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莫大军南下三十日,才到达两国边境。凤国之所以出兵,不是因为什么冲突,只是想趁火打劫而已。
南方的月国和东部与之相邻的纪国发生国境纠纷,战事一触即发,凤业提议出兵攻打月国,将凤莫推出去,主要目的便是想借此废掉凤莫的太子之位。众所皆知,月国北方边境的守将车衍,是举世闻名的守城名将,守着三座城池,固若金汤。凤国想要从车衍手中打开缺口,比登天还难。偏偏凤莫接到的战略,便是攻打车衍的三座城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如此了解,却是必输无疑。”凤莫站在高岗上,眺望前方雄伟的建城城门,飘渺的叹息随风而逝。
寂手握长剑,站在凤莫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同一个方向,“须出其不意。”
湿润的夏风拂过高岗,山坡后,葱绿的蒿草成片倒下,翻起滚滚碧波。青砖石砌成的城门朝向北方荒凉之地,开阔的平原一望无际,这是天然的战场。可以想象,千百年来,这片荒芜的土地掩埋了多少白骨,当鲜血浸染出红霞的时候,那些游移的魂魄将会带着积压万年的怨气,横扫沙场,平添肃杀。
城门上旌旗飘舞,红色的,像是血。
“嗖——”一支羽箭带着凌厉的风插入凤莫脚边的土地,箭尾仍在震动蜂鸣。
凤莫凝神望去,城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高大而威武,正面朝这边的高岗。
寂弯身拔起羽箭,才知入土三分,箭尾刻着一个篆体“车”字。
凤莫接在手中,一指拂过箭尾冷硬的刻痕,这个字代表了不败的骄傲。
车衍,想要我知难而退么。
但我退无可退啊。
凤莫转身,踩着蒿草走下山坡,看着自己的军营,士兵忙着捡柴架火,巡逻兵举着长戟在营地中穿行,这些人当中,有老人,也有少年。忽觉一阵迷茫,他们可知这一次再也回不去了?
走进营帐,后面的五位副将分立两班,都面色担忧地看着凤莫。
“我会让你们活着回去。”凤莫坐在椅子上,眼神坚定地说。
有一个留了络腮胡的副将直言道:“殿下也看到了,双方实力悬殊,我们根本打不过人家。”
“严青,我们没有退路。既然我在这儿,就定会保你们性命无虞。”凤莫道,“当务之急,应是练兵。你们是沙场老手,集训应该不在话下。”
又一个年轻的副将很是不屑,道:“现在练兵有什么用,谁都知道这场仗打不赢,岂不是浪费时间!”
寂站在凤莫身后,冷冷的瞟了那副将一眼,将人吓住不敢再说话。
“殿下,我们粮草不够,集训实在是来不及啊。”严青说的较为委婉。
凤莫笑道:“如果两军交战,我们一场便会败退,然后只能撤兵,并不需要停留多久。集训,只是提升士气,让更多的士兵活下来。”喝口茶,凤莫又道:“这场仗的输赢不在于是否拿下城池,而在于我们能否将损失减到最小。如果我们有大部分人回到京城,我们便是赢了。”
严青明白了,抱拳朗声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嗯。明日开始集训,三十日后,开战。”凤莫的语气很淡,却让人不自觉地相信。
“得令!”众副将领命后便出了营帐。
军营里的夜晚,多了分冰冷。即使篝火熊熊,依然能感到刀剑的寒气。凤莫走出营帐,四处看看,下意识的望了眼建城城门的方向。寂拿了薄薄的披风替他披上,只道:“去火堆那里坐坐?”
凤莫点点头,向最近的一处篝火走去。本是围在一起的士兵,见了主帅过来,纷纷起身,让出位子。
众人坐下,一时竟没人说话。
凤莫笑笑,“你们随意,不用顾忌我。”
虽是这样说,士兵们还是不肯放开胆子交谈。寂本就不多话,凤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或是鼓励,似乎都起不到作用。
其实凤莫很随和,随和平淡地几乎找不到存在感。朝中大臣很少提到这位当朝太子,即使提到了,也只一句“为人和善”带过。
忽而有个少年士兵抽泣起来,凤莫一愣,转头看去,那少年哭得很小声,若不是这里安静,几乎听不到。
凤莫心下黯然,只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你是很怕死么?”
“才不怕!”少年仰起脑袋,倔强地大声吼道。“我只是觉得,死的没有意义……”少年才不管他是太子或是其他什么,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总比憋着难受的好。
“所以你得活着。”凤莫笑道。
少年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凤莫,见他脸上的笑没有丝毫伪装,反而纯净且优雅。
“不想这样毫无意义的牺牲,那就努力活下去。命是你自己的,生或死,自然是你来掌握。”凤莫平静地说着,淡淡的声音顺着夜风飘进每个人耳里。
大家都愣愣地坐着。半晌,凤莫低声说了一句,似是自语:“我想活。”
低垂的眉,遮住凤莫的眼神。寂握着凤莫的手,十指相扣,一如每一个无助的时刻。
“我一定要活着回去!”少年清朗的声音划破寂静,“我一定可以活着见到姐姐!”
其他人受到鼓舞,也跟着喊起来,营地里的气氛霎时高涨。看见这一幕的严青和众将领,似乎都开始相信,这场仗,一定能赢。
因为,统帅是太子凤莫,是那个一直一直努力活着的人。
☆、第二章 设计
“寂,如果你是车衍,会怎样布置?”凤莫站在沙盘前,只穿一件薄衫,汗水仍是湿透了衣襟。寂搂着凤莫的腰,用内力降低体温,替凤莫降温。
看了眼沙盘,寂道:“将主力放在源城和建城,守株待兔。”
车衍守的三座城池分别是源城、建城和康城。康城居中,靠南,另两座城靠北,源城在西,建城在东。三座城呈口袋状向北方打开,是天然的包围阵势。无论建城或是源城受袭,康城都能作为后援提供支持,若是敌方要打康城,则很容易被另两座城包围合歼。
“现在已经知道车衍在建城,你说,照他想,我们可能做什么样的战术?”凤莫坐下,眼睛盯着康城。
“我们虽把营地安在建城对面,但不会直接攻城。应该出兵佯攻建城,主力绕到源城,声东击西。”寂嘴上分析,手上却倒了杯凉茶。
凤莫笑道:“不错。”拿起那支车衍射来的羽箭,仔细把玩,凤莫笑的粲然。“虽不是精兵,好在人数够多。”
寂知道,凤莫有了计较。只道:“我跟着你。”
“嗯。”凤莫抬头,望着寂的黑眸,瘦削的轮廓,英俊的侧脸,无论何时何地,这人都用性命保护着自己……凤莫勾住寂的脖子,拉低下来,轻轻吻着。
寂环抱着凤莫,仔细描摹温润的唇形,低头吻住饱满的耳垂,凤莫轻颤,只觉得不管陷入怎样的境地,只要这人在身边,便什么也不怕。
夏日暖风带着甜腻的情丝吹过,两人不自觉动了情,也顾不得身在军营,便是一番缠绵。
月国的江南山水在夏日更加明丽鲜艳。水乡悠然,青山秀美。月寒棋一身艳红薄衫倚在柳离亭的栏杆上,浮萍飘摇,游鱼相戏,手中的糕屑一点一点撒入水中,惹得一群红鲤在湖里打圈子。
“陛下,您不处理国事,到康城来做什么?”车衍坐在石凳上埋怨道。
月寒棋轻笑一声,转身坐在车衍旁边,“你不去守建城,回来又是做什么?”
“还不是您突发奇想要过来,吓死前线一排老兵啊。”车衍没好气道。
月寒棋看着这个魁梧的将军,英勇威武。笑道:“我只需你一人,便能守住北方。”到了清酒,小啜一口,“纪国那边不成气候,交给安辙就行了。我听说凤国这次派他们的太子过来,有些好奇,就来看看。”
车衍听年轻的帝王这样看重自己,心里自然是高兴,便笑道:“凤国太子很年轻,但却不一般。”
月寒棋好笑,“一般的能当太子么?”沉思一会儿,又道:“凤业是大皇子吧,这次我们就帮他一把好了。”凤莫,不要怨我才是。
“得,陛下您就慢慢欣赏风景吧,末将还要回去守城。”
“哎,又不急于一时。陪我喝两杯!”月寒棋拉住车衍,硬塞给他一只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