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口的音声冰冷,再衬上那份久居高位所培养出的气度,一时倒也将三人彻底镇了住——只是他虽刻意放冷了音调,却依旧掩不住情事之后的那份慵懒和沙哑,更别提那身凌乱衣袍下隐隐可见的肌肤和周身透着的情欲气息了。先前那两个色欲熏心的不过给吓阻了片刻,而旋即给眼前勾人的青年迫得失了理智,竟无视于伙伴的劝阻便朝白冽予扑了过去!
白冽予先前摆出那副姿态便是想多少打消他们的愚蠢念头,却不想一切终还是做了白工……这舱道不过五尺宽,两人袭来亦不过瞬息之事,可白冽予已是一脚踏入宗师境界的人物,又岂会容他们得逞?来人甚至没瞧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觉得一股浩然之力陡然袭上胸口,连惨哼都不及便已倒飞出去、重重撞上了舱壁。虽未马上毙命,却也是出气多入气少,口鼻鲜血直冒,连想呻吟都极为勉强了。
瞧着这一幕,那余下之人虽因先见之明而避过了如此遭遇,却只感觉周身一阵冰寒,而连分毫庆幸之情都无法升起……见他似乎给吓傻了,青年轻轻哼了声,却未再多说什么便自回到了房中——好在此人也算上机灵,一震之后立即忆起对方先前的要求,当下也顾不得濒死的「同僚」便匆匆准备去了。
耳听那足音渐远,回到房中的白冽予强忍着一身黏腻于桌畔歇坐了下,神情间带着的却已不是先前的冷意,而是浓浓的自嘲。
因为长者暂时离船的事实,也因为外头正苟延残喘的两条人命。
若是在察觉心炼的存在之前,他定会将关清远的外出视作逃跑良机。可眼下他不仅已确认了心炼的存在,也彻底见识到了心炼的威力。在此情况下,即便清楚眼下是极好的机会,他唯一能做的,也依旧只有安分地留在船上等着长者归来而已——煜的情况并不适合长途跋涉,长者也不可能平白露出如此大的破绽。事已至此,与其冒一个连他自个儿都估算不出轻重的险,还不如多忍耐一会儿来得稳妥。
也不晓得关清远之所以离船是另有要事,还是受不了外孙在男人身下承欢的活春宫所致?又或者……是他早就预期了先前在舱道上的那一幕,所以才刻意隐蔽行迹坐视一切发生?
回想起方才种种,白冽予心底虽不至于有什么后悔之意,却仍不免感到一阵讽刺——先前他拒绝了长者让他拿这些个仆役练习禁制手法的要求,却不想其中的二人最终仍是阴错阳差地在他手里送了命……关清远多半是在他给煜折腾得无暇顾及之时才离开的,又岂会猜不到这船上只是惧于其威名才安分守己的仆役可能有些什么反应?白冽予之所以刻意下了重手,也是为了借二人之事杀鸡儆猴,以免船上其他仆役趁机添乱。至于那些个污秽言词,他自然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只是思及此时、此刻,那个会为那些人的言语而义愤填膺、会不顾一切地为他抱不平的人如今仍未能脱离折磨的事实,青年心底的苦涩却仍不免越发加深了几分。
也在他思忖的空档,早先逃过一劫的那名仆役已然去而复返,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爷,您要的温水已经备好了……」
「送进来吧。」
「是。」
青年应着的音声淡淡,可先前才刚见识了他手段的仆役又岂有怠慢轻忽的可能?当下连忙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虚掩着的舱门,将一桶微微冒着白烟的洗澡水推进了舱门之中。
「行了。退下吧。记得将外头那两个顺道收拾了,省得他们哼哼唧唧地在那儿扰人。」
见他已将浴桶推到了屏风边上,不想让对方惊扰情人的白冽予这才发了话,而令听着的那名仆役登时如蒙大赦,恭敬地行了个礼后便即离开了舱房——他虽对这位主子口中的「收拾」二字有些困惑,却也不会真蠢到还拿「是否要让二人马上断气」之类的问题去问。随着房门闭阖,不多时,外头隐隐约约的哀号声便已不再复闻。
知道自个儿的威至此也算立得差不多了,白冽予不再耽搁,将水推进内室便自收拾起了善后。
关清远回船,是在白冽予耗费了一个时辰将自个儿和情人、以及整个床榻收拾妥当之后的事。好不容易得以暂歇的青年才刚想着上榻小睡,便猛地感受到了长者迫人的威压。掐得过于准确的时间点让他越发确信了这诸般种种全在长者预期之中的事实,却仍不得不放弃了原先歇着的打算主动前去「请安」。
——因为那个如鲠在喉的心炼。
「你还是太过心软了些。」
青年甫一入内,便迎来了长者这不知该说是感慨还是责备的一句。闻言,白冽予心下暗凛,却仍是在简单行了个礼后方双唇轻启、冷淡回道:
「若非前辈刻意布置施为,又岂会有今日这一出?您那『以力服人』四字,看来也不怎么顶用。」
若长者真能将这一船的仆役治得服服贴贴,这些人又怎会因失去了压制便妄动心思以致失了性命?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可听着的关清远却未因此而动怒……长者只是定定地瞧着两个时辰前曾在东方煜的索要下因支持不住而昏迷、如今却不论神态行止间都瞧不出分毫情欲痕迹的外孙,然后极其罕见地长长叹了口气。
带着几分无奈地。
——即便是白冽予,也不曾想过眼前总算无遗策的魔头会冒出这等反应,不由得微微一怔……可长者却没有对此多做说明的打算。他只是在沉默片刻后自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到外孙眼前,道:
「这是枯海诀的一些应用法门,里面也涉及了一些心炼作用的原理,只要突破枯海诀第四层并学会这些,老夫便会传授你心炼的解除方式并放你们离开……何时能摆脱这些,就看你愿意付出多少心力了。」
「……是。」
如此要求本就在白冽予预期之中,是以心下虽不如何情愿,却仍是应声接下了。
可又一次出乎他意料的是:将册子交给他后,关清远竟未再多说什么,而是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青年本已做好了面对另一番言词交锋的准备,却不想整个谈话会结束得如此轻易,望向长者的目光因而带上了几分讶异——只是他们祖孙俩的关系显然远远不到足以让作晚辈的因担心而嘘寒问暖的地步,故白冽予讶异虽讶异,却终究没多说什么,一个行礼后当即退出了舱房。
当然,以他的性子,是否出口是一回事,在意与否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回想起先前长者面上略显复杂的神色,青年正自思量着可能的因由,却还没能理出个头绪,便给回房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中断了思绪。
「煜?」
能令他这般毫无防备的,这船上自然也只有那么一个人……思及情人不过才睡了一个时辰多,青年心下一紧:「又作恶梦了?」
「不……只是没了你在身畔,所以……」
足尖一勾将房门带了上,东方煜由后将青年紧紧拥在怀里,应答的音声却隐隐带着几分苦涩与歉然……「咱们一起歇着,好吗?」
「嗯。」
知道这多半仍是先前那个恶梦的「遗毒」,白冽予颔首应了过,心下却仍不免对那迫得情人失常至斯的恶梦起了些许困惑。
「你还记得……先前那个梦的内容么?」
在东方煜的怀抱下双双躺卧上榻的同时,青年终忍不住探问出了声,「那梦境究竟有何特殊,竟能将你逼到这种地步?」
「……那个梦……太过真实了。」
「真实?你是说……像是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