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房子里的灯都关掉了,但其他地方反而出现许多点状光源。
手电筒在灌木丛中、小巷里扫射。
光束往上照着树枝。
即使坐在车子里,伊森还是可以看出聚集群众的分类。
看得出来有些人只是将狂欢会当成一个可以打扮、喝醉、尽情玩乐的机会。
看得出来有些则是满脸怒气,显然想要藉此伤人,或者至少看别人行凶,以满足自己内心的暴力渴望。
看得出来有些人无法忍受,一边往小镇中心的疯人圈走去,一边眼泪鼻涕齐流。
他刻意避开大街,开在小巷里。
第三街和第四街之间,车灯照到一群超过三十个的孩童正跑过马路,每个孩子都换了衣服,嘴里发出土狼般阴阴的笑声,小手握的刀子在灯光下发出寒光,
他沿路找寻义警的身影,他知道他们应该穿着一身黑衣,挥舞弯刀,可是到目前为止,他一个都没看到。
伊森转进第一街,来到小镇的最南端。
他将越野车停在牧场旁的马路上。
关掉引擎,下车。
电话已经不响了,可是群众聚集的吵嚷声却愈来愈大。
他突然想到,四天前的晚上,他就是在这里发现艾莉莎·碧尔雀的尸体。
天啊!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才四天就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还不是他该现身的时候,不过也快了。
你还在逃跑吗?凯特?
他们抓到你了吗?
他们正拖着你和你丈夫往大街前进吗?
你害怕吗?
还是其实你早就预知你迟早会出事?
准备好等着这场噩梦落幕吗?
松林镇的外缘又黑又冷。
奇怪的隔绝感。
仿佛站在体育馆外,听着球赛观众制造出的巨大声浪。
小镇中心传来巨响。
玻璃碎裂的声音。
人们的欢呼声。
他坐在越野车的保险杆上,享受着引擎盖传来的热气,等了十五分钟。
让他们聚集吧!
让他们疯狂吧!
没有他,什么都还不能开始。
没有他,一滴血都不可以流。
潘蜜拉睁开眼睛,一片漆黑。
她全身都在发抖。
她的头好痛。
左大腿好像有火在烧,感觉像被咬掉了一大块肉,
她坐起来。
他妈的这到底在什么鬼地方啊?
好冷,好黑,她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她结束最后一个心理谘询后离开医院……
等一下。
不对。
她看到伊森·布尔克的越野车驶向小镇边缘的南方森林,便走路跟踪他……
瞬间,记忆全回来了。
他们打了一架。
她显然打输了。
之后,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她站起来,左大腿传来的剧痛让她哭出声来,她往后一摸,牛仔裤被割掉了一大块,大腿后方被切开一个还在流血的大伤口。
他把她的追踪晶片拿出来了。
那个杀千刀的混帐。
怒火让她犹如吃了一剂止痛药,她不再感觉疼痛,即使她开始跑离围墙,往镇上跑,愈跑愈快,穿过黑暗的森林,逐渐听不见围墙高压电的嗡鸣时,她也没感觉到痛。
远方的尖叫声让她不禁停步。
那是畸人的尖叫声。
可是,事情有点不大对劲。
尖叫声怎么会从正前方传过来?
事实上,依照她的速度,她早就应该要跑到马路上了。
干!
干!
干!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可是她很努力地跑,连痛都顾不得了,她离围墙至少有一英里远了。
不远处,除了听起来像是一大群畸人的尖叫声外,她还听到了朝她靠近、小树枝被踩断的移动声。
她发誓她甚至闻到了畸人的味道,一种会让人眼睛流泪、腐肉般的恶臭,而且愈来愈强烈。
她的一生中,还没有这么想将一个人凌迟至死过。
伊森·布尔克不只拿掉了她的追踪晶片。
他不知怎么办到的,居然将她丢到通电围墙的另一边,将她扔进了残酷可怕的蛮荒世界里。
伊森爬回越野车的驾驶座,发动引擎,踩下油门。
加速前进,轮胎在柏油路上吱吱作响。
他驶进森林,在大转弯处开上马路,绕回镇上。
经过那个欢迎的大看板时,时速飙破了八十。
他放开油门,让转速下降。
车子来到大街,离他的目的地还有四分之一英里,可是他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大火堆、被火光。照亮的建筑物,还有四处窜动的人影。
他驶过医院。
离第八街和大街交叉口还有四个街区,他的车已经需要小心避开马路上的人。
有人打破了甜牙牙的玻璃展示柜,一大群孩子正在抢夺糖果。
这些全都是得到允许,也预期会发生的事。
人潮愈来愈密集了。
一颗蛋打中车子副驾驶座的窗子,蛋黄滑下玻璃。
他的车走得比蜗牛还慢,总是有人挡在前头。
每个人都精心变装了。
他小心避开一群男扮女装的男人,他们擦着亮晶晶的口红,在长内裤上穿了老婆的胸罩和女用内裤,其中一个还拿了个铸铁平底锅当武器。
一对父母将自己和小孩们的脸涂成全白,再画上浓浓的黑眼线,假装他们一家人全是活尸。
他看到恶魔头上的双角。
吸血鬼的尖牙。
小丑的假发。
天使的翅膀。
大礼帽。
尖拐杖。
单眼罩。
海盗。
维京人。
国王和王后。
刽子手面罩。
妓女。
现在人潮已经挤满了整条街。
他按喇叭。
人们不甘不愿地让路给他。
他在第八街和第九街之间龟速移动,其他的商店玻璃也被砸破了,然后他看见前头的火源。
有人将一辆车推到大街中央,放火烧车,窗户在柏油路面上碎了一地,玻璃碎屑映着火光闪烁发亮,火舌从挡风玻璃的缺口窜出,座椅和仪表板逐渐融化。
红绿灯在车子上方继续规律地变换灯号。
伊森将车打进P档,熄掉引擎。
他可以感觉到车外既黑暗又浮动的氛围,宛如什么邪恶的动物正张大嘴巴等着吞噬猎物,他观察火光中每一张红润的脸庞,每个人的眼睛都因为喝了大量的私酿琴酒而变得水汪汪的。
最奇怪的一点是碧尔雀居然说对了,很显然,狂欢会触动了大众的心,填补了一些藏在内心深处、无法说出口的需求。
他向越野车的后头望了一眼,又看了手表。
快到了。
头饰内侧缝了一层羊毛内衬,戴在他头上有点紧,他伸手锁上副驾驶座的门,虽然他怀疑锁不锁门到头来会有多大差别,抓起臭气薰天的熊皮斗篷和扩音器,打开车门,再度锁上,走进群众之中。
碎玻璃在他的靴子下卡滋作响。
空气中充满了酒精的味道。
他穿上斗篷。
在拥挤的人潮中开出一条路。
他身边的人开始鼓掌喝采。
他离红绿灯愈近,鼓动的声浪也就愈大。
拍手、大喊、尖叫。
全在为他打气。
他们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用力掐打他的背。
有人往他的右手塞进一个装酒的玻璃罐。
他继续前进。
大家挤在一起,体温让人觉得暖和。
他终于突破人墙,接近直径不到三十英尺的暴风眼。
他踏进圆圈。
看到他们的狼狈模样,他心里真是痛苦极了。
哈洛躺在柏油路上,挣扎着想站起来,头上有好几个还在冒血的伤口。
两个黑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