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霆慢慢将他从怀里拉开,用指腹抹去他脸上的水痕:“对不起,我又把你惹哭了。”
欧阳晓不自在地别过脸笑了一笑,他不得不摘下被弄湿的眼镜,抬起手背草草擦了把眼睛。
“听到你说会好好学习,我好像太激动了点。”他气息不稳地说了句玩笑话,“你这个提议,听起来也挺好的。”
陈霆还来不及得意地笑,欧阳晓紧接着就用了个“可是”。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父母?”
陈霆突兀地沉下了脸。
“单我父母来说,就不可能接受这种事。”欧阳晓坦然地戴回了眼镜,“既然我们都能喜欢女生,为什么非得排除万难在一起,”他好笑地耸了耸肩,“又算不上多深的感情,这不是闲着没事找事吗。”
听到这种结论,陈霆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
“麻烦不要和我再有联系,这样会忘得快一点。”欧阳晓神色疏离地将他推开,“我现在……和薛瑶交往得很顺利,所以希望你别再来打扰我们。”
陈霆眼中最后一丝光亮都消失了,连同心跳,全部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夜色里。
这个人,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操心过了。操心别人的眼光,操心这种关系正不正常,还顺带操心过两人的父母……
他唯一不去想的,却是陷入这种关系里的另一个人。
看见陈霆在底下握紧了拳头,欧阳晓认命地屏住了呼吸。
陈霆果然动手揪住了他的衣领,猛的将他用力压到墙上。
但下场既不是意料中的被打,也不是意料外的被吻。
陈霆只不过是把嘴唇凑近他耳廓。
“你混蛋。”
那里传来了这样温热的气息。
欧阳晓顿觉心里一片冰凉,等到陈霆松开他并开始后退,失去了对方体温的他更是瑟瑟发起了抖。
陈霆垂下眼睛没再看他,默默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欧阳晓还没能从刚才那番对话中清醒,突然听到一声呐喊自前方传遍了篮球场。
他终于无力地靠墙滑坐在草地上,捂着嘴巴不住地抽噎起来。
仿佛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将他整个人都撕裂了。
自从这次两人见了一面,欧阳晓再也没能睡个好觉,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陈霆,伤心的、怨恨的、痛苦的陈霆,一次次在他耳边骂他“混蛋”的陈霆,甚至让他产生了耳朵被气息捂热的错觉,好像一头恶狼正躺在他身边吐舌喘气,随时都会凶狠地逼近咬断他的喉咙。
所以在几天后的期末考试里,欧阳晓状态前所未有地糟糕,几乎所有科目大题都是空白,或者做到及格线就趴在课桌上睡觉。监考老师喊了几次没效果,只好摇摇头由他去了。
这所学校考试安排比别校晚好几天,开学时间还比别校早好几天,欧阳晓以为昨天才在一月份见到了陈霆,今天就过完寒假上起二月份的学了。
不出所料的是,他总分成绩又在班里后退了十几名,而且一退就退到了吊车尾,但他看起来比谁都乐于维持现状,每天上课听不到一半就习惯性地趴下,光明正大得也不拿本书来挡会儿。
“你。”忽然有人拿指节敲他桌面。
欧阳晓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啊?”
同学们都看着他小声窃笑。
老师语气不善地:“上黑板解题。”
欧阳晓揉了下眼睛,戴上眼镜飘向了讲台。
薛瑶在他路过身边时给他递纸条:“拿着。”
欧阳晓没伸手接,怎么说高三级的数学题还难不倒他。
然而当他拿着粉笔站在黑板前,他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半条公式。
一切学过的内容,最简单的内容,曾经烂熟于心的内容,似乎都被脑子里什么东西一一吃掉了。
老师在教室后嗤笑了一声:“课堂习题都做不来,还有必要参加招生考试吗。”
猛然想到招考就在四月份,欧阳晓手心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居然连这件事都忘了,寒假时父亲才给他铺好了后路,至少争取一所大学保送,考不上再谈填报志愿的事。
欧阳晓暗暗捏断了粉笔,低头从讲台上走回了座位。
他不是不懂,他只是忘记了。
只是忘记了……
“你生病了吗?”敏感地察觉到他行为古怪,薛瑶放学后拿了本书摆他面前,“这道题你昨天才给我说过,怎么可能今天就不会了。”
欧阳晓疲惫地用手掌按住前额,分明看到自己笔迹还残留在书页上。
可他完全没印象,不说这道并不复杂的题,连解题这回事,他都全无印象。
薛瑶看他又在发呆,郁闷地把书翻到了另一页:“还有这道题,你那天说了会给我答案的。”
欧阳晓烦躁地站了起来:“你明知道答案不是吗。”
薛瑶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故作轻松地把书本合上:“我不知道。”
欧阳晓没能继续往下说,眼前骤然一阵发黑,他听到自己把桌椅撞得乒乓响,等清醒过来时已经坐在了地上,薛瑶正慌乱地招手喊人来帮忙。
“我没事,”他抱住跳痛个不停的脑袋,仿佛自言自语地,“我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写文发文各种匆忙OTL
这章稍有些煽情希望少年们不要被雷到(好吧我自己就隐隐有种说不出的雷感(不是吧
第四十章
最后大家七手八脚地扶他回座位上,薛瑶在一旁急得语无伦次,一边嚷着快去找老师看看,一边又说要送他去校医室。
欧阳晓马上制止了她,解释说只是昨晚没睡好,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薛瑶始终放心不下,只好趴在隔壁桌静观其变。
欧阳晓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收拾好书本起身走出了教室。
薛瑶立刻跟在后面吱吱喳喳:“不晕了吗?真的不用检查下?”
欧阳晓一声不吭地下了楼,却突然在一层楼梯口站住了,脸上不自然地流露出了惊惶。
黄昏的微光照进他慌乱的眼里,恍如幻觉般从里面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薛瑶以为他像那天一样看见了谁,好奇地前后左右环视了一圈。
然而除了树枝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周围连半个人影都没能见着。
“喂,怎么啦?”薛瑶夸张地在他前面蹦蹦跳跳。
当视线从那棵树移到薛瑶脸上,欧阳晓立即瑟缩地后退了一步。
就像陷入了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到头来总会有现实将它打破,令人措手不及。
刚才他以为又见到了陈霆,事实上那只不过是半片阴影,没有谁从里面走出来,也没有谁笑着喊他名字,告诉他又长高了一些。明明每天都在假设,如果陈霆来了……如果陈霆不再来……他却已经说不清会害怕还是欣喜,连他都开始变得糊涂,自己到底是因为放不下陈霆,还是放不下喜欢同性这件事。
而唯一让他感到清醒的,是他远没有像欧阳远文所设想的那样,只要知道错了,就能够轻易地改正过来。
晚自习放学铃声响起,欧阳晓一如往常第一个走出了教室,因为欧阳远文只给他五分钟时限,他必须在五分钟内跑下五层楼、穿过教学部、穿过升旗广场,完好无缺地坐上欧阳远文在校门前等待的车。
欧阳远文正神情严肃地站在车门边上,犯强迫症似的不停低头看表,直到欧阳晓从不远处朝他走来,他才放心地钻回车里发动车子。
为了协助欧阳晓慢慢变回所谓正常人,他放弃了优越的工资薪酬,换到一个不需要加班的公司,每天把时间花在接送儿子上下学的路上,晚上睡觉前还会抽出半个小时谈心。相对于以往那个对儿子不闻不问的欧阳远文,这算是尽了他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