不知道墓门何时能开。先找个据点落下来,人心不至于太散。
只是这冥街实在精细,青楼外灯火辉煌,内部竟分毫不输。宴席上的纸质菜肴逼真至极,有听人弹唱的、有拥香调笑的,竟一桌一象,毫无雷同。
太接近人间,寒意反而又重几分。
“不要徒手碰东西。若要碰,须以阴寒内力冰过十指,不能带半点体温。地下都是阴火,放置普通火源时要注意……”得了乌血婆的眼色,几个赤勾教教徒站出来指挥。
时敬之咦了一声:“赤勾教气度也不小,还知道先行帮人。”
“不是卖人情,就是养炮灰。”尹辞随口脱出一句,又自然地找补回来。“爷爷说过,魔教里没什么好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辞,我想问很久了,你爷爷他——”
时敬之没能问完,长乐派那边又起了麻烦。纸人街实在太过诡异,长乐派掌门带的下仆崩溃了一个——那少年只有十七八岁,一个没站稳,顺手扶住了身边纸人。
乌血婆发出一声长叹:“都退开。”
说罢,她拐杖一甩,扎在几个太衡派弟子身前:“不用过去。没机关,他自然不会有事。要是内有蹊跷,现在救人也迟了。”
少年吓软了腿,在原地呆坐许久,这才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看着也没什么异样。正在众人松口气时,他触碰的纸人突然动了。
它扭得僵硬怪异,脸上娇笑又明显了些。下一瞬,纸女微微张口,无风自燃。青色的火焰舔过纸张,腾出烟云般的乳白色雾气。
赤勾教教徒脸色发白:“内力转寒,快!”
下一刻,尹辞发现自己被时敬之整个抱住,头按进怀里。阴冷真气从四肢百骸涌入,又很快不知所踪。饶是如此,时敬之依旧源源不断地输送真气,两人虽然身躯相贴,却冷得像冰。
“阿辞,屏息。”时敬之咬牙道。
其余人也纷纷转寒内力,屏气凝神。白色烟云绕过他们,直奔长乐派那三个没武功的侍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切犹如电光石火,侍从们没来得及反应,便将白烟吸入口鼻。
他们仅仅颤抖了片刻,甚至没能挣扎几下。伴随着沙沙声响,三人皮肤上出现细小的孔洞,随后又慢慢闭合。他们定在原地,由着孔洞在身上此起彼伏地扩大、缩小。
时敬之像是看出了什么,呼吸陡然急促。尹辞当机立断,伸手捂住时敬之口鼻。两人紧紧贴做一处,一声不响。
一盏茶的工夫,沙沙声停止,一切重归寂静。
乌血婆长出一口气,拐杖敲了敲地板。众人这才恢复呼吸,动弹起来。
长乐派掌门颤巍巍转过头,看向三名仆从。这一看不要紧,老头儿一声惨叫,脚下打滑,差点重蹈下仆的覆辙。
“有意思。”沈朱低声念叨。
走近一看,那三人如今面露微笑,动作自然地定在原地,皮肤质地与纸人没有区别……不如说,就在众人眼皮底下,三个大活人迅速化为“纸人”。
尹辞认得那东西。
片刻前,三人皮肤上的孔洞并未合上。它们一直在扩大,同时又被颜色相近的“织物”修补,才让人生出孔洞时大时小的错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人的骨头、内脏、皮肉,统统被“那东西”吞噬殆尽,只留下一个鲜活的假壳。
姓时的五感灵敏,八成在刚才就发现了异样。不过……
尹辞还没想完,下巴便被时敬之抬起。他那便宜师父强行捏开他的嘴,硬塞了个桂圆大小的药丸,又在他胸口狠拍一掌。尹辞不好当众反抗,噎得眼泪差点下来。
……失策,自己刚才一时走神,好像忘了恢复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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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指团在一起装死
抬下巴←下一秒就塞了巨难吃的药丸
时敬之:?!徒弟要死了————瞳孔地震
尹辞:?忘记喘气,小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喉中药丸辛辣无比,偏偏又融得极快。尹辞弯曲身子,咳得惊天动地。那股辣劲儿在他嗓子里上蹿下跳,一股热意炸满全身,他身后竟瞬间发出层薄汗。
“活了活了。”时敬之心有余悸道,“阿辞,你差点吓死为师。我还以为你受不得失温,来,再吃两个!”
尹辞将时敬之的爪子一推,幽幽道:“谢师尊,一个就饱了。”
时敬之见他有了贫嘴的精神,注意力又转回纸人上——那三个化为纸人的仆从,竟与周遭全无违和,活像青楼新添的小厮。
乌血婆取了根长针,在纸人身上一捅一搅。再拔出时,银针通体亮青,还黏了不少柳絮般的丝团。
少倾,她叹了一声:“此物名为萤火蛛,卵如棉絮,遇温即散。卵在活物体内孵化,吃净肉骨,再用网结出活物外壳,引诱其他猎物触碰……这本是极罕见的妖怪,阎不渡竟用它来做‘纸人’。”
一席话下去,再迟钝的也听懂了——周遭这些言笑晏晏的男女纸人,并非源自名匠巧手,而是原本就由活人所化。
“婆婆,这纸人可有应对之法?”长乐派掌门擦汗道。
“不碰,不摔,借外物拨开即可。”乌血婆又挥挥拐杖。“散了吧,赶紧挑房间打扫。要入夜了,都好生在房里待着。”
一听要入夜,那麻杆掌门面色煞白:“婆婆,这……”
乌血婆没再理他,转身便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赤勾神教不是来当丫鬟的。”一个教徒嗤笑道,“大墓入夜,谁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真要怕,不如去求那边的名门正派,人家生来爱吃亏。”
爱吃亏的太衡派包了打茶围的厅堂,他们将纸人挪到墙角,用屏风挡了,三十人一同打地铺。赤勾教则抢了位置顶好的房间,在房外洒遍药粉,另置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随后紧闭房门,不再见人。
其余人只能就近选房。时敬之眼疾手快,抢到离太衡派最近的那间。
“不和太衡派一起打地铺吗?”尹辞好奇道。
“外面大窗直冲院子,院子里又都是那些……咳。”时敬之白着脸推门,“你看赤勾教都进了屋,有门肯定比没门好。”
门吱呀一声敞开,屋内火光暧昧,脂粉甜香更浓了。艳色纱幔中,两个纸人发丝散乱,赤身交叠。
时敬之被这阴间景象骇得汗毛倒竖,缓缓退后,又将门关上。
“阎不渡脑子有病。”他咬牙道。“走,阿辞,咱们打地铺。”
尹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夺了旗子,再次推门而入。他用旗杆将纸人挑去床下,又展开被单,铺好鸳鸯戏水被。
最后,他扯出二十四孝好徒弟的面孔:“师尊,请。”
两个纸人窝在床下,一条雪白的纸臂斜出床底。时敬之险些抖出残影:“还是不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将旗杆扔回,一脸纯良:“师尊,你都杀得了人,还怕死尸?”
“听好,血腥和厉鬼是两回事。为师不畏血,只怕鬼。”时敬之两根手指捻住旗杆,一脸“这旗子我不想要了”的痛苦。
尹辞好容易忍住笑,将那手臂掖回床下,先行躺上床:“别怕,我先来压压阴气。”
自己可是三百年的活死人,哪怕这墓中真有厉鬼,也得叫他一声老前辈。
可怜时敬之对此一无所知。他见徒弟如此积极,只得强作镇定,同手同脚地爬上床。有纱帐隔着,恍惚望去,仿佛身在栖州,一切只是场噩梦。
然而那恼人的寂静时时提醒着他,他仍泡在这噩梦里。
时敬之恨不得把头蒙进被子,又怕在徒弟面前丢脸,只好把身体挺得梆直,比真正的死人还像死人。
“阿辞……”
尹辞打断他的话:“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师尊先睡,我守前半夜。后半夜再换过来。”
“咱们想到一起去了。”时敬之拉拉被子,坚强地补了句。“若有异动,立刻叫醒我。”
话是这么说,时敬之没能立刻睡着。他渐渐放松四肢,突然轻笑出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尹辞心里一震——难不成自己刺激太过,时敬之吓疯了不成?
“有徒弟真好。”时敬之声音里透着乏意。“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古人诚不我欺。才相识几日,你连这种地方都随我来了。”
尹辞有点拿不准他是感动儿子太孝顺,还是感慨徒弟太棒槌。
自己似乎该说点什么,可现在再扯开眼界那套好像有点晚。但凡是个正常人,没人想开这种变态眼界。
于是他吐了句真心话:“我说过,我本来就无处可去。”
“我原本也是这样。”时敬之闷声道,“但现在不同……现在有枯山派……”
他后半句话模糊不清,尹辞再去看时,时敬之已经睡熟了。尹辞探出手,指尖划过那人的傩面。傩面做工粗糙,边缘还留有没刮干净的木刺。
取面为人,覆面为神。[*注]
或许这傩面五官过于扭曲,又载了太多神鬼之说,以至于让他生出些错觉——时敬之那前半句,绝望程度与自己不相上下。
算了,神神鬼鬼的,看多了徒生杂念。尹辞把时敬之的白帕子翻出来,十分缺德地盖在傩面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还没调正帕子,外面传来一阵踱步声。
沙沙响得轻而均匀,由远及近,听着像草鞋踩地。然而这边一行百余人,无人穿草鞋。
尹辞精神一震,猛晃时敬之:“师尊,您点的异动到了。”
时敬之闻言僵硬起来,被子盖过头,缓缓缩成一团。尹辞无情地掀起被子,努力装紧张:“你听,外面那是不是走路声响?”
耳聪目明的时敬之:“确确确实。”
师徒两人屏气细听。草鞋声响在他们门口略停了停,又继续向前走去。
“可能是太衡派哪位起床解手吧。”时敬之小声道。
尹辞:“特地去茅房?在这个鬼地方?”
时敬之:“……”也是,按照阎不渡的疯度,茅房里百分百有如厕的纸人。
两人说到一半,沙沙草鞋声再次响起,竟是走了回来,又停在两人门口。不知是不是错觉,床下纸人好像动了几下。这下可好,时敬之拽上尹辞,噌地缩去床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裹了绸被,活像一对洞房夜遭了土匪的新人。
尹辞挣扎着扒开被子:“我去看看。我们山户杀生多,煞气重,说不准能镇住。”
尹辞是不信有鬼的——数百年间,他走遍各地。厉鬼没见过,装神弄鬼的人倒见了不少。如今见识到墓中新花样,他久违的好奇起来。
结果他刚起身,草鞋声又远了。穿鞋人似乎在长廊中来回徘徊,时不时停上一停。奇怪的是,无论是周遭小门派,还是睡在厅堂的太衡派,似乎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一异象。
尹辞打开门,木门尖锐地吱扭一声。他先向左看了看,发现走廊末端多了三人。
施仲雨一人在前,剑已出鞘。金岚和瞎子闫清跟在她身后,三人面色都透着青白。尹辞还未发话,施仲雨抢先开口:“你也能听见么?”
尹辞:“师尊听到了清晰的走路声,我只能听到一点点。”
时敬之见尹辞和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说上了话,终于鼓足勇气,凑上前来。
施仲雨冲时敬之颔首致意,伸手一指:“那你们能看见么?”
尹辞这才顺着她的手,看向右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位僧人正站在走廊末端,手里提了盏粗制滥造的树皮灯。他身高八尺有余,足踏草底僧鞋,一身破旧僧袍,脸皮上没有五官,仿佛肩膀顶了个水煮蛋。
那僧人不再走动,空白的脸转向这边,像是在观察他们。
时敬之的迷惑战胜了恐惧:“……为什么青楼里有和尚,这不好吧。”
太衡派三人:“……”
尹辞对自个儿师父抓重点的能力肃然起敬。
好在现场有个比时敬之还恐惧的。金岚自顾自抖了一会儿,艰难地开口解释:“闫清耳朵比一般人好使,说听见了怪声。我什么都听不到,就去找了大师姐……结果大师姐也能听见。”
说完,他抖着指向长廊对面:“大师姐和时掌门都说那里有和尚,我我我什么都看不到——”
尹辞顺势扯谎:“我只能看到个虚影……看大家的反应,多数人应该看不到。”
时敬之瞧了徒弟一眼,幽幽叹了口气。他手握旗子前进两步,冲那无面僧行了个礼:“大师,佛海无边,回头是岸。”
尹辞再次肃然起敬——你在说些什么玩意儿,那要是个真和尚,不揍人都是有涵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无面僧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没听见,并未做出过激动作。只是时敬之前进两步,它倒退两步,始终保持着固定距离。
时敬之见这东西倒走得古怪,头皮一炸,又退两步。哪想那无面僧再次动作,随他前进整两步。
时敬之:“……”
他当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跳起来,那和尚毫不含糊,仿佛一面镜子,将时敬之的动作学了个十成十,两人距离始终不变。
其余人围观两人斗舞,恐怖气氛散了个七七八八。施仲雨轻咳一声:“时掌门,停一停,先停一停。”
时敬之这才停下,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瞎子闫清一脸迷惑,尹辞憋笑憋得很痛苦,险些破功。
只有那金岚颤颤巍巍道:“大师姐,原来他没被附身啊?”
施仲雨摇摇头,扯起袖子,露出条莹白手串。
“这是我派宝物之一。三丈之内若有邪物,血骨珠会立刻由白转红。眼下它毫无反应,对面非鬼非妖。”
尹辞有意引导:“咦,不是鬼也不是妖怪,那就是幻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仲雨肯定道:“不错,这是由人设下的法术。时掌门第一个与它交谈,很可能被它锁定了。”
时敬之狠狠舒了口气:“不是厉鬼就好,区区幻象——”
施仲雨:“……只是这法术复杂,我看不透。如果是诅咒一类,仍可能危及性命,时掌门务必小心。”
时敬之默默把气吸了回去。
“阎不渡不会那么好心,专门设个法术解闷。”沉默许久的闫清突然开口。“这会不会是诱饵,特地将猎物引去别处的?”
尹辞故意接过话茬:“真要是那样,换个普通形象不好吗?和尚逛青楼,看着就可疑。”
时敬之唔了声,渐渐冷静下来:“跟去看看吧。”
难得见这人正经,尹辞挑起眉毛。
“这事说不准真有玄机。阎不渡挑剔至极,又最讨厌和尚。他将青楼还原至此,真要做法杀人,也该派个美人来。”
他甚至露出个微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横竖已经被盯上了,被动等死实在无趣。阿辞,你去把阅水阁的人叫醒,我们这就走。”
说罢,时敬之一只手搭上徒弟的肩,嘴唇险些碰上尹辞的耳朵——
“若我是阎不渡,我就故意暴露些宝物。二桃杀三士,岂不快活?……要是这样,以阎不渡的恶意,用和尚引路也不奇怪。”
“众人争抢到死时,一定会想——要是没见过那可恨的和尚,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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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化用自“摘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是神”。不少文章引用过。我没能找到这句话的原始出处,只能标个引自“傩舞”词条的百度百科了……
二桃杀三士是个历史小故事,还蛮有意思。我拿不准它算不算常用熟语,没听说过的朋友可以查查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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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是枯山派的独门神药,重庆特辣火锅底料丸x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沈朱人未到,声先至:“原则上十人跟一个阅水阁弟子。你们一共五人,我一个跟去就够了,再多只会徒添混乱。”
金岚一惊一乍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时掌门到处乱蹦开始。”沈朱笑靥如花。
她没给时敬之留出尴尬时间,继续道:“我认得此术。此术名为黏影,就是指路用的。只是造像指路太奢侈,又不够直观,导致它失传已久,没想到能在这看见……时掌门,请你后退十步。放心,它就是个虚像,伤不了人。”
时敬之乖乖后退十步。那虚影一开始亦步亦趋,中途却停住脚步,不再跟随。
“这是走错路的效果。时掌门,请向前进二十步,朝岔路走。”
时敬之照做,那虚影在他前方走着,自行选了个岔路前进。
沈朱:“你们看,这才是引路。”
金岚:“……真的好麻烦,怪不得失传了。罗盘它不好用吗?什么人闲得没事造这种东西?”
尹辞淡定道:“孤家寡人吧。”
闫清沉默片刻:“我能不去吗?我不想要宝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行。”施仲雨摇摇头,“方才你第一个发现脚步声,我需要你的耳朵。等回到门派,我会向掌门禀报此事,为你请功。”
闫清闷闷不乐地应下,尹辞又瞧了他几眼。
他一撞便知,这瞎子武功稀松平常,甚至在金岚之下。而能看到黏影的,武功都差不到哪里去。单用耳朵灵敏解释,怕是说不过去。
莫非那术法还有其他筛选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