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认为是你拖累了我,却没想过若非有你,白冽予又岂会是今日的白冽予?」
青年有些感慨地低声道,「一个被过往阴影所束缚住的外孙,想来是说什么也入不了他法眼的。」
这话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关清远了——听着如此,东方煜微微苦笑,叹息道:
「是金子总会发光……即便没有我,你也必然能克服那些。」
「可一切却必然会有所不同。」
枕于对方胸膛的容颜微抬,白冽予指尖怜惜地轻触上情人有些凹陷的面颊,神情间已然带上了几许缅怀。
「你还记得……咱们初识时的事儿么?」
「无时或忘。」
情人间谈起这些,标准答案向来不外乎这么一句……不过东方煜本是发自肺腑,更因想起情人当初青涩淡漠的姿态而惋惜地一声长叹:
「我这辈子最大的憾事,大概就是错过了你少年时期的真容吧!」
之所以只提少年时,自然是因为当时二人已相识甚至相熟的缘故……可即便是白冽予,对已然逝去的年华也是无法可想的,当下微微苦笑,却没有回应情人的感慨,而是顺着自个儿先前的话头接续着开了口。
「初见你时,久闻『柳方宇』大名的我一心只想着弄清你的来历,想着该如何获取情报,说是将你当成了『目标』也不为过……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白冽予』三字几乎等同于『废人』的时候,还会有人将我当成了对手而惦记着,还记得……那个惨遭横祸的孩童曾经背负过的荣耀与期许。」
「冽……」
「仔细想想,或许便从那一刻起,我已再无法单单将你视作任务的目标或可能的敌手了。」
所以,才有了之后的相交相熟,以及如今的相恋相守。
东方煜虽不是脸皮薄的人,可听着情人这番不知该说是赞誉还是情话的言词,却仍不由得微微红了脸……只是还没等他想出该如何回应,眼前容颜蓦然袭上的忧色,却先一步攫获了他的心神。
「怎么了?」
「……禁制之事,虽说我已尽可能地模拟过一应手法,可和实际应用仍是有所差别的。若你真因此而有了什么差池,我……」
白冽予从来不在意什么责任的归属,而仅是最单纯不过地担忧着情人的安危……明白这点,东方煜心头一暖,面上已是一抹见不着分毫阴霾的笑意勾起:
「没事的……你这叫关心则乱。」
「何出此言?」
「你想想……门主既然将我视作威胁你的把柄,又岂有真让我出事的可能?若我真因此而有了什么差池,你心神大乱之余,会有什么反应都十分难说……习于算计的人最讨厌的,想来就是这等无法掌握的情况吧?」
「确实……」
将心比心,以白冽予的性子,也不会乐见事情朝自个儿无法控制的情况演变……如此推想而下,长者心中的盘算自是一目了然。
关清远最终的目的无非是将自己培养成他的传人,可眼下自个儿心中并没有可令他趁隙而入的破绽,那么较好的方式,自然是想方设法滴水穿石般一点点地侵蚀、改变自个儿的行事心性了。
正所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若自己可以因故违背己身的行事原则一次,当然也可以违背第二次、第三次……久而久之,原则不再是原则,白冽予自也不再是原来的白冽予。
好在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望着眼前俊朗面容之上那醉人依旧的温柔笑靥,青年唇畔回应的笑意勾起,将身子更深地偎入了情人怀中。
「如此,就先好生歇息吧。」
他轻声道,「晚些咱们再来解这可恨的禁制……你身子恢复后,咱们还有很多事得做呢……」
不论是海天门的阴谋,还是擎云山庄、乃至于整个江湖的安定……这些先前被他刻意屏除在思绪之外的事务,终将再一次占满他的心神。
虽说……在此之前,他还得先想办法逃出关清远的掌控才成。
明白他的心思,东方煜微微颔首,同时加重力道让双方的躯体更形贴近。为如此令人眷恋的温暖和气息所环绕,饶是白冽予本来并不如何疲倦,也有些克制不住地缓缓垂下了眼帘……
【第七章】
事情的进展,恰如东方煜所猜测的。
关清远无意逼得外孙失心或当场和自个儿反目,自然不可能真让这个「孙婿兼孙媳妇」有所差池。白冽予动手解除禁制之时,长者虽未做出什么保证,却全程陪同在旁,一瞬也不曾错漏地紧盯着他每一个步骤……饶是青年对这个外祖父向来无甚好感,却也不免因此而心头大定,实际动手时自也多了几分底气。
白冽予虽未曾真正实践过,却已无数遍练习过所需的手法和真气应用的路线,事前也已用枯海真气仔细查探过情人身子的状况和自身所学相互印证,只要能稳住心神平静以对,以他在医道和武道上的造诣,解除禁制之事自然是十拿九稳。耗费半个时辰、用尽了他那身才修习半个月左右的枯海真气后,白冽予无惊无险地拔除了关清远所种下的禁制,纠缠了东方煜十多天的折磨至此到头……当三个时辰的「间隔」过去,足以令人疯狂的疼痛却未如几个时辰前般朝己席卷而至时,年轻的碧风楼楼主虽依旧虚弱,却仍喜不自禁打榻上跳起、深深吻住了在旁守候着、眼眶已微微泛红的情人。
——却也仅此而已。
禁制解了,东方煜给压制在气海多时的真气同样得了释放,自然得好生行功温养经脉。而白冽予一方面在旁为推宫过血,以自身原有的玄寒真气助其调养身子,一方面却已盘算起该如何摆脱如今的状况。
若关清远的目的真如其最初所说的,只是希望将功夫传授给自己……那么,在自个儿已达到要求的此刻,他便该释放两人,或者就此离船才是……可他却没有这么做。
事实上,除了东方煜身上已没了禁制折磨之外,二人在船上的境况竟是与先前相差无几——关清远依旧停留在隔室,用那种无言的威压限制着二人的行动;而他们也依然不知自个儿身在何方……若非先前有那禁制作梗,在抬眼见不着天色的密闭舱房里,白冽予甚至很难分辨得清时间的流逝——偏生长者却什么都不曾说明。青年虽非坐以待毙之人,也已开始琢磨可能的逃脱方式,可如此近似于初时的、那种仿佛潜藏着什么的虚伪平和却让他心底的不安感日复一日地加深,即便容颜之上显不出太多情绪,眸底的郁色却已是再难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