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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抬头的时候,穗儿跟兰儿俱是吓了一跳,直愣愣的看着许氏嘴角的血渍。
穗儿噙着泪,伸手抹去许氏嘴角的血渍,却是压根不敢提刚才的事情。
许氏朝穗儿笑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很是淡然,似乎那个咳出血的人并不是她。
“穗儿,大夫没有请来吧?”许氏一脸早知晓的神情,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穗儿低着头,泪水不住的落了下来。
许氏轻笑一声,拍了拍穗儿的肩膀,“哭什么呢?我这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嘛,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
许氏越是这样说,两个丫头却越是哭得厉害。
许氏轻叹了口气,瞅着这最后两个还跟在她身边的丫鬟。这两个丫头,年纪虽然小些,但心地都极好,未曾因为她身子不好,又被老爷给冷落了而远离她,仍旧细心照顾着她。
许氏嘴角微微的翘着,身边能有这样的两个丫头跟着,还能这么真心的对待她,她觉得甚是欣慰,她也知足了。
许氏半撑着身子,看着穗儿跟兰儿,“穗儿,兰儿,跟着我,苦了你们了。”
穗儿忙起身,扶着许氏的身子,想让她躺下去。
“姨娘,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只是奴婢无能,不能给您请来大夫。”
许氏轻笑了一声,笑声中透露的是一种释然,未曾有丝毫的怨愤。“这哪里怪得到你们?我早知道了,像我这样的人,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已经是比以前好的多了。如今……”许氏顿了顿,有些话似乎说不出口,“这世间于我,倒是没什么可留恋的,只是苦了智幸,我若是去了,这府里还有谁会真心待他呢?”
许氏眉间泛起轻愁,想到小小年纪就极懂事的秦智幸,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可怜她虽然进了秦府为姨娘,又为秦子明添了一子,却终不能与他携手白头。
她眼前忽然出现她进府之前的光景,那时候秦子明给她在外面租了一个宅院,还请了好些个丫鬟伺候她。他虽然不能日日去看她,但最长不过三五日,一定会去陪她。那时候,院子虽小,但有他,她便是知足且幸福的。虽然没有名分,虽然惹人非议,但是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便像是头顶的一片天有人顶着,心里踏实的很,一点都不怕,一点都不担心。
后来,他乘着蔡氏有孕的时候,执拗的将她接进了府里,命令府里的下人要善待她,要尊敬她。
许氏嘴角的笑容忽然又变得苦涩起来。
如果不进府的话,就一直在外面,尽管没有名分,但他们应该还可以向以前一样吧?只有他们两个,不会有人在他们之间说什么做什么,也不会有人在他们之间弄些阴谋手段。
许氏又想起了秦智幸,心中轻叹了口气。进府唯一的好处,便是让秦智幸有了合宜的身份,他现在是秦府正经的少爷,不会是外室生的私生子。
如今秦智幸已经被蔡氏送去了安亲王府中,成了安亲王府的世子伴读。安亲王是当今圣上的同母兄弟,可不比秦子明,只是个异姓王爷。仔细探究来,蔡氏此举,却是为秦智幸好了。跟在安亲王世子身边,不管是在人际还是教导方面,都比在秦府中要好的多。
对于蔡氏,许氏未曾有丝毫的不满。她一直以为,蔡氏之所以厌恶她,是因为她当年的突然进府,使得蔡氏早产,导致依书先天不足,一生下来就身子骨差得很。
也许刚开始她心中会有怨言,可是等她有了智幸以后,方才明白蔡氏的感受。
孩子是一个母亲的所有,一个母亲可以自己受千般苦,却见不得自己的孩子受一点点累。更何况,依书因此而沉疴多年,久治不愈。
许氏静静的回想着自己的前半生,有酸楚有甜蜜,有欣慰有遗憾,但只要智幸以后好好的,她便也知足了。
许氏忽然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好似心肝都要被咳出来一般,嘴角流出了暗红的血水。
穗儿眼中的泪水落得更凶,急急忙忙的拿着帕子要擦去许氏嘴边的血水,可是她刚擦去一些,新的血水又流了下来,却是如何都擦不干净。
穗儿跟兰儿心底都泛起深深的惶恐,许姨娘这般,已是说明她气数尽了。
咳了好一阵子,许氏才缓过一口气,喘息了一阵子后,对穗儿吩咐道:“穗儿,看来我命不久矣。”
穗儿泣声道:“姨娘,不会的,您会好好的活着的,只是小病而已。”
许氏苦笑一声,“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你先别打岔,听我说。”
穗儿忙点了点头,“姨娘,您说吧,我听着呢。”
许氏淡笑一声,道:“我现在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智幸。他现在能做安亲王府的世子伴读,与他是好的。若我哪日就这么去了,你们要告诉他。要争气,要努力,不要丢了秦府的脸面。他娘是安心去的,没有什么遗憾,也没有什么怨言。让他好好为府里做些事,莫要懈怠。日后,也要好好孝顺夫人,不可妄起其他心思。”
许氏仰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帐顶,口中一字一句的大声说着,生怕穗儿她记不清楚一般。
穗儿一面低声啜泣着,一面认真记下许氏的话语。
许氏又咳嗽了一声,问道:“穗儿,你可记清楚了?”
穗儿哽咽的答道:“奴婢记清楚了。”
许氏点了点头,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穗儿却以为许氏出了意外,泣声扑上前去,“姨娘,姨娘,你怎么了?”
许氏微微睁开眼睛,嘴角扯出一抹淡笑,声音略显无力的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让我眯一会儿吧,待会儿叫醒我。”
穗儿惶急的看着许氏,心里七上八下的晃着,总觉得不能让许姨娘就这么睡了。
兰儿扯了扯穗儿的袖子,红肿着眼睛对穗儿道:“穗儿,不如,我去请三小姐来看看吧,如今已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穗儿闻言,又朝许氏看去一眼,许氏只闭着双眸,好似没有听到兰儿的话。
穗儿的泪水又落了下来,若是许氏神智还清醒着,还能听到周遭的动静,她绝不会毫无反应。先前她们不是没有想过去找三小姐帮忙,这整个府里,也只有三小姐跟许姨娘尚显亲近一些,也只有三小姐从来没有对她们恶脸相向。可是许姨娘却坚决不允许她们去找三小姐,因为三小姐自个儿的身子尚病着,仍旧在床上躺着,哪里还能为她们操心呢?
现时不同往日,许氏已经是病入膏肓,穗儿再也顾不了许氏之前的吩咐,忙对兰儿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去三小姐那儿问问,看能否让三小姐请个大夫来,也好救姨娘一命。”
兰儿点了头,忙站起身,直奔宝沁楼的方向而去。
此时,依书已然睡下。现在还是初春,天气冷得很,她休息的也早,不像夏日,还会在睡前看些闲书。
兰儿来宝沁楼的时候,惊动了守夜的婆子和小丫头。只是她只顾着往前冲,那些婆子一时也没有拦的住她。进到宝沁楼内部,兰儿却不知道依书究竟睡的是哪一间房,只能惶急的高声唤道:“三小姐,三小姐,求您救命啊……”
兰儿这一唤,守夜的婆子已经赶上了她,急忙想去捂她的嘴,一面低声呵斥道:“不许大声吵嚷,小心吵醒了三小姐,拿你治罪去。”
兰儿晓得若是被这婆子抓住了,许氏可就真的完了,一面高声唤着,一面躲着那婆子。
今晚是银珠守夜,银珠闻听外面的吵嚷声,不禁蹙起了眉头。这宝沁楼一向安静的很,谁都知道不能私自在宝沁楼吵嚷,怎么还有人这么胆大妄为?
银珠轻手轻脚的开了门,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