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准备要用脚蹬、用前额撞他的脸前半秒,亚伦突然转身就座。
这不在我收到的命令之内。亚伦说。
你的老板大卫·碧尔雀授权我可以利用任何资源、任何方法,只要我能找出凶手。你也想要我找出凶手,不是吗?
当然。
你认识艾莉莎吗?
认识,毕竟山上的基地只住了一百六十个人。
所以是个很亲密的团队罗?
非常亲密。
你事前知道艾莉莎在松林镇的活动吗?
知道。
所以你们很亲近吗?
亚伦瞪着解剖台上的尸体。他下巴的肌肉抽搐,既生气又悲伤。
你和她发生过肉体关系吗,亚伦?
你觉得一百六十个人住在一个很小的环境里,并且知道他们是地球上仅存的人类时,大家会做什么?
和每个人都睡过一轮?
猜对了,我们是住在山里的大家庭。以前也死过人,有几个人逃跑,被畸人吃了。可是从来没有人被谋杀。
所以大家都很激动?
非常激动。你知道碧尔雀选择你调查这件事的唯一原因是什么吗?他禁止其他人插手调查她的死。
因为怕私自报复?
亚伦的嘴角泛起一个愤怒的苦笑。
你知道只要我带十个武装的手下冲进镇上,就能杀掉多少人吗?
你心里明白并不是每个松林镇的居民都必须对她的死负责。
就像我说的,碧尔雀指定你来主导这场表演是有理由的。
告诉我艾莉莎的任务内容。
我只知道她搬到镇上住,可是不知道细节。
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
两天前的晚上。有时候,艾莉莎会回山里过夜。其实蛮奇怪的,你看过我们的宿舍吗?
看过。
房间里没有窗户,又小又窄,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她在松林镇拥有一幢只属于她的大房子,可是她居然会想念她在山里的小宿舍,真让人想不透。不过想想她的身分,她其实要住哪里就能住哪里,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可是她却非常自律,过得和我们其他人一模一样。
你说『想想她的身分』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干!听好,这件事不应该由我告诉你。
我错过了什么?
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可以吗?
可以。暂时可以。
所以你最后一次在哪里见到她?伊森问。
餐厅。我刚吃完饭时,刚好看到她端着餐盘走进来。
你们谈了些什么?
亚伦望着光线外的黑暗。
他的表情变得柔和,仿佛脑子里的回忆让他心情突然好转。
没什么特别的,没有什么值得记得的,只是聊一聊我们那天做了什么。我们正在读同一本书,所以会不时交换心得,还有其他事,不过我只记得这个。她一直是我的好朋友,有时候我们也会上床,我们在一起很自在,当时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她。
你们没有讨论她在镇上的任务?
我记得我问过她任务还顺利吗?她回答『应该很快就会结束』之类的话。
你觉得她那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为什么碧尔雀会指派你搬运她的尸体?他难道没考虑到你们之间——
是我主动要求的。
噢……
伊森不情愿地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喜欢亚伦。他有许多战友就是这类型的人,他看得出来,在亚伦强健的体格下隐藏着正派、勇敢和忠诚。
没有其他问题了吗,伊森?
没有了。
把凶手找出来。
我会的。
然后让他们痛不欲生。
你要我帮你将她移进柜子吗?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但是在那之前,我想静静坐在她身旁,再陪她一会儿。
当然。
伊森伸手取过他放在内脏秤上的帽子,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头张望。刚好看到亚伦将凳子移到解剖台旁,倾身去牵艾莉莎的手。
6
泰瑞莎坐在前廊等她丈夫回家。
前院白杨树的叶子随风飘动,窸窸窣窣响个不停,阳光穿过枝头,将破碎的影子投射在比人工草皮还要绿的草地上。
她看到伊森从第六街走来,速度比平常慢很多。他的姿势有点怪,左脚似乎受了伤,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他离开人行道,沿着石头小径走回家。她看得出来他走路时会痛,可是他看到她时,原本紧绷的表情立刻换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受伤了。她说。
没什么。
泰瑞莎站起来,走下台阶,穿凉鞋的脚踏上草地时肌肤感到一阵凉意。
她伸出手,轻抚他左脸一块紫色的瘀青。
他痛得缩了一下。
你被打了吗?
没有,没事的。
出了什么事?
我出车祸了。
什么时候?
昨晚,不是很严重。
你去过医院了吗?
我没事的。
你让医师检查过了吗?
泰瑞莎——
怎么发生的?
一只兔子之类的动物冲到车子前面,我想避开它,结果车子翻了。
车子翻了?
我没事。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他弯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我不要去医院,不要再提医院的事了。你看起来很漂亮,为什么?
我看起来很漂亮还需要原因吗?
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这几天真是一团乱。我到底忘了什么?
我们要到费雪家吃晚饭。
是今天?
十五分钟后。
她以为他会说今晚不要出去了,应该打电话取消。他能这么做吗?他有权这么做吗?
好吧!让我脱下这身脏衣服,五分钟内就下来。
两个星期前的周六,泰瑞莎和费雪太太在农夫市场同时伸手拿同一根小黄瓜。之后,两人交换了几句礼貌性的对话。
上星期的某天晚上,布尔克家的电话响了。来电的人自我介绍是梅根·费雪,她想邀请伊森和泰瑞莎下星期四去她家吃晚餐,不知他们是否有空?
泰瑞莎当然知道梅根不是那天早上醒来,突然非常想结交新朋友。梅根一定是收到一封建议她向布尔克夫妻伸出友谊之手的信,泰瑞莎也收到一封类似的信。她想了想,觉得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还满有道理的。考虑到居民之间禁止私下接触,所以她绝对不会开口邀请她的邻居来吃饭。那样太矫情,也太奇怪了。
不如就静静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至少方便省事多了。
泰瑞莎和伊森手牵手走上人行道。她右手抱着一大条刚出炉、暖呼呼的面包。
班恩留在家里,好像她和伊森偷溜出来约会似的。
夜晚的凉意笼罩了整个山谷。他们有点迟到,现在一定超过七点了,《与赫克特共进晚餐》已经开始,每扇敞开的窗子都飘送出他美丽的琴声。
你记得费雪先生是做什么的吗?泰瑞莎问。
他是个律师;他太太是老师,班恩的老师。
泰瑞莎当然知道她是班恩的老师,不过她真希望伊森没有提起这件事,学校是个奇怪的地方。松林镇里,四岁到十五岁的孩童都得上学,但他们在学校学些什么却是秘密,她完全不晓得她儿子的课程内容。孩子们从来不带功课回家,而且禁止和任何人讨论学校生活,连对父母也不行。班恩从未说过关于学校的只字片语,她也明白最好不要窥探。每年六月的期末戏剧表演是外人唯一可以进入校园的机会,在松林镇,它的重要性简直能与耶诞节、感恩节分庭抗礼。三年前,有个爸爸因为强行进入校园而成了狂欢会上的牺牲者,她怀疑伊森对这些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费雪先生是哪方面的律师?泰瑞莎明白这是个蠢问题。费雪先生很可能就像她一样,成天坐在安安静静、连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