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渐变淡,渔民纷纷在船头挂上一盏小小的油灯,整个古渡笼罩在一片昏黄之下。
炉上水已沸腾,少年端了一碗热茶送到韩思服身前,也为青洛端了一碗。
茶水清淡,不似城里茶楼那般浓郁香醇,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两日确实是热闹了许多。我这茶摊本是为本地人开的,平日里能见到一两个外地人已算不错,这几日却来了不少。渡口那边好像也来了不少南方的船只,但那些船里的人很少露面,我也不清楚他们是做什么的。”青洛端起碗,呷了口茶,“至于你说的那般打扮,我倒真是没见过。”
韩思服轻轻吹着茶碗上的热气,寻思道:“穆师叔是真的没有回来,还是躲了起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些从南岸来的,莫非当真是秘宗?”
“掌柜的也是外来人吧?”
这男子举手投足恰当自如,有极好的教养,不似是乡下农民。
“不错!父母皆已逝世,我和弟弟流浪至此,喜欢这里的村子和人,就留了下来。这里虽穷,但大家对生活都很满足,每个人活的很开心!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平静地很……”
青洛转头望向渡口边上忙碌的人群。一双青眸中,竟仿佛有着历经千年的沧桑。
“看样子从他这里也打听不到什么!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找师伯吧!”韩思服这样想着,将碗中余下茶水一饮而尽,袖中掏出几朵碎银放在桌子上。起身的一刹那,脑中忽然一片眩晕,霎时间感觉天旋地转。脚步一个踉跄,之所以没有跌倒,却是青洛及时扶住了他。
“你不舒服吗,韩公子?”
耳边传来男子关怀的声音。韩思服勉强睁开眼,恰瞥见青洛嘴角那一抹若有深意的笑容。
“不好!”
下意识地甩开青洛手臂,单手撑住桌子,另一只手回身抽剑。惊愕地发觉背上空空荡荡,长剑早已不见。
“什么时候……”
抬眼望去,那容貌绝美的白衣少年,正抱着他的剑,冷眼望他。
“糟糕!”
下一瞬间,手臂已被青洛抓住。被他一把拉过,竟是瘫倒在他怀里。
“剑宗第一大门派荆门掌门之子,竟会是这般不济!”
青洛的声音在耳边已听不真切,唯有那一抹温柔平和却暗藏凶险的笑容,深留于心。
…… ……
青洛的脸上,愠色毕现,手指按在韩思服喉结处。只要他一用力,这位荆门掌门立时便可毙命。
“怎么?要杀了我,救他吗?”独处险中,韩思服依旧是笑着讲话。仿佛夹在青洛指间的,并不是他的命一般。
青洛手指微微用力,韩思服立刻面露苦色,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要啊!”鸢儿感觉不妙,想跑上前去,双足却被青洛意念固定住。
“别过来,这与你无关!”
鸢儿急得要哭了,对青洛喊道:“他这十年来是怎么照顾你的,你都忘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十年?”青洛眉头微紧。
韩思服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无奈青洛制住了他的喉咙,呼吸都觉困难,别说讲话。但他依旧平静地,与青洛对峙着。
直到青棠忽然道:“别杀他,哥哥!”
青洛扭头,没有想到青棠会这样说。
“他死不死,我不在乎,但你不能杀他!”青棠顿了一顿,“别人都可以杀他,只有你不行!”
“为什么?”青洛不解。
青棠将头低下,不愿解释。
手指力道依旧没有减轻。韩思服知道,这个男子是不会被任何人影响的,即便是青棠,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然而青洛最终还是松了手。倒不是因为青棠的话,而是因为他的青眸间,不知何时涌出的一丝温情怜意。
青洛已从他身边离开,韩思服还是没有起身。
他似乎是愣住了,在望见了青洛目光之后。
那样的目光,似曾相识。
那是与他最初相识,大意间被他用药迷倒。醒来之时,他的目光就在他的眼前,仿佛是面对自己疼爱的亲人一般,竟让韩思服有些迷茫自己所在。
“你醒了?”青洛温柔地笑着对他。
脑中尚不清明,韩思服用手支撑着抬起上身。一只手粗暴地将他按了下去。
“别乱动!”
一旁的少年冰冷地说道。
“棠儿!”青洛轻喝。
青棠不悦地收回手臂。
韩思服方记起发生过的事情,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警戒地望着二人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青洛微微笑着,竖起食指,在韩思服面前晃了一晃。
“这句话,你在见我第一面时就应该问出口。现在才想起来,未免晚了些!”
韩思服下意识地向身后摸去,果然剑已不见。
青洛手臂一抬,一件重物抛到他手中。韩思服接过一看,正是自己的佩剑湛卢。
“就算把剑给你,你也逃不走的!”青洛的笑容间是慢慢的自信。
韩思服不服,将剑握紧。未等他有何动作,青棠手指在他腕间闪电般一弹,长剑立即脱手而出。
“堂堂荆门掌门的子嗣,这样我都为你父亲担忧了!”声音这般温和,竟听不出一丝嘲讽之意。
韩思服却恰是热血之年,勃然不悦,猛地起身。脚步一个不稳,竟又跌了下去。耳边传来少年清脆的讥笑声音,韩思服生气地推开青洛想要扶住他的手臂,扶着一旁的秋木站直了身体。
青洛丝毫不以为忤。青棠则站到了他身后的位置,以防他逃跑。
“你怎么知道我是……”本在怀疑对方何以知道自己的身份,却又忽然记起是自己声称荆门门下,又说了自己姓韩。任谁都会首先猜想到他是会荆门掌门韩亦云之子吧!”
韩思服暗恨自己无用。这次本是受师门之名,随同师伯来月龄渡口接应被派去秘宗做卧底的穆师叔。临行前,已被韩亦云告知要小心谨慎,可能会遇见秘宗宿敌。韩思服一路来也都是小心翼翼的,但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个男子便没了防备。
“你们抓我做什么?”
对方看起来既不像秘宗,又不似剑宗其他门派。这对兄弟究竟是何来头?
“这个问题不急,你不想知道昨天夜里都发生了什么吗?”青洛扭头向外望去。
“昨天晚上?”韩思服皱了皱眉。
是啊!天早已大亮,一个夜晚已然过去。当下已近午时了。
他是在渡口边的茶摊晕倒的,现在却在不知何处的山坡上。向山下望隐约能看到界河。
两三株稀零乔木,霜叶娇红似火,秀美如蝶,纷扬而落。
青洛独倚秋木而立,向东而望,颀长的身体,尤显萧条孤寂。
很多年之后,韩思服方才发现,这个有着三百年道行的神族之子,一直都是寂寞的。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韩思服有种不好的预感。
“其实我也不是特殊清楚。我只知道,剑宗荆门三大长老连同掌门,都出现在月龄渡口,还与从南方来的秘宗。谁胜谁负我倒是不知,我只知道你的穆师叔……”
“穆师叔怎么了?”韩思服迫切地追问,心中忐忑不安着。
青洛却在此际沉默。过了许久,方转头对他道。
“他死了!”
虽然已在意料之中,还是感觉沉郁难耐。
作为掌门之子,韩亦云以及其他荆门长老对他比任何弟子都要严苛,唯有这位穆师叔待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