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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时差。”我对她们说,更对自己说:样样都有预兆,我怎么还在大惊小怪,早该处变不惊了罢。三个月却三年,只是让我有些恍惚,想到又要过回以前的日子我便万分泄气。她们见我一言不发,恐怕我冻坏了,便风风火火的将我裹成毛毛虫,即刻返回别苑。
山雾大的淹没了道路,给晨间耕耘的路人增添了不少麻烦。可那似乎根本就难不倒这三个女人,她们先是肩扛手抬卸我下了山尖,寻出早就准备好的独轮板车驮着我在那松垮垮的小道上绕山走了好几圈,驶上敦实的大道后才换乘了马车。行动一气呵成,让人惊叹。一问才知道她们每隔半月便会将这身子运下山解冻,涂抹药物,复又返回。
“姐姐,绕过这个弯便看得见别苑了,到时候再叫人送信回府。”我们已经下到较低的高度,气温不断上升,鸢因正解开我大衣,笑嘻嘻的说着:“不出半月,姐姐便可以见到少爷了。”她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尖细,盛年已过,不复往昔。我哀怜的看着她,猛然想到刚才三人的哭泣,更心如刀绞。少女的三年,为何要为我流逝。
弯转过了,我远远俯瞰那极似茗轩的别苑,开始担心起北靖。
“你们少爷……”不正常吧?试想谁能用情这般,况且是为我。说这话我既不是讽刺,也不是谦卑,倒是有根有据的。他相信我的遭遇这一点就已经很不正常了,对我动情,我始终寻思不得,为我杀人,为我保存躯体,谁能这样做三年,世上真有情痴?我该自豪吗?
“凤主子!”
我回过神,责怪道:“别这样叫了,我是牧里。”
“是。”鸢因一手抓窗棂,一手抱衣物,车颠簸的让她无法安坐。看她们的手,都皴裂的红一块紫一块,我却坐在二位满脸风霜的女侠中间绞着白皙的手指。我觉得不公平的时候,其他人正承受着不公。我是意识里的,她们却身体力行。
山上冬天,山腰春天,这山海拔究竟有多高?
回到别苑,和我想象中的差距并不大。我没气力参观,坐在正屋看她们一阵张罗。又是烧水,又是煮饭。
我释然一笑,热泪旋即滚了下来。一为延续的生命,二为关心自己的人。
四人同桌,你看我,我看她,端碗夹菜,暖意不断。
“谢谢你们。”
洗澡的时候,我对她们说道。
“姐姐快打住,”宕澜掺进热水,嬉笑着道:“伺候您是奴婢的福分。”
这是字面上的还是纯属关心,我也不想分清了。是啊,北靖说的对,为什么只有我不能服软,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我这种人!这里有地位门第之分,人人各安天命,便能找到安身立命之所。是我幼稚,想简单了罢。
“信已经寄回去了,姐姐还需什么东西,明儿便置办。”鸢因在我背上抹了不少香粉,用来祛除尸臭。
我只说不用,屏退了她们享受起私人时间。何谓私人时间,不过是发呆。长长久久的发呆。
我能活下去的,有庇护我的高官大贾,有衷心的丫鬟,如果我觉得这样顺理成章一些,我是否就能活的再开心一点。至少不像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乏味,什么都是灰白。会不会再轻生?我再不敢想,将自己埋进热水忍住吓出来的眼泪。
突然,额间一团冰冷,显眼的很。
“牧小姐。牧小姐。”
谁这样奇 怪{炫;书;网}的称呼过我呢?我皱眉,听他越喊越急,便挣开了眼睛。
又是一片混沌,是次元空间吗?
——2009。12。29——
《死者迷途》廿某某 ˇ铺垫ˇ 最新更新:2010…01…14 01:59:14
声音断续的响着,我竖耳窥听并迟疑的开口:“你又是谁?”
“他来找你了……”
听见我说话,男声蓦地喊了起来:“李岑格来找你了!”
嗡的一声,我如晴天霹雳,只能在黑暗中一个劲地摇头。我的确在心灵的某一角,盼望着他来寻找。我告诫自己,已为偷生,是不能奢求自己再次如愿的,何况是再这样拖人后腿。然而同时,我心中确切无疑地存在着一个念头:企盼他能披荆斩棘就此拯救彼此出茫茫苦海。
“为什么你们不拦着他?!他爷爷呢?”我几乎要擦自己的眼泪了,却竭力平稳着声音。
“没用的,只有你能。”
“……”
“你还不明白吗?一直是你在牵引他来回,李家的媳妇都要这样——担负两代。”他的语速突然慢了下来,一字一句,庄严的像在进行一个仪式,而那些从我心底窜起的对这祭词的领悟也正揭开一个家族的秘密。
“通灵者不得好死啊!但是,岑格的天赋只会让他自负,今后总要惹祸上身的。那些前途,根本不是他该去争取的。他母亲最早拿生命来捍卫他,本想一切该归于平静,可……偏偏又出现了你。”对方的语气让我想起了李岑格的父亲,正想确认时,他却慌张的解释起来:“你知道的,牧小姐,我并没有恶意。只想拜托你找到犬子,将他带回,我李家上下便感激不尽。”
“我会尽力的。”
尽管脑子里一直闪现着李家对自己的恩惠,可说这话的时候,我还是不够坚定。总怕应承下了尽不了全力,怕北靖,怕寻到过后、回去过后要作的抉择,是的,我就是无耻到连李家女人的命运也考虑了一番:通灵,早猝,不得善终。这光景踩进什么里也比待在那个位置强吧?
我这样想,惶惶不安。
这一面,李父不断给我‘汇报’车祸,丧礼,金身的置放等事宜,说话的时候像是请求。而另一面,我只是在猜想李父的企图——李家的香火,下一任或是下下一任。无疑,这离我内心的惶恐越来越近。我就像提着良心在跟别人作交易,摊开展平明码实价,以前可没有一点这样的经验。
到底需要好好考虑。
告别了李父,我穿回进身体里,收拾好了便早早睡下。
说是考虑,不过是蜷身于软卧上拼命地抱怨春生的蚊虫。这是它们事前的约定吗?总要搅乱一个人的生活才罢休。我以为我在思考蚊虫的生命意义,却冷不丁戳穿了自己。这多可怕,人家是来救你的!你却迫不及待的妥协,安于现状,置人生死于度外。
我辗转反侧,确切的说是睡如针毡。的确,在临来的路上我说服了自己不再挣扎,可那些挣扎过的痕迹呢?没有吧!因为一直有人在帮你打点,你从没努力过啊,还总是企盼他人披荆斩棘。看吧,你就是这种骂自己也像在骂别人的人,这些骂,对你只是无关痛痒。
我咳嗽着发出嘶嘶的声音,再也卧不住了,一股脑坐了起来。
——应该做点什么啊,应该行动起来!我握拳,一拳一拳的捶着胸口,像是要将这句话铭刻于心。
“牧姐!”鸢因跑进房来,拦住了我。
我抚胸,差她下去。
实在是太静,太静了。脑子里如承装着成堆的蝇蛆,不断有东西鞭笞着自己的自私。我得做的什么啊!
“鸢因!”
她干脆跪在了铺旁,揪住我的手,连连询问。
“身子小了,我想添置些新衣。”我抽出手揉着腿肚子,声音沙哑:“院里可有什么滋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