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点点头,脚步也不禁放轻,跟着他往右面的长屋去,走到最里的一间房前。
我抬头,房檐下的灯是没有点着的。
林子复把书箱一手扛住靠在肩头,另一手往衣袋内不知掏出什么,然后快速的往门上摸去,就听咔擦一声,跟着就把门打开了。
他回头,向我示意进去,又飞快把门关上。
「呼……」
林子复把箱子搁到地上,一手搥了搥肩:「重死了、累死了……」
他这么说,可我看他方才一路轻松得很呢……
等他点上了蜡烛,我才看清楚,这是一间……算是很宽敞的房间,除了小桌小椅,屏风……还有一大张书案,排了两张椅子。
我看向左侧那一大张床榻。
「先生,这是……」
「哦,夫子舍房都是两人一间,没得挑。」林子复站在小桌前,揭开桌上水壶的盖子看了一眼,嘴上说:「学生舍房的锁匙不是我保管,哪间房间有住学生,都是一清二楚的,当然房钱也是一清二楚,我没办法偷开一间给你住,也不能把你安插到落单的二人间。」
我愣愣的看着他……
他放下盖子,再转过来,像是才想到了,说:「喔,忘了说,这不是我房间,我住隔壁。与我一起住的先生,你以后也会看到。」
我茫然了一下,跟着才忐忑,这……是别的先生的房间啊,「那……我……」
「方才我不是说有七位先生嘛,就这屋的先生一个人住,但他昨日出外勤去了,要一个月才会回来,不过你放心,他人很好,我会先写信,告诉他你的苦衷,他不会把你赶出去的。」林子复说,又正了表情,「不过,我让你住到这里,千万不能说,知道么?」
我连忙也严肃的点头,「知道。」
「谁——都不能说,知道么?」他又说了一次。
「我绝对不会说。」我死命点头。
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我的肩一下:「好了,放松点儿,打水的地方就在前头十人间那儿,别担心,若有其他先生看见,你就说你是住十人间那儿的,没人会去查的。」
「好……」我只能愣愣点头。
他看着我,隐隐摇头,又叹口气,「唉,好吧,看在你孤苦伶仃一个人来到这儿,我就帮你打水来吧,你就先整理一下。」
我有点不好意思,低道:「谢谢先生。」
他笑了一下,转身关门出去。
我看了一眼,走去床榻那儿坐下,来回看着这屋子,发现到有一面墙的架子全都是书。
这屋,真大……还有点香味儿,不知道是什么的香……
我往后仰倒。
还以为是跟那位算学先生一块儿住,没想是别人,而这个别人还不在……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人很好……
我想了一阵,越想脑袋越迷糊,忍不住就闭上了眼睛。
七
在书院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
也不知道那个算学先生用了什么办法,总之隔日去到课堂,点名儿的时候,喊我就是喊路静思。
一个姓王的,变成了个姓路的,似乎不是个太大的问题。
问题比较大的是,要早起。
旭日之时,好梦正酣呢,可却要披衣而起,拿着小盆打水洗漱,穿着书院发给的常服,一件深灰绿的长衣,再外罩白色的长衫。
衣裳的料子很柔软,那长衫也很薄透,不知是纱还是丝的,在这种还很温暖的气候穿着一整天,也不会觉得难受。
无论如何,都比我自个儿带来的衣裳好。书院很大方,一人配给了三套,能够轮流穿,让我开心了好久。
而这么早起的原因,是因为院长觉得,读书人虽不能劳动,但要能活动,于是下了规定,上至夫子下至打杂的,都要早起打拳。
不过这一套拳很奇怪,软绵绵的,也不要出什么力气,就是弯弯腿,甩甩手,扭扭腰,间或跳一跳,反正我弄不懂,就是这样而已,没流什么汗,可人也就精神了起来。
我是觉得每天这么都打上一套挺好的,不过其他学生似乎不这么想……
不过也是因为要早起打拳,书院所有的夫子学生,第一天都瞧见了——喔不对,除了院长,还有我住得那间的另一个夫子。
当时我也看见了陆唯安,他跟另一个也是书院学生的人在说话。他瞧见我,不知道对身侧的人说什么,两个人笑成一团后,他才招手要我过去。
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只觉得陆唯安真厉害,才一个晚上就交到了朋友。
因为他,我也很快认识了一些人……
那时与他一块儿说笑的是陈慕平,他很喜欢帮人取绰号,都不是太好听。他也要帮我取,我一急,不小心说出王朔老是喊的那个。
于是他们几个见着我,都不喊我静思,全喊小呆瓜了。
李易谦就说,你真的够笨。
李易谦就是初来在院门前遇到的那人。他也与我们在一个班内。
书院把学生分成十人一班,这十个人里,每个人都跟陆唯安不错,就只有他,老是不理睬陆唯安。
陆唯安也是……
不过其余几个,也没讨厌李易谦,和他关系也挺好。
而我……陆唯安说过会照应我,似乎是真的,没被怎么欺负,知道我得去帮忙打杂,也没多问,还是待我一样好。
既然这样,偶尔帮他们拿拿东西,占占书室的位子,或者去餐室要点吃的,我也觉得没什么。
可李易谦知道后,又说,你真的够蠢。
我闷得很,问他哪里蠢,他挑了下眉毛,什么也没说,只是大力的把笔帘摊开,又把纸镇大力放下。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其实李易谦对我也不错,可有时,要去帮陆唯安他们占位或做点什么时,他就会在一边冷言冷语,说些不好听的……
算了,这些不谈。
除了上课外,我还要去厨房帮忙。
这是我与算学先生说好的,用打杂的钱抵学费——本来还要抵舍房费,但他说夫子的房钱,都是一年缴清,也就是另个夫子已经缴过,所以不必。
我就先把带来的钱给收好了,若那位先生回来,再问一问是不是分摊。
这中间我一直揣揣不宁,很怕这位先生到时候,不愿一块儿同住。
虽然算学先生一直强调对方人很好,不会这么狠心的……
算学先生说,这人要出门一个月才会回来,可这一个月,我一直都提心吊胆,本来以为很久,可一下子,一个月过去了。
但这位先生没有回来……
我去问算学先生,他只说行程耽搁。我看他面色,感觉不要多问比较好。
不过,因着这人延期未归,我忽然想,是不是不回来了……这么想,便莫名的感觉松口气。
于是我也不去想了……
反正日子就是这么过吧,课也不算紧凑,偶尔被点到问话,答不上,顶多被夫子训斥,然后罚抄写……
我整理完讲堂环境,连忙去洗自个儿的笔,洗好随意甩了一下就拿笔帘卷好了,又把桌上的书收拾进随身书箱,再背了起来,匆匆忙忙的关好门离开。
我急急忙忙的走,途中遇见教文学的先生,叫做席夙一,他与算学先生同住一间,人很好,长得很高大,只是脸色都很严肃。
我连忙慢下脚步,低头问候:「先生好。」
「好。」他走过去,忽然停下,转来看我。
我惊了一下,也停住。
「头发……」
我愣了愣,摸了摸垂在额边几缕的发丝。
「别让柳先生看见。」他说。
「是……」
柳先生是教礼仪的,只要看到头发乱了,衣服皱了,肯定开骂……
我瞧人走远,赶紧又快起脚步,奔到厨房那儿才喘上一口气。
「抱歉……我来迟了……」
「静思啊,你来得正好。」林叔瞧见,抬手招了招,等我过去,递给我一颗苹果:「喏,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