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挑挑眉,这好像是户部尚书的事吧?然而他也明白户部尚书此时心里正为他的这新政郁闷着呢,更别提些什么具体方案的事了。于是乖乖的跟在陈瑾后面进了户部里间的屋子,陈瑾笑眯眯的带着胤禛顺路认了一遍户部的格局,便把人请进了自己的书房。
“这便是今后你我办公事的地方了,左边的桌子是你的,上面有我昨日试着拟的一份方案,你且看看,哪里有不足的你尽可以说出来。”陈瑾走到右侧的桌子旁,拿起旁边一份明黄的折子便开始写起来,嘴里还不忘招呼胤禛。
倒是个面面俱到的人,胤禛这样想着,对陈瑾的好感却仍是提不起来,当下也不管,他的桌上摊着一叠纸,上面狷狂洒脱的字迹密密麻麻写的极为工整,又带着灵动和潇洒,便是胤禛再不喜他的为人也不得不为这字喝彩,只暗暗叹息怎的这样利落潇洒的字迹,竟配了这样醉心权势、汲汲钻营的人。
更漏一滴滴的记录着时间走过的步伐,二人各自坐在桌后俱是认真严谨的样子,偶尔陈瑾会抬头看向对面的胤禛,那好看的眉峰已经紧紧的皱了起来,右手极快的在他的方案上涂涂画画着,红唇抿的死紧,间或抬手润一润笔,然后因为袖袍太宽不耐的把袖口卷上手臂,再一不小心素白的里衣袖口染上朵朵墨花。
“噗嗤……”陈瑾再忍不住笑出声来,对面的胤禛终于停下一直不停涂写的手,紧拧着眉头赏了他一眼,陈瑾失笑着摇头道:“我的方案有这么差吗?让你厌恶至此?”
胤禛一僵,再看看自己笔下已经惨不忍睹的所谓方案,脸一黑,咬牙道:“你这方案里有哪里不差吗?”
陈瑾笑容一僵,似是没想到胤禛会这般直白,胤禛恶狠狠的瞪着他,“啪”的摔了笔,用力站起身,身后的太师椅发出好大一声巨响,胤禛拽起手下的手稿,大步走到陈瑾面前,将那叠纸重重的拍在陈瑾的桌上,低吼道:“什么叫放粮卖田?什么叫田产平均制?这根本就是一堆废物!”
很好,先是挖苦,再是挑衅,现在是怒骂。陈瑾再没了笑脸,脸色也阴了下来,拽紧拳头,陈瑾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门边缓缓关上了门,屋内顿时有些沉闷和阴暗,如同陈瑾骤变的脸色,冷酷、阴沉。
“农民为什么要暴|乱?不过是交不起税、买不起田。现在我们给他们这些,他们不就安生了吗?在卖田和交税之间,我相信那些世家和地主们知道如何选择,这样还可以平衡各方利益,使新政推行少受阻碍,有何不可?”不再是圆滑亲和的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此时陈瑾的语气犹如寒冬下的冰锥,带着尖刺和阴寒,宛如来自地狱的勾魂者。
胤禛有片刻的回不过神来,陈瑾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颇有些适应不能,然而也只是片刻,陈瑾的一席话刚说完,胤禛就变了脸色,他没有像陈瑾用那样可怕的声音接话,只是刻意压着声音,咬牙道:“卖田?说得好听,那不过是给那些世家大族和地主们另一种欺压农民的借口而已!现在外面一亩田多少钱?要五十两银子!普通的农民付得起这个银钱吗?这可是他们几辈子也凑不到的数!若真是付得起,他们也不会只是农民了!田产平均制?呵,各世家支系相互帮衬也能做到田产平均制。那么农民呢?当田地以天价出现在他们面前,当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田地被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瓜分的干干净净,他们还剩下什么路?不反抗,唯有一死,反抗,就是拼命死一次!陈大人,本官倒要问问你,出此下策到底所、谓、何、如。”
最后四字一字一顿,胤禛拽着手稿的手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苍白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陈瑾沉着脸听着,越听脸色越难看,最后忍无可忍的重重一拍桌道:“这是我的错吗?若非你那个所谓的摊丁入亩,我何苦要想出这样的下策来?你那个方案根本就行不通,先不说这上上下下的朝臣们会不会同意,就是各皇亲贵戚首先就会反对,到时候官家举步维艰,里外不是人,更有甚者还会威胁到他刚刚稳定的帝位……”说到这里,陈瑾放低了声音,附身凑到胤禛耳边道:“你以为我说的这些官家没有想过吗?官家就是太明白了,才会把这件事丢给明显很反对的尚书大人做!你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吗?官家分明是不想施行这样的政策,又不想表现的太过轻率,才想就这么把事情搁置下来,偏你就不懂,还一门心思的往里钻。应大人,本官奉劝你一句,新官上任急着立功这可以理解,但是可千万别立功不成反赔了自己的官位和前途,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胤禛僵立在当场,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久久发不出一点声音来,陈瑾抬起头,脸上带着快意和残酷的微笑看着面色煞白的胤禛,像是还不够尽兴,陈瑾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温和的拍了拍胤禛的肩头:“若是还不明白,应大人不妨回去想清楚了,这事我自会想办法在官家那圆过去。”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白着脸看向一脸得意的陈瑾,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根本没有被陈瑾的威胁吓到,他之所以会白了脸完全是被自己气的!气自己笨,居然看不出赵匡胤的真正意图,还傻颠颠的差点被当了活靶子、垫脚石!
什么重视民生,什么高瞻远瞩,全都是假的!真相分明是赵匡胤根本就对他的提案没兴趣,他所做的仅仅是在为这位深得他心的状元郎铺路!先是用他这明显得罪文武百官的策论引出大家对于胤禛的敌视,连带着被无辜牵扯进来的状元郎也会多几分忌惮和关注,这时候若是自己仍然坚持推行新政,必然会为朝臣们所孤立,到时候只要陈瑾站出来拿出另一个显然更有利于他们的提案,赵匡胤顺水推舟对陈瑾一番奖赏,而陈瑾也会在百官间更得人缘,而自己呢……轻则贬官外调,重则性命不保流放边疆也是可能的。
若说这是试探,赵匡胤,你够狠!胤禛浑身抖得像筛糠,淡红的唇瓣被牙齿咬的惨白,眼见着一个好好地美人眨眼就这般憔悴,陈瑾心里也不好受,只能安慰道:“你也别瞎想了,回去仔细思量思量,想想明个儿怎么回官家的话吧。”
胤禛猛的甩开陈瑾的手,拂袖大步离开了户部。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胤禛茫然的游荡其间,脚步生风的一个劲的向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觉得心间一股无名火烧的他五脏俱疼,早知入仕为官是这么个下场,当初何苦千辛万苦的回来?胤禛缓下脚步,眼神脆弱的扫过两旁面色或悲或喜匆匆擦肩的路人,不知疲倦卖力吆喝的小贩,茶馆酒肆外殷勤招呼的小二,以及偶尔给他一个羞涩笑容的女子,这些人、这个世界真的接纳他了吗?他真的活在这个朝代吗?还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南柯一梦,梦醒皆不再?
“啊呀!”胤禛突地被撞得狼狈的退了几步,撞人的人反倒叫的更狠:“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
胤禛皱起眉,看向扑在他怀里的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身上穿着月白锦衣,应是极为富贵的,难怪说话如此嚣张,明明是自己撞了人,却张嘴就骂被撞得人,想是哪家宠坏的孩子,胤禛还未曾从方才的低落中走出来,当下也没了兴师问罪的心思,况且跟小孩子有何计较的?转身便要离开,谁知那撞人的小鬼一见他的样子,立刻像见了鬼似的,抓着他就不放了,满脸的欢喜和不可置信,大声叫着:“爹爹!爹爹!你还活着,爹爹!”
胤禛傻眼了,当街被一个陌生的男孩叫爹爹,这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诡异。胤禛连忙挣脱了少年的双手,耐着性子道:“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哪只那少年一听,脸上笑得更欢了,双手环抱着胤禛,头埋进胤禛怀里,中气十足的声音仍带着极度的欢喜和兴奋:“了然、了然,爹爹现在不是仲宣的爹爹,仲宣也不是爹爹的宝贝儿子。”
这是什么绕口令?胤禛无语问苍天,刚才那一刹那的哀伤倒是立刻没了影子,胤禛扯扯嘴角,突然疑惑道,仲宣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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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咩~~~赵大你个渣渣!哼哼!摸一把可怜的四爷~~~
四爷怒:爷才不会上那个白痴的当呢哼!默丫头你敢这么写当真是胆儿肥了么?
默默:咩……
四爷纠结:表卖萌!今儿卖萌也不放过你!
默默:其实……四爷,我是想说……
四爷紧盯某默:你想说什么?
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