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谦轻声,神情像是和缓下来。他看着我,微扯了嘴角:「其实,我也没资格气你什么,你也是毋需解释……无论如何,是与我没什么关系的。」
我听得懵然,但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李易谦,你要和我绝交了?」我慌忙就问。
李易谦先一怔,跟着呵呵一笑。
「不。」他说:「我是要离开。」
离开?我愣住。
「我与你不同,到这儿来从不为了考举及第。」李易谦又说,语毕就转开身,再也不理会我,迈步走掉。
我望着他逐渐走远……
可我只能呆立在原地,两腿像是被拘住了,动也不能动的,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这之后,李易谦始终不理会我。
以往他对我再怎么生闷气,也不会气这样久的……
我忍不住气恼自个儿,心头堵得难过——其实也难怪李易谦生气,我们又不是才认识,而我同他相处这么久,却从没想对他说出事实。
要是我一早坦白,现在也就不会这样的僵。
李易谦是朋友呀。朋友当然可以说的。而且他肯定能理解。
可是现在……
那天李易谦气得讲了许多,还说出要离开的话。
我纠结了这个一阵,很想问个究竟,可每次对上他冷淡的脸色,想说的什么都吞回肚里了。
丁驹不知怎地察觉到我和李易谦有古怪,就来叹说姓李的又闹什么别扭啦。我提不起劲儿敷衍,就闷不吭声的,不管丁驹如何的狐疑。
而这个事儿,我没对傅宁抒讲。
不知怎地,心里别扭得紧……
只是别扭什么……唔,我也说不上来。
况且,他没有问起来过。
东门先生从那天开始一直是休课的。
她似乎真像是丁驹所讲的那样,病得很严重,得要休养很长一段日子。
因此慢慢有人在猜测,说是她往后不会在书院授课了,要离开静养。
众人不停说论,不管消息是不是真的,每个人都觉得怅然,因为东门先生对学生总是很温柔又好的。
班里有几个人在讨论,说是打算去探望东门先生。
我才知道,原来东门先生不住在书院里,一直是住在城中的。文先生也是,另住在别处。
除了她们,柳先生也没住在书院里。
难怪,这么久以来,从没有在舍房院里同他们三个打过照面。
想着,我忍不住往旁瞥去。
李易谦径自翻开书,神色平淡。
不知他和东门先生如何了?他们才争吵,后面一个就病倒了。
不管李易谦和东门先生有什么龌龊,毕竟东门先生是长辈,也一直对李易谦特别亲切……
我犹豫了一下,就嗫嚅出声:「李易谦,丁驹他们要去探望东门先生,那你……去么?」
「……」
果然,还是不理会……
我忍不住颓丧,脑袋低垂,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去。」
听得一声,我慌忙抬头,欣喜的望向李易谦。
李易谦仍看著书,面上不冷不热的。
我不禁又忐忑,但犹豫了几下,还是怯怯的问:「李易谦,你晓得东门先生是什么病么?她真会离开么?」
李易谦没作声,又翻了一页书,过会儿隐约的沉了口气。
「有工夫关心别人,不如想想你自个儿吧。」他出声,语调平和:「你日后……只想着去州试,没想做些别的什么?」
我呆了一呆,不明白的瞧着他。
「世上能做的事儿有许多,并不只有考举及第一途。」李易谦再道,目光隐约地瞥来。
我怔了怔,懵然点头。
可是……我吞吐的道:「但……我跟人答应过的,他其实就是……」
「不要对我解释。」
李易谦淡淡打断,「我只是……算了。」顿了一顿,往我看来:「你当我没说过吧。」
我无声,却感觉无措。
不知为何,李易谦再同平常的态度了,我却觉得更难受。
接下来的课,我都没法儿专心。
晚些课结束,李易谦仍是径自一个走掉。
我想,他心底肯定还是气着我。
探望东门先生的几个学生,说回了一件事儿。
其实也不算意外的事儿,之前书院里每个人早在猜的——东门先生真要离开。
听说是过了端阳要走,东门先生家里人要带她离城,去另一处安静的地方休养。
这么快……
五天后就是端阳了,我犹豫着要不要也去探望,她对我一直都很好,以往上她那儿帮忙,总也会给些好吃的。
想着,我忆起前天李易谦的话,忍不住又消沉。
其实那时,我比较想问他,是不是真会离开的,而不是东门先生……
正出神,耳边听到屋门推开的声响。
傅宁抒走了进来,他先瞧来一眼,才回身关好了门。
「写些什么?」他问着走近。
我愣了一下,才忙低眼,瞧见案上摊开一阵的卷子,握着的笔点在纸上没走,晕开了一圈的墨。
我啊了一声,连忙把笔挪开。
实在糟糕了……
这卷子得要缴回的,是前阵子林子复派下的功课。
那会儿,他是说了两日内写好,结果我却忘了有这回事儿。林子复倒也没生气,只让我快写好缴来,一点儿也没责罚。
我抬眼,对着傅宁抒的目光,忍不住发窘。
傅宁抒没讲什么,隐约地移开视线,往搁在案上的砚台瞥去。他忽然伸出手,指尖往砚台内蘸了一下。
我愣住,就瞧见他缩回的指尖是干净的。
「墨都干了。」傅宁抒往我睇来,平淡道。
我有些尴尬,不禁低下头,支吾的脱口:「我……我重新再磨过。」
傅宁抒伸手来拦阻。
我抬头看去,傅宁抒目光沉静。
「心思既不在,不如别写。」他道。
我怔了一下,想反驳些什么,但却只能抿了一抿嘴。
傅宁抒仍旧看着我,轻声道:「有话就说。」
我顿了顿,含糊的唔了一声。
但想着一些事儿,心里就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儿,我不禁别开目光,微微摇头,小声的说:「没什么的。」
傅宁抒默了一默,忽然就一伸手把我拉起身,让我和他面对着面。
我无措了一下,忐忑又别扭的瞅着他。
「你是有事儿,但却不与我说。」傅宁抒平淡的道了这句。
我一愣,不禁有些心虚,但支吾了几下,还是没说出半个字儿。
「我倒有件事儿要说。」傅宁抒又开口:「东门先生明日要离开,我会去送她一程,你想一块儿去么?」
咦?我睁大眼睛,困惑的脱口:「不是说……」
「过了端阳一向是多雨,他们怕因此拖延行程,反倒对病人的休养不妥。」傅宁抒道。
我愣了愣,含糊的喔了一声,心里隐隐发闷。
「记得么?我讲过……我的师父……」忽地,再听傅宁抒道:「他老人家昔日与东门先生的父亲友好,因而从前我也曾见过一次东门先生,不过来书院后,我并没有认出她,是在一次谈话,她先认了出来,倒是才晓得了,东门家早因故破落,她也有些遭遇,辗转到这儿当起先生,而她与师父还有联系,于是对我的事儿也有所闻。」
他停了一下,看着我道:「我自然是知晓她的事儿,但顾虑隐私,我不能说与你分明。」
我怔住无声。
傅宁抒当面说出,不会把东门先生的事儿告诉我,心里仍隐约觉到了闷,可却也蓦地松了口气。
原来,他和东门先生有这层关系,所以才会亲近。
我咬咬唇,对着傅宁抒不禁一阵讷然,又隐约内疚,不禁就伸出手,去扯住他衣袖的一角。
「先生,我……我一直也想探望东门先生。」我吶吶脱口:「我明儿个也能一起送送她么?」
傅宁抒瞅着我,微微的笑,跟着伸出一手,摸在我的脸侧,指尖滑过我的嘴角,然后才缩回,跟着道:「自然可以。」
我不禁赧然,也对他笑了一下。
傅宁抒低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