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高规格的音乐会,在开场半小时前,观众几乎已全部就座······琥珀握着幕布的手一紧,黯然地看着空了一小半的观众席。坐着的一大半里有不少华音的学生和老师,像书记、徐教授,连宋书宁也来了,还有红杉林······应该还有盛骅在音乐圈的一些其他朋友,这是友情捧场的,不是他们,观众席会空荡得更加难堪。大剧院建成以来,不知道是不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冷落?下面有人在咂嘴,说:“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什么呢?这典雅的音乐厅竟然用来举办一场室内乐?还是可惜盛骅怎么和她搭档了?
琥珀并不是敏感,其实她的心脏现在已经被锤炼得很壮实。很多事,她自己无所谓,可是扯上盛骅······不要把理由都栽在室内乐市场不成熟上,多多少少也有她的关系。被谩骂被诬陷,她都能高高地昂起下巴,轻蔑地看着那些人。那时,她的内心有着强大的自信,此刻,看着稀疏的观众席,她不想沮丧也沮丧了。虽然演奏家靠琴技证明自己,但是座无虚席的观众席、持久不息的掌声,却是对演奏家的一种肯定。不管之前心理建设得有多好,眼前的这一切,让她不得不直视,她还是做了盛骅的累赘。依盛骅的才华、名气、人脉,不该被这样对待。
“还有二十分钟。”琥珀听到谌言在身后对谁说道。
谌言今天很谨慎,一小时前后台就开始清场了,除了必须的工作人员,其他人员不得进入后台区域。房楷也属于其他人员,被赶走时,脸都气青了,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谌言回道,我是女子,你不知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房楷哼哼道:好男不和女斗。
琥珀转过身,和谌言说话的人是盛骅。他朝她挑了下眉,好像嫌弃谌言很烦似的。
谌言提醒了盛骅一句,又扭过头对琥珀说道:“你再检查下琴弦,你可是有在音乐会上把琴弦拉断过。”
“那个场面已成经典。”盛骅笑道。
谌言看了看两人,没有多说。
等她走后,盛骅走到琥珀身边,从还留了一条缝隙的幕布往外看:“第一次做经纪人,她有点紧张。”
琥珀心倏地加速,她不安地看着盛骅,看到那些空着的观众席,他很难受吧?“你也紧张?”盛骅收回目光,把幕布拉实。
“我、我还好。”盛骅的神情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琥珀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盛骅个头本来就高挑,配上合体的黑色礼服,人像是更加挺拔了。他今天没有戴眼镜,眼睛看上去很大,很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琥珀,我们很幸运!”盛骅忽然感叹道。
琥珀瞪大眼睛,他这是苦中作乐还是自我解嘲?
盛骅走到舞台中央,此时,舞台上方的灯还没亮起,光线很暗。三角钢琴放在正中,他抚摸着琴身,轻声道:“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小提琴家克莱斯勒来中国访问,首场演出,台下竟然都是外国观众。中国观众不是不喜欢西方音乐,而是他们不了解。和那时的情况相比,我们今天演奏的室内乐,大家也不是很熟悉,可是却好很多。”
这哪有什么可比性,琥珀啼笑皆非:“我······”
盛骅竖起食指贴着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走过去,拉过她的手,和她一起走到钢琴边:“看,这是属于我们的舞台,钢琴就在这里,你无论是坐着、站着、走着拉琴,一个侧身就能看到它,它绝对不会乱跑。”
琥珀不禁莞尔,它要是会跑,要出人命的。
“很多乐评家喜欢把同类型同一时段的演奏家放在一起评论,其实音乐里不存在竞争。今天所有的曲子,经过我们的演奏,不管呈现出什么样的风采,它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要去比较,享受就好。”盛骅喉咙微微动了下,声音蓦地一沉:“我在英国演奏的时候,有一位钢琴家也与我们‘撞车’了。他已经很老了,那场是现场录音。他的第一首曲子是贝多芬的第十八奏鸣曲,弹完第三乐章时,他中断了演奏,对观众说‘请让我休息一下’,说完,他艰难地扶着钢琴站起来,慢慢走回后台。过了一会,主持人上台说,钢琴家因为心脏不适,不能继续演奏贝多芬的奏鸣曲,改弹舒曼的《黄昏》。然后,钢琴家上台了,他的《黄昏》演奏得凄楚,带着几分无奈,百感交集,下面的观众有人开始抽泣了,他们已经预感到这是钢琴家最后一次演出。最后,演奏家强忍着心脏的剧痛,返场演奏了一小段舒伯特的《即兴曲》,他尽力为自己几十年的演奏生涯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这场音乐会前后只有27分钟,被称为最有价值的音乐会现场录音。琥珀,今天台下的观众,是坐得不满,可是他们是因为室内乐而来到这里,还有很多很多的观众可以通过网络同步收看我们的音乐会,我们可以把我们准备的曲子全部拉完,还可以返场,以后还有一场接一场的音乐会等着我们,我们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无论何时何地,一点情绪的波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知道她不安什么、沮丧什么、担心什么,润物细无声地宽慰、抚慰,细柔地熨平。一个人怎么可以细腻、温柔到这种程度?她知道自己是优秀的,但还没优秀到成为谁的独一无二。何德何能,让他如此珍惜?琥珀的眉宇陡然生动了起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可以把你的舞台分给我一半么?”
盛骅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左手放在胸口,行了个绅士礼:“这是我的荣幸,琥珀小姐!”
两个人相视而笑,再次执起手,走向候场区。
站在不远处的谌言看着两人,背过身去,长长地吁了口气。和是不是第一次无关,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捏着把汗,担心演出前有什么状况出现,担心演出中琥珀出现什么状况,担心······有的没的,各种担心,不过,现在好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大幕马上拉开,灯光亮起,请来的主持人即将上台,琥珀和盛骅看上去不错,她可以分点心关注下许维哲的音乐会了。许维哲的音乐会是七点半开始,比这边提前半小时,感觉上像处处要压一头似的。说不比较那是骗人的,特别是那些粉丝,那些乐评家,就爱赞一个踩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感谢热情的粉丝,虽然没有平台直播,但是网上已经有人上传了一个接一个的片段。
许维哲今晚音乐会是李斯特专场,不过不是那些为大众所知的激烈的炫技性作品,而是选择的李斯特浪漫、柔情的一面。开场就是李斯特《旅行岁月》里的一首《华伦城之湖》,像湖水波浪一样的单调节奏,好几次反复平静的旋律。就连谌言也不得不叹一下,只有有着强大的自信,有着厚实的观众基础,才敢用这样单纯而朴实的乐曲来作开场曲。乐曲很美,这套组曲是李斯特与一名美丽、幽默而又聪明的公爵夫人私奔到日内瓦后创作的。这个在欧洲音乐史上有着“凯撒大帝》之称的男人,那时满心满眼大概都在冒着粉红泡泡,一缕风、一朵花或一首诗,都能让他灵感大发。
许维哲的表情并不夸张,但内在的激情和高超的技巧演绎充分展现了巨大的音乐表现能力······谌言中肯地评价:还不错。粉丝的赞语却是穷尽了天下华美的词语,谌言忍不住酸溜溜地撇了下嘴。
接下来,便是向晚和许维哲的双钢琴演奏。谌言知道向晚是美女,可是盛装的向晚,从舞台的一侧娉娉婷婷地走上来,站在璀璨的灯光下,让人惊艳得都忘了眨眼。观从席在片刻的安静之后,掌声再次响起,有些人激动得都站了起来。更疯狂的是,向晚竟然和许维哲演奏的是李斯特那首撩妹神作《爱之梦》。
谌言不知道这曲目是谁定的,实在谙熟当下粉丝的心理。这样的俊男靓女,这样的曲名,这样的画面,琴技重要么?音乐重要么?一切一切都不重要,哪怕他们仅仅是对视一眼,下面的观众都想尖叫。如果单单从市场的角度出发,就这一曲,这场音乐会已经成功了。许维哲请对了人,向晚也来对了,盛骅和琥珀的这场音乐会估计会······谌言把手机往袋里一揣,如果音乐太合群太大众,她就失去了品味。
舞台上,盛骅已经在钢琴前坐定,琥珀站在钢琴的对面,两个人隔着钢琴相互轻轻地颔首。不过是开演前例行的礼仪,谌言却仿佛看到两人深深地拥抱了下,她抿嘴轻笑,不是偏心,她有种直觉,这场音乐会才是高品质的真正意义上的音乐会。
果真是一场视听盛宴!
无论是诙谐俏皮的《妖精之舞》,还是回肠荡气的《流浪者之歌》,正应时节的《四季》里的《秋》,每一首都是那么的酣畅淋漓、华美绝仑。钢琴与小提琴并驾齐驱,互相竞奏,一唱一和,让听的人下意识就屏气凝神,沉浸在音乐所营造的特定的氛围之中。以至于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时,很多人都回不过神来,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还要多久下半场开始?很多人暗暗庆幸,幸好来现场了。
沙楠扭扭脖子,动动僵硬的脚,刚才半点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就错过了什么音符。“爽不?”他用胳膊肘揣揣旁边的季颖中。今天,红杉林久违地全聚齐了。
季颖中头发长得都能编麻花辫了,他甩开遮住额前的头发,木着个脸点了下头:“你得加油!”
沙楠被他说懵了:“我、我加什么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有多久没练琴了?我可是一直有练,秦笠也有。”
沙楠在心里面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真没意思,聊个天都能把人聊哭:“我这不是刚回来么,你急啥?”
“我都等你们很久了,你们再不回归,我就叛变。我喜欢室内乐。”季颖中盯着舞台,眼睛亮得惊人。“看了盛骅和琥珀的二重奏,我越发坚定,我要把这条道走到黑,不死不休。”
“······”沙楠和秦笠面面相觑,这算发毒誓么?“好吧,我加油!”如果不加的话,沙楠感觉自己会众叛亲离。
“你呢?”季颖中死死盯着秦笠。
秦笠苦笑:“如果你们还愿意接受我,我······”
“接受!”一直冷眼旁观的裘逸熄灭了很久的经纪人之火瞬间点燃,忙不迭地插话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只要你们肯回归,无论好的坏的,统统接受。”
沙楠呛了一下:“裘大纪,把话说清楚,谁是好的谁是坏的?”
裘逸难得好脾气地说道:“都好,都好!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从这一刻起,咱们新的红杉林正式成立。”
沙楠小声嘀咕:“怎么像是在密谋一场起义似的?”
“对于我来讲,真的就是一场起义。因为起义不仅需要胆量、勇气,还有决心。”秦笠郑重道,“这一次,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再放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也是。”沙楠轻声附和。
裘逸先伸出手,然后是季颖中,接着是沙楠,最上面是秦笠,四只手叠在一起,四张年轻的脸庞上多了一份毅然的坚定。裘逸说道:“咱们红杉林不敢以moon为目标,但可以以她为方向。”
“你能再有点出息不?”沙楠嫌弃道。
“这不是有出息没出息的事,而是咱们得务实。盛骅和琥珀实在太难超越了。”
沙楠鬼鬼地一笑:“难超越的不是他们的琴技,而是灵犀,瞧见教授看盛骅的眼神么······我赌碗兰州拉面,盛骅一定向教授表白了?”
季颖中摇头:“十杯星巴克,我赌没有。”
秦笠含笑不语,笑容里带点苦涩。他是过来人,在他看来,盛骅和琥珀之间有股气流在涌动,这时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我喜欢你,你喜欢我,而我们还没有说破。
沙楠睨了眼裘逸:“你参与不?”
裘逸回了句:“无聊、庸俗。”这有啥好赌的,他八百年前就知道了。
二楼一个露台的角落里,房楷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在舞台上,大把大把地撒狗粮,真是令人头痛哦!
琥珀真没有刻意流露什么,她只是情不自禁。中场休息过去五分钟了,她的腿还在抖,不只是腿,她的手,她的心都在抖。她下台后,故意没有和盛骅坐到一起,也尽量不看他。她不敢靠他太近,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想拥抱他、亲吻他。他们排练过n次,可是哪一次都没有这次契合。这种契合不只是琴技、对音乐的诠释,还有他们的一呼一吸、脉博的一起一伏,包括心中厚重的情感,都是一样一样的。就像在十米跳台,两个人一起起跳,曲体、翻转,就连落水时压下的水花,从一个平面看过去,浑如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演奏的时候,眼中没有舞台,没有观众,没有灯光,只有他和音乐。
以前,她都是独奏,无从比较,以后,也许还会独奏,也许还会和乐团合作,也许还会和别人来个三重奏、四重奏、五重奏······但是不会再有人会像他这样,带给她音乐上的高度、广度、厚度,还有情感上的激荡、和鸣,只有他、只有他······琥珀命令自己赶快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下半场即将开始,是什么么曲目的?哦,《邀舞》《此情可待》······
“琥珀?”
琥珀腾地抬起头,羞红着一张脸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盛骅。盛骅拧了拧眉:“你没事吧?”
“没有,我很好。”琥珀挺直了背,坐坐正,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加速的心跳。
盛骅打量了她两眼,说道:“下半场······”
“我会好好拉的。”琥珀连忙表决心。
盛骅默默地站着,琥珀不好意思地一笑:“抱歉,你继续说。”
“下半场的第三首乐曲《云雀》,我想改动一下,由你来独奏,我来伴奏。”
“为什么?”琥珀呆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觉得小提琴独奏比二重奏更能表现出乐曲的灵魂,当然如果你认为自己还不能胜任独奏,我们可以不改动。”
“我、我可以的,可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二重奏,怎么可以······”琥珀不知该说什么好。
盛骅笑了:“二重奏又没有什么硬性规定,什么曲子该怎么演奏,很多二重奏音乐会上,演奏家们也会安排一两首独奏曲的。”
这些琥珀是知道的,但这首是《云雀》啊,小提琴高音e弦上的绝无仅有的颤音名曲,旋律明快欢腾,音色清悦透明,高超的颤音绝技一气呵成,她曾经······琥珀的呼吸不由地加重,指尖冰凉。一只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不要担心,我在呢!”
“好,我······试试看。”琥珀回给他一个勇敢的笑意。
下半场开始!两个人合奏的《邀舞》视频早在网络上传播开了,这次是现场版,大剧院的音响好,氛围好,观众很安静,聆听起来更能体会到乐曲的浪漫、梦幻和美好。沙楠悄声说好像窥见了爱情。
《此情可待》本身是一首经典影片的主题曲,旋律缱绻悱恻,音乐一响起,满满的电影画面,满满的回忆,听得人的心都化了。
这两首中间没有间停,一首结束,另一首跟着开始。就在所有的观众以为第三首也会这样时,琥珀突然把琴从颈窝处拿下来,扭头看向盛骅。盛骅从钢琴前站了起来,走上前,轻轻地拥抱了下她,然后面对观众,轻轻地鼓起掌来,观众怔住,相互看看,不明所以地跟着鼓起掌来。盛骅风度翩翩地欠了欠身,以示感谢后,再次回到钢琴前。
琥珀缓缓举起琴,他微笑地看着她,一个有力的击键,欢快强节奏的伴奏响起。小提琴跟着进来,连续四个强音,离弦、揉弦、占功、跳功······热闹的山林里,几只云雀飞上枝头,它们时而高声歌唱,时而电闪如风,时而嬉戏追逐······听到这,观众恍然大悟这不是二重奏,而是小提琴独奏,可是钢琴伴奏同样精彩,它不并不处于从属小提琴的地位,让人感觉,这么明丽中气十足的乐曲,两者是密不可分的。
琥珀嫣然一笑,即使是伴奏,盛骅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伴奏。他的光芒,任何人都阻挡不了。又是一个高难度技巧,右手跳弓,左手拔弦,几个音晶莹剔透,干净利落。盛骅的伴奏更加简练而富有动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曲结束,全场寂静,观众们像是还没从山林中走出来,琥珀仰起头,把琴举过头顶,泪水夺眶而出,她终于战胜了瓶颈、战胜了恐惧、战胜了自己,她做到了。她含着泪,看向盛骅,盛骅已经站起来了,朝她张开了双臂。她跑向他,和他紧紧地拥抱。
在观众暴发的掌声中,盛骅听到琥珀在耳边轻声说:“我爱你,盛骅。”盛骅身子一僵,他失笑地拍拍琥珀的肩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观众的掌声还在继续,甚至不等演奏家谢幕,就已经有人喊起了:“安可!”
琥珀和盛骅再次登场,返场曲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盛骅再次要求琥珀独奏,他伴奏。他说想看看琥珀这半年来在华音进修,对东方的音乐理解并吸引了多少。这是考试,我是你的导师。琥珀嘴角微弯,目光不时瞟向盛骅,应该很忧伤的曲子,她拉得绚丽烂漫,观众听得欢欢喜喜。
最最欢喜的人是谌言和房楷两口子,首场音乐会总算平安而又圆满地结束了,谢天谢地!
琥珀刚下舞台,还没卸妆,就被走进后台的几人围住了。一个是怀特先生,一个是米娅。米娅好久没见琥珀了,都激动坏了。“我们昨天就到了,我想来看你,可是怀特先生说不要影响你的情绪。小姐,你来华音后,我就开始学中文。现在,我也会说一点点中文了。”米娅眼中闪烁着期待的神色,“你会让我留下么?”
“这个以后再说。”一旁的怀特生先打断了她。老先生眼中也是一片晶莹,他感慨地和琥珀拥抱:“我的小姐,祝贺你。”
“谢谢怀特先生。”
最让琥珀意外的是还有一个是兰博先生,她脱口问了出来:“兰博先生,你怎么会在这?”
兰博先生耸了耸肩:“我说过,你的任何一场音乐会,我都不会错过。当初,你说来华音进修,我觉得你太任性。我错了,幸好你来了华音。今天的音乐会,演奏流畅生动,感觉就像在现场创作的音乐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切是因为我遇到了我的导师——盛骅先生。”琥珀骄傲道。
兰博先生点点头:“是的,今晚我们都感受到了他给予你的能量和勇气。琥珀小姐,你的演奏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接下来,我会很期待你的十周年音乐会,希望那时能再次看到盛骅先生。”
“一定会的。”琥珀肯定道,目光快速地巡睃了一圈,盛骅呢?
盛骅此时也遇到了一位朋友,胡子拉碴,眼袋很重,像是熬了几夜一样,上身穿了件皱巴巴的夹克,下面大概是条制服裤,很肥大。“临时决定来的,来不及回去换衣服,运气还不错,竟然有空座。”
运气不错······盛骅笑,也只有刘队会这样想。“中途没睡着吧?”
刘队头摇得像个拔浪鼓:“那个法国的小姑娘把琴拉得那么欢,就像一群鸟在我头上叫个不停,能睡么?”
不知道琥珀听着这样的评价会是什么表情,盛骅莞尔。
刘队举了举手里的一瓶二锅头,“鲜花、气球什么的,我没那个脸拿着,红酒不懂,于是,我就给你带了这个。”
盛骅接过二锅头看了看:“我还是头一回收到这样的礼物,谢啦!改天请你吃饭,就喝这个酒。”
刘队从眼帘下方看着他,有点瞧不上:“这酒很烈,你喝得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喝不来你还送我?”
“你喝不来,我喝得来啊!”
“哈哈,看来真要请你吃上一顿了。”
“必须的。”刘队重重地拍了下盛骅的肩膀。
盛骅嘴角的笑一凝:“老师的案子有进展了?”
刘队咂了几下嘴:“柳向栋今天来自首了,他说江闽雨来排练前几天,他托人从外面买了几瓶斐泉带回家,让江闽雨排练时带过去喝。他一直不说,是没往这方面想,直到我们向他询问斐泉的事,他才感到事态严重。考虑再三,还是来自首了。”
“他这个时候来自首是想澄清自己,还是觉得你们快接近真相,他想转移你们的注意力?他想保护谁?”
刘队朗声大笑,戳了戳额头:“弹钢琴的这手指灵活,脑子转得也不赖啊!”
盛骅无语地看着刘队。刘队收起笑意:“当我们问他从哪里买的斐泉,他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其实即使斐泉是他买的,可江闽雨出事时,他真的在南方出差,他要是下个药,药性也早过了,所以他没有下药的嫌疑,但我们还是限制他出境了。他估计是急了,也心虚了,他来自首,是想试探我们查到了多少。这说明,他知道是谁下药的。”
“他交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队露出一个晦涩的神情:“都没怎么审,他就交待了,交待得风马牛不相及。他说他是许维哲血源上的父亲,因为许维哲是替补,他担心我们怀疑上许维哲,会影响到他的前程。他是公众人物,是优质偶像,不能有一点点污点。”
盛骅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
“是呀,我们查过了,许维哲不仅和柳向栋没有血源关系,就连周晖也没有,他是她收养的一个孤儿。”
盛骅呼吸戛地一窒。
庆功会一直闹腾到午夜才结束,红杉林那四个都喝醉了,还是房楷叫了车把人一个个地送走。怀特先生和米娅回了酒店,后面moon的亚洲巡演,两个人不敢争主角,但希望能助谌言一臂之力。怀特先生自我感觉谈合同,他比谌言经验丰富。米娅则是想方设法要留在琥珀身边,不然这生活助理的薪水拿得名不正言不顺。谌言也多喝了几杯,是房楷背回家的。到了家,她拍拍晕沉沉的头,才想起盛骅和琥珀来:“他俩回去了么?”
房楷脱下被汗浸湿的衬衫,没好气道:“不回去,难道睡大剧院啊?”
“谁送他们回去的?”谌言不敢坐着,一坐起来,满屋的家俱都在晃动。
“他俩又没喝酒,当然是自己开车。”
谌言咯咯笑了起来:“你说他俩会不会去游车河?”
“为什么要游车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开心啊!”
房楷一晚上都没瞧出盛骅哪里开心了,他淡定得很,别人过来祝贺,他就端起装着水的酒杯示意下,连水都不碰。琥珀呢,一晚上都在看盛骅,谁和她说话,都答非所问。今晚,两个人不会擦出什么火花吧?
琥珀直到下车,人还是恍恍惚惚的。夜很凉,院子里的槐树叶落了一地,月光可以笔直地从树枝间穿过,照得地面上像落了一层薄霜。
两个人站在院中,相互看看,像是要说点什么,又像是就这样默然相对也很好。时光安静地从两人身边流淌过去,静谧又温柔。
最后还是盛骅说道:“不早了,休息吧!”
“你听到了是不是?”琥珀直视着他,问道。
盛骅的胸口从平静,到怦然起伏,到压抑的深呼吸,再回归平静,他点了下头。他不舍得欺骗她。
“太好了,不然我现在还得再说一遍,说实话,这会儿真没勇气。”琥珀大咧咧地坦白道。
盛骅哭笑不得:“这些话自己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
琥珀瞪大眼睛:“不说出来,你以为我是一时激动,不是出自内心,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举手投降:“我知道了,我听到了。现在去睡吧!”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好像是要说点什么的,可是······盛骅轻声道:“你能让我缓一缓么?”
“当然!”琥珀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啊,不会是第一次你被人表白吧?你不要紧张,我也没什么经验,没关系,以后我主动一点好了。”
“······”盛骅抚额,她还真是善解人意。
“你不好意思说,我也不介意。你说过音乐是用来表达自我的最容易的方式,我在你的琴声里听到了你的心声。”
这······这是赖定他了?都不给个拒绝的余地,盛骅目瞪口呆。
琥珀说完这些,快快乐乐地回屋睡觉了。今晚,音乐会很成功,她又成功地向盛骅表白了,一切就像天空中的满月一样,再圆满不过。
盛骅却在院中站到发丝都被夜露打湿了。一点左右,还接了个房楷的电话,不知是八卦过度,还是兴奋过度,声音故意压得很低,却还是透着股鸡血味:“在床上吧,没打扰你吧,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说人话。”盛骅冷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咳,咳,我老婆不放心,让我打个电话问问你们安全到家没有?”
“多谢关心。”
“喂,别那么高冷好不好,你不会回家就洗洗睡睡了吧,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做什么说什么?”
“花前月下,牵个手,对个眼,接个吻,唱个歌,诵个诗,说你是我此生最美的遇见,我······”
盛骅啪地挂断了电话,人家说中年油腻男,真是说对了。
琴房的灯早已熄了,琥珀想必已睡熟了。盛骅在琴房门口犹豫了会,还是轻轻扭动门把走了进去。不要开灯,闭上眼睛他都知道琴房哪个地方放的是什么。琥珀住进来后,除了那张沙发床,其他地方都没动。她也许有点任性、娇气、傲慢,可是她也懂事、礼貌,懂得尊重。
盛骅摸到沙发床前的椅子,轻轻坐了下来,等视线适应了黑暗,这才低头凝视着琥珀。其实看不太清晰,但能感觉到她睡得很沉,脸色应该是红扑扑的。这阵子虽然练琴辛苦,压力也大,可是她的气色反而比以前好,可能是因为音乐让她感到愉悦。
房楷说的此生最美的遇见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盛骅不喜欢动不动就用“最”这个词,因为明天的变数太多了,实在难以预料。一旦用上“最”,好像就画上了个巨大的休止符,再没有下文了。如果可以,他不要成为她最美的遇见,而他也情愿不曾遇见过她。没有遇见,也就不会心动,想走就走,走得了无牵挂;也就没有害怕,害怕她这,害怕她那,害怕得恨不得日日夜夜陪伴着她;也就不会像此刻,单单是看着,连喘气都是撕裂一般的疼。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与爱情接近。他不了解爱情,也没想过去了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队问他,你说谁给了柳向栋那样的误解?除了周晖,还能是谁!从许维哲的年龄上倒算,在二十多年前,柳向栋应该和周晖一起过,那时,她和江老师应该离婚了。因为这样,周晖说许维哲是他的孩子,他才会深信不疑吧!难怪柳向栋说起许维哲,总是那么的与有荣焉。可是周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说呢?一个人做任何事都带有目的性的,她是想敲诈他的钱还是想让他为她办什么事?柳向栋就没想过,她既然愿意一个人独自替他把儿子养大,那时为什么不嫁给柳向栋呢?柳向栋也许想到了,但他不愿往深处想,他被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的惊喜给喜晕了头,或者是他甘愿被她骗着。尽管他现在有妻有女,有家有业,可他的内心深处,最爱的还是她。这是爱情么?
房楷和谌言之间应该是真正的爱情,可是那么多磨,那么辛酸,人到中年,才苦尽甘来。
还是不要相爱,就这样吧,在可以一起的日子里好好地在一起,分开后,思念浅浅的,时间一长,就遗忘了。
盛骅颤颤地伸出手,快要碰触到琥珀脸庞时又飞快地缩了回头。最后,他只在琥珀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
琥珀,对我要求不能太多,因为我真的给不了。
琴房的门再次被关上后,沙发床上应该熟睡的人翻了个身,嘴角在黑暗里高高地翘起。
“怎么了?”电话里的声音带着被惊醒后的不安。
许维哲连忙说道:“没什么事,就是很久没有联系,问候一下。”
那边过了半晌才彻底清醒了:“如果没什么事,还是不要联系了。还有,也不要再汇款过来。你现在是钢琴家,如果被那些记者知道你在街上流浪过,被福利院收留过,不知道会编出多少故事来。你琴弹得好,不需要靠这个出名。”
许维哲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劝解了:“不联系,不汇款,不代表就没存在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存在也不需要刻意宣扬啊!”
“我知道了。”
“你以后会经常在国内么?”
“嗯,重心会向国内倾斜。”
“国外不好么?”
“好,但是······有人去福利院打听我了?”许维哲听出了一丝端倪。
那边迟疑了下,叹了口气:“前几天有人拿着你照片过来询问,你是被收养后才改的名,他们也不知你原先叫什么。你现在比小时候只是长开了点,变化不很大。但是时间过去那么久,福利院里的老职工都退休了,你在福利院呆的时间又短,很多人都没印象,他们也没问出什么来。”
是不长,半年都不到,在街上倒是流浪了有一年。白天上街乞讨,晚上在城中村找间破屋蜷一蜷。他不记得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的,好像有记忆后就在这了。有人说他是被人贩子拐来的,后来人贩子被抓了,他刚好在外面玩,就一个人流浪了。也有人说他是因为受不了父母家暴,偷偷跑出来的。照理一个四岁或五岁的小孩独自在街上流浪,很引人注意的,可是他神奇地被忽视了。一个人活了下来,没冻死,也没饿死。他出门乞讨,因为年龄小,每天收获都很大。有个老流浪汉看他十指修长,想教他偷窃,他不肯。他也不是有什么是非观念,就是不喜欢的事就不做。他喜欢一大早跑去公园,那儿有人练嗓,还有人拉琴,二胡、手风琴,都有人拉。他在那能一呆就半天,风雨无阻。也就在那里,他被福利院的一个阿姨看到了,将他带了回去,给他洗澡,换上干净衣服,端上热乎乎的饭。他说不出自己具体年龄,也不知自己来自哪里,叫什么。于是他就留下来了。他很喜欢福利院,那儿有一架脚踏的风琴。阿姨弹的时候,他就托着下巴蹲在那听。有些曲子阿姨弹过两遍,他就能自己爬上去,在键盘上弹出来。大家夸他是音乐神童,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有一天,福利院来了个女子,让他弹琴给她听,然后她哭了,说他弹琴的样子和他丈夫一模一样,他们有一个孩子,那孩子被保姆偷走了。她说她叫周晖。她没有带他去做亲子鉴定,但她很快就办好了收养手续,让他叫她妈妈。他很乖巧地由她牵着手走了,她说她要给他找世界上最好的老师,弹世界上最好的钢琴。
“问出什么来也没事,我现在过得挺好,人家也没办法怎么大作文章。”许维哲宽慰阿姨。再过两年,阿姨也要退休了,那时候,记得他在福利院呆过的人真的就没有了。
阿姨笑了:“我在网上看到你弹琴了,哎呀,我也不知怎么形容,真的很好很好。幸好你当时被你妈妈带走,不然就太可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人又聊了几句,便说了再见。阿姨从不主动和许维哲联系,许维哲和她联系也少,但是不管过多久,那种熟稔亲切的感觉一直没变。有一次被周晖得知了他和阿姨有联系,责问他那个破福利院有什么好留恋的?他想可能每个人都需要知道自己的来处吧!
凯尔的房间还亮着灯,还有音乐从门缝里传出来。许维哲推门进去,电脑开着,邮件闪个不停,手机里的信息也是不断。凯尔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忙不迭地回邮件了。许维哲看了下,有品牌代言、杂志封面的邀约,还有商业活动、公益活动的邀请,凯尔已经分门别类地密密麻麻写了两张纸。
回完邮件,凯尔这才有空给自己倒了杯水,说道:“今晚估计睡不成了,事情太多。人家说中国的市场大,我没想到会大到如此。我粗略排了下,你的行程可以排到后年了。”
许维哲瞧他的神情不像很开心的样子:“你要不要找个助理?”
“我忙得过来,就是,”凯尔顿了下,含蓄道,“我担心会影响到你,你是钢琴家,你需要时间来提高琴技。”
“嗯,演奏才是我的主业,在保证我练琴的时间之外,你看着安排吧!”
凯尔这才笑了:“对了,上次那个腕表公司又给我打电话了,这次他们想邀请你和向晚一起来拍广告。还有几家杂志,想让你和向晚一起拍摄封面,是新年首刊。”
“怎么回事,我和向晚又不是什么双钢琴组合。”许维哲蹙起眉头。
“他们都瞧中了你和向晚的市场潜力无限吧!”
许维哲走到电脑前:“昨晚音乐会的评论在哪里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凯尔打开一个网页,许维哲扫了一眼:“国外的呢?”国内的评论已经被他的粉丝全面覆盖,通篇喝彩声,然后就是帅啊,美啊,舔屏啊,我要给男神生猴子啊,谁要是提一句盛骅和琥珀那场音乐会,要么是被沉,要么是被喷得体无完肤。
凯尔解释:“我们音乐会没有在网络上现场直播,最多有人上传几个小视频,国外的乐迷不一定刷得很及时。”
“我知道,我要看的是琥珀那场音乐会的评论。”
凯尔看他很坚持,只得打开了网页。评论谈不上铺天盖地,可是也很热烈了,看来有很多乐迷在网络上同步观看了这场音乐会。关注室内乐的本来就是资深乐迷,那评论都是把乐曲拆开来,一小节一小节的分析,很多评都是长篇大论,有褒有贬,中肯的是大部分。三言两语的也有,几家音乐杂志这次毫不吝啬的给了赞语,像“盛骅和琥珀展示了令人目瞪口呆的才华”“钢琴和小提琴的碰撞,产生了巨大的火花”“这场音乐会是艺术、诗歌和完美的技术”,其中就有《留声机》的。评论里还有两位音乐大师,一位是盛骅的恩师邓普斯大师,他说盛骅虽然人离开了舞台几年,但他的心一直在,他是为室内乐舞台而生的天才演奏家。就当他是偏心吧,大家一笑而过,也不反驳了。还有一位是梅耶大师,他说琥珀的演奏,从没让他失望,他期待日后维乐和她的合作。一石激起千层浪,乐迷们陡然发现,琥珀又是那个被称之为小提琴女神的演奏家了,不再人人喊打,不再无人问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人家有实力有才华是真的,之前那什么是那个希伯渣男的一面之辞,当不了真。于是,大家便畅想着盼着琥珀能和盛骅来欧洲举办音乐会,也让他们感受下现场的盛况。
“后面的都差不多,还看么?”凯尔小心注视着他的神色。
许维哲把视线从屏幕上挪开:“不了。”这些足够了。他沉默了一会,说道,“腕表公司和那几家杂志,你都应下了。我欠向晚一个情份,这次一并还了,以后就不要和她扯一起,免得被商业绑架。”
“这几家时间有点急,都答应了,我们回英国就要拖迟了,这样会影响你的新年音乐会。”
“不会影响的。新年音乐会,尽量能和巴黎爱乐合作。”
凯尔忙在纸上备注下。音乐声低声流淌着,贝多芬的《f大调小提琴奏鸣曲“春天”》,小提琴钢琴二重奏。不知谁演奏的,小提琴家没进入状态,缺乏精气神,很散漫,和钢琴的声音不是那么协调,有点违和······就像这个秋夜,气温很凉,可是内心却很燥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moon的亚洲巡演,谌言和怀特先生使尽了全力,正式开启也在一个月后了,一共八站,第一站是新加坡,最后一站是东京。拜网络直播之福荫,一切才这么顺利。每一站都是高水准的音乐厅,前期宣传也做得非常好,每场演出谈不上一票难求,但也几乎是几天内票就预售一尽。
在这一个月内,盛骅和琥珀主要是练琴,顺便还接受了法国大使馆的邀请,在中法两国一起搞的一个活动上演出了两首曲子,另外是兰博先生的一次电话采访,主要聊了下亚洲巡演,没有聊很私人的东西。其他的邀请,都让谌言婉拒了。
米娅顺利地留在了华城,怀特先生给她租了个小公寓。她一般是在公寓里学习中文,然后随时等待琥珀的电话召唤。盛骅不允许她有事没事去小院串门,他和琥珀要专心练琴,有什么事,阿姨可以做。米娅和盛骅接触不多,盛骅也没对她有多凶,可她不知怎么,有点怕盛骅。盛骅说一,她绝不敢说二。琥珀怕她一个人在外面孤单,介绍了红杉林给她认识。很快,她在红杉林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自动自发“沦落”成了他们的小助理。她每天都抢在他们之前到琴房,打扫屋子,给他们买早饭,她甚至还会帮他们保养乐器,提醒他们昨天练了哪首曲子,有哪些错误要更正。沙楠都喊她田螺妹妹,拉腔拉调的,米娅猜测不是什么好话,不应声。季颖中是个闷葫芦,话很少。米娅喜欢秦笠,秦笠有耐心,不管她中文说得多蹩脚,他都会认真地听,并搞清楚她的意思。处久了,偶尔米娅也会和秦笠单独出去吃碗面喝杯奶茶什么的。米娅告诉秦笠,她很茫然,也不知这样留下来对不对,小姐现在有盛骅,好像不需要她了。秦笠说琥珀不是一个虚伪的人,如果真不需要,她会直接讲的。米娅想想也是,又高兴起来,说有一天小姐不需要我了,我就给你们做助理,我不想回法国,我现在很喜欢中国,喜欢华城,喜欢红杉林,喜欢你。秦笠笑了。
红杉林这次真的是发奋图强,裘逸也给力,不知走了什么路子,重新和华城之恋签订了演出合同,还是每周的周五。
第一次演出,盛骅和琥珀恰好出发去新加坡。那天,华城降温了,还下了几分钟的雪粒子。天灰沉沉的,空气浑浊得很,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风暴。谌言和怀特先生提前两天就飞去新加坡了,米娅这次和琥珀同行。她有些不适应这骤冷的天气,候机的时候问琥珀,是不是华城的冬天像北欧一样冷?琥珀看向盛骅,盛骅想了想,说是不一样的冷。
米娅扭过头,这算回答么?琥珀又和盛骅头挨着头说话了,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的话说。以前琥珀出去开音乐会,和那些伴奏的演奏家除了排练时会交流,平时很少说话。因为他很帅么?长相是英俊,米娅记得自己以前还把他误认出韩国人,说他整过容呢,还好他不知道,不然那脸还不知冷成什么样。米娅了无聊赖地看着前方的大屏幕,上面在播放一则腕表广告,看了两眼,米娅连忙喊琥珀,指着屏幕:“看,是许维哲先生!”米娅的胳膊垂了下来,哦,还有向晚,两个人扮演的是情侣么?
米娅后知后觉地发现,来华城后,琥珀好像一次也没提过许维哲。许维哲最近也在华城,以前,他只要去欧洲,都会先去看琥珀。欧洲也是很大的,很多时候,他都要特地转机过去。看到她,他会温和地一笑,说:米娅小姐,你好!
琥珀看向屏幕,如释重负道:“这个广告终于出来了,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向怀特先生要违约金?”
“应该不会。”盛骅扶了扶眼镜。许维哲最近的出镜率很高,又是杂志,又是电视,地铁、机场,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巨幅代言照片。他还在各大音乐高校,一堂接一堂地上大师课。房楷私下调侃,说许维哲要从四面八方把你压得没有翻身的可能,他回以无所谓的一笑。谈热度,许维哲现在在国内是红得发紫,不亚于一线明星,而他,还是原来的盛骅,声名没高,当然也没低。
“我也觉得不会。”广告还是采用了微电影的形式,不过剧情改了,不是个悲剧。向晚比她有镜头感,巧笑倩兮,和俊逸温和的许维哲牵手走在海边,如果沙楠看见,一定会夸张地说,拿过来就可以当壁纸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米娅斟酌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问了:“小姐,你和许维哲先生现在不再是朋友了么?”
许维哲也问过这个问题,她当时没有回答他。“我们没办法做朋友了。”
“为什么?”
“我们之间有竞争,我们现在是对手。”琥珀促狭道。
米娅越发糊涂了,许维哲和琥珀之间差距明显,怎么竞怎么争啊?琥珀一笑,没再解释。其实别人是拿盛骅去和许维哲竞争,她和盛骅现在是一个组合,于是,她就把自己也代入进去了。但这不是她和许维哲做不了朋友的原因,很多很多的事发生了,他们只能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你能接受么?”盛骅准备每一站都调整下曲目,有时是更换其中一首,有时是上半场或下半场全部换掉,总之每一站都会给人一种崭新的感觉。
琥珀没有看盛骅递过来的曲目单:“你决定就好。”
盛骅把曲目单卷成一个筒,敲了她两下头:“小懒瓜。”语气里的宠溺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一边的米娅眼睛瞪得溜圆,这人是真的盛骅么?
琥珀理直气壮道:“我们是搭档,还是······”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看到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米娅,把欲出口的话又不甘心地吞了回去,“反正你说怎样我就怎样,砸了全是你的事。”
小姐这还撒上娇了?米娅无法平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行,那你不要反悔!”盛骅眨眨眼。
琥珀十分笃定:“我才不会呢!”
还是大意了!
站在新加坡维多利亚剧院的候场区,琥珀忍不住剜了盛骅一眼,他又来大剧院的那一套了,临时起意,又要求她把重奏改成独奏,不是一曲,还是两曲。不知道他是不是伴奏伴上瘾了,哼,太任性。
接下来的几站,盛骅越发离谱,在泰国的一站,他直接让她无伴奏小提琴演奏,还好,炫技色彩不是很浓。到了韩国,他要求高了,让她无伴奏演奏帕格尼尼的随想曲。李斯特几首以速度著称的钢琴曲就是根据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改编的,可想而知帕格尼尼也不是善类。她一个人站在舞台上,拉得天晕地暗、山河失色,他慵懒地倚着柱子,闲得像在看窗外的风景。
演出结束,谢幕走进休息室,她拉着脸不愿理睬他,他还在那说:看,观众那满足的样子像中了大奖。
很久以后,琥珀才明白,盛骅就像一个写作的人,他在一个个地埋伏笔,那些伏笔都是为了能让她早日独自勇敢地面对舞台。只是她那时不懂,以为他像一个严格的导师,对学生来一次次的抽查考试,而她尽力去完成,她想他以她为傲。
去东京的班机上,谌言实在没忍住,把盛骅堵在了洗手间的外面。“爱德华为了爱情连江山都不要,你这些,真不算什么。但是你能给我个实话吗,你是不是准备东京演出结束,就解散moon?”
“你怎么又老调重弹了?”盛骅摸了摸鼻子。
谌言咬牙切齿道:“你当我傻啊,二重奏组合有像你这样的么,你看你都差不多退到幕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也有上台演奏。”
谌言冷笑:“是有,那是伴奏。你看评论没,通篇都是琥珀如何如何,有提你么?”
“有啊,人家不是讲中国的室内乐有了质的飞跃,这里面就有我的功劳。”
谌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就往脸上贴金吧!昨天有个记者拍照,明明你也在旁边,他却只给琥珀拍了独照。”
“这又怎样呢?现在的琥珀站在舞台上,是作为moon二重奏里的成员之一,并不是独奏家,她的璀璨就是moon的璀璨。”
“很快就不是了。”
盛骅眸色放柔了:“嗯,她进步很大,她的十周年独奏音乐会会如期而至。”
谌言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要告诉我,你仓促成立moon,就是为了让她再一次回到舞台上,做她的小提琴女神?”
盛骅勾了勾嘴角。
“你还有一点自我么?你可是盛骅啊,是肖邦资深评委,是音乐教育家,是天才钢琴家、室内乐演奏家。”谌言痛心疾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谌言女士,你只看到我照亮了她,却没有看到她同样照亮了我。”
“她照亮了你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盛骅温柔的目光穿过机舱的甬道,落在浅睡的琥珀身上,千言万语仿佛凝聚在其中。
“不行了,我要一个人静一静。”谌言摆摆手,走了两步,她又折回来,问道:“她的十周年音乐会后呢,你们要继续二重奏么?”
盛骅心中一滞,过了一午,才徐徐点头:“当然!”
谌言斜睨着他:“你要是敢骗我,我让房楷削了你。”
“知道,你家老公是天下第一大杀手,我怕了你们两口子行不行?”
“不管怎样,比你强。”谌言指了指太阳穴,“你这儿和常人结构不同。”
盛骅依着门笑了很久,忽然,飞机遇上了一股气流,颠簸得很厉害。琥珀被惊醒了,看到盛骅不在座位上,惊慌地四下寻找。盛骅几步跑过去:“我在这!”。
“你去哪了?”琥珀把手伸过去握住他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站起来走了走。”
“嗯!”等他坐定,琥珀把头斜靠着他的肩,又闭上眼睡了。
坐在后排的谌言和怀特先生不约而同看向对方,不约而同地又把目光挪开了。
到达东京时,天已经黑了。白天应该是个晴天,从机场出来,看到天空是幽蓝的,月色很好,可以清晰地辨认出很多星座的位置。和韩国比,东京不算冷,街边看不到积雪,一路上,到处可见五彩缤纷的灯光,很是壮观。盛骅告诉琥珀,在日本,到了冬天,很多地方都会举办大型的灯光活动,从11月开始,到来年的4月结束。
“我们刚好赶上了。”琥珀激动地看着车外的美丽灯饰。因为是最后一站,心情没有那么紧张,琥珀也有闲情逸致看风景了,像个小女生样,看到特别的灯饰,都要欢呼一声。“听说日本的烤肉也很有名,特别是牛肉。”
盛骅有一些无力,不就陪向晚吃了一次烤肉么,有必要隔三差五地提一次,好像他犯了多大错似的,怪不得人家说女生的心就是那海底针。
“我们明晚结束后去吃?”这句话她是压着音量说的,只给他听到,坦荡荡地表示这是她和他的约会。也不知这个念头她有了多久,难为她忍到这时才说。约会——她表白之后,两个人就忙着准备巡演了,还真没约过呢!不过,他有承认他和她现在是恋人关系么?
盛骅很想和她好好地探讨下这个问题,可是看着她急切而又期盼的眼神,还是作罢了。
“如果明晚演出很顺利······”
“肯定顺利。”琥珀不允许任何人的质疑,哪怕是盛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二天的演出,盛骅没有作任何改动,是按照原先定下的曲目演奏的。演奏十分精彩,技巧无可挑剔,每个音符都能让观众感受到两个人对音乐强大的驾驭感。只是向来演奏时表情不是很多的盛骅在演奏到下半场第二首曲子时,突然紧闭着双眼,双唇紧抿,脸色苍白,像在尽力忍受着什么,但他指下的节奏丝毫不乱。琥珀担心地看着他,当他睁开眼时,又恢复了正常,朝琥珀微微地一笑,好像刚才只是受到了音乐的感染,一时情绪太激烈。可是,他们演奏的是《邀舞》啊,不该这样吧!
“你还好吗?”站在更衣室门口,琥珀担心地打量着盛骅。。
“我很好,”盛骅揶揄地挤了下眼睛,“绝对不会耽误出去吃烤肉。”
“烤肉回华城也可以吃。”琥珀看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
盛骅拍拍她的头:“感受不一样的。放心吧,快去换衣服。”
琥珀半信半疑地去了更衣室,盛骅这才把自己更衣室的门关上,他扶着椅子坐了下来,当后背贴上椅背时,他感觉到里面的衬衫已然湿透。
本该是演出后的盛大庆功宴,因为是最后一场巡演,谌言和主办方决定放到明天,于是,两人知会了谌言一声,便放心地溜了。谌言是日本通,给两人介绍了一家好吃却不贵,而且离他们入住的酒店还不太远的烤肉店。店名很像中国魏晋时期文人雅士聚会的场所,叫松山亭,店内装饰高雅古朴沉静,桌子与桌子之间用帘子隔开,营造出安心的独立空间。食材高级也新鲜,特别是摆盘,很赏心悦目。琥珀拿着筷子,说都不忍下筷了。
牛肉果真名不虚传,烤得外焦里嫩,美味到爆炸。两人还点了一道寿喜锅,是用最高级的霜降牛肉熬的汤,鲜香,浓厚而温和。琥珀就着汤锅,吃了满满一大碗米饭。正嚷嚷着说撑得不行时,帘子一掀,两人以为是服务生,扭头一看,是个中年男人。“抱歉,走错了。”男人说的是英文,神态很生气的样子,放下帘子前,还朝琥珀瞪了一眼。
琥珀眨眨眼睛:“他认出我了?”
盛骅端起一碗汤,慢慢地喝着:“可能是今晚的观众之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有看到他的眼神么,好像我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事。”
“你做了么?”盛骅满脸兴味。
琥珀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道:“大概是我去年五月以日本地震频发为由取消了十场音乐会吧!”
“这确实很过分,”盛骅放下汤碗,“我替你去向他道个歉。”
“你干吗?我那不是有苦衷么。”琥珀忙抓住他的手。
“哈哈,骗你的,我去下洗手间。”
盛骅掀开帘子,一抬眼就看到刚才那个走错的中年男子好像还没找到地方,背朝这边,站在走道的尽头。他扬眉自嘲地一笑,走了过去。“岛本医生,这么巧?”
岛本转过身,眼角眉梢的每一缕细纹都仿佛在斥责,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如果我不专程来找你,你肯定不会主动去找我。不,从开始安排行程,你就故意把日本放在最后,你担心被我看出你病情急剧恶化从而要求你中断你演出,是不是?”
盛骅一脸无辜:“绝对没有,这些都是经纪人安排的。其实,我有想和你联系,这不是行程太紧么,出版公司的山口先生和其他朋友的邀请,我都拒绝了。”
岛本医生脸上写着“我绝不相信你说的一个字”:“今天晚上,你在演出中,是不是在短暂失明后,感觉到万针戳心的疼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盛骅嘴角轻轻翘了起来:“是不是医生做久了,眼睛都可以代替ct了?”
岛本医生本来只是猜测,一听这话,脸色立刻灰暗了:“原先做手术,我还有百分之多少的自信,现在,我一点都没有了。盛骅,你可以趁自己还意识清明,给自己设计墓碑了。”
盛骅垂下的手一颤,他握紧手克制住,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是我拖久了,它比我想象中强悍凶猛,真是一日千里。不过,我想做的事已经做完,接下来,失明、瘫痪、掉发、消瘦什么什么的,很吓人,我可能还是要麻烦岛本医生。”
“你做好准备了?”
盛骅闭了闭眼睛,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喉间,让他想大声嚎哭出来,当他再睁开的时候,他已经把那种感觉深深地掩埋了。“这个没办法准备的,来了就接受吧!”
烤肉店的生意真好,一波结账出去,又有一波人进来,服务生端着装满食材的托盘急匆匆地从两人身边经过。“她就是你当初放弃治疗的理由吗?”岛本医生问道。
盛骅没有否认:“是不是很优秀?”
“音乐会很精彩。”岛本医生痛惜地叹了口气,“你最好在一周内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赶快过来住院,不然······你就不是走着上飞机,而是躺在担架上身上插满管子被抬上飞机,然后我只能尽量减轻你的疼痛,拉长你的倒计时。”
“好,我争取。”
岛本医生不喜欢他这样的回答,但是,一百步都让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也由着他吧!盛骅是个意志坚韧且理性的人,不会为别人的只言片语所动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岛本医生走后,盛骅等到自己情绪彻底稳定后,才走进包间。
街道上的树不是很茂密,但是一个接一个木制的花圃里种满了绿植,这么冷的天气里,长势很精神。街道两边都是时代久远的老房子,看上去却不破败,维护得很好。大部分做了餐馆,不知为何,却没有什么热腾腾的食物香气飘出来。鼻息间,只有清冷的空气,有一丝丝干燥。
“我们走走,好不好?”这边打车很方便,琥珀不太想着急地回酒店。她怕盛骅不同意,又加了一句,“现在算初冬吧,和巴黎比,东京一点也不冷。”
盛骅替她把大衣领竖起来,围巾扎扎紧。“巴黎冬天很冷么?”
街上汽车还很多,却开得不快,人行道很宽敞,不时有散步、遛狗的人与他们迎面相遇。
“巴黎这时候应该已经下过几场雪了,我花园里的树木叶子也掉光了。不过塞纳河不会结冰的,河的两边没有车道,都是舒适的小酒馆和一流的博物馆。我们以后去巴黎,可以去小酒馆喝一杯红酒,可以去卢浮官看凡高的画,可以每周一去跳蚤市场淘淘艺术品。周末,应该都有演出的。等演出结束,我们开车去别墅看玫瑰和香槟。”琥珀把自己说激动了,眼神倏地晶亮。
“是不是那种远处有森林、湖泊,草坪修剪得很好,门口还有着几棵两个人都抱不住的大树,树冠如盖,阳光很好的时候,在树下摆张桌子,铺着针织的布巾,喝下午茶。锡兰红茶配刚从厨房里端出来的核桃饼?”有一团温柔的火焰在盛骅眼中升起。
琥珀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你大概要失望了,我家那小别墅,可不是唐顿家园。”
“哦哦,你说的是巴黎,不是伦敦。我为什么要去巴黎?”
盛骅的脸棱角分明,琥珀觉得怎么都看不够。“怀特先生告诉我了,很多音乐厅邀请我们去演出。我们不仅要去巴黎,还要在欧洲巡演,还要去美洲,把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走遍,还要参加比赛,把室内乐所有赛事的第一名都包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深埋的那股莫名的感觉快要压制不住了,仿佛就要喷涌而出。“真是远大的志向。”
“其实很小,就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巴黎的公寓很大,我把最大的房间给你做卧室,里面的窗户正对着花园。”
她比划着手势,开心地说个不停,两眼的眸光如月光下湖面的波光流转,一直映到了他的心里。
“你怎么不说话?”琥珀说得口都干了,红绿灯都过了四个。
“我想听你说。”盛骅的声音低软柔和。
琥珀脸一红,小声地问道:“盛骅,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么?”
看,人家原来并没有想当然。“是与不是有区别么?”盛骅的眼底荡漾着笑意。
“如果是,你现在应该会吻我。”
花圃里的绿植在夜风里翻着浅绿的浪,一种撼人的生命律动,像一首夜曲,婉转缠绵,他和她在渐冷的街头慢慢走着,仿佛可以走到天长地久,感觉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可惜他还是没有吻她,只是将她拥在怀里,叹息道:“女孩子要矜持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是节奏太快,你没缓过来?”琥珀羞窘地问。
“恋爱是件神圣的事,也需要仪式感。”
“哦!”
这大概就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你就在我怀里,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却不能告诉你,我同样深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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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是在上午十一点举行的,琥珀发现,似乎moon二重奏比怀特先生讲的还要火。主办方请了一部分媒体记者,但当天签到的媒体很多是欧洲过来的。不仅如此,日本古典音乐界的众多名家也纷纷到场,有些还是特地从外地飞回来的,他们不是一个人,同行的有他们的朋友,还有琥珀曾经见过和没有见过的演出商和赞助商们。这些人也没有谌言以为的眼里只有琥珀,没有盛骅,他们对事物的分析很精锐、到位,大家肚明心知琥珀曾经遭遇了什么,半年不到的时间,就重回观众的视野,重回原先的巅峰,不,比原先又高了几个台阶,这一切,离不开一个人—-盛骅。有一种感觉,好像谁和盛骅搭档,新人会一鸣惊人,旧人则会咸鱼翻身。他可不是什么吉祥物,至于原因,不言而喻。
众人一波接一波地上前和盛骅寒暄,盛骅得体而又高雅地回应着,不失礼貌,又保持着距离。目光微微一转,看到音乐出版公司的山口正和琥珀说着什么,琥珀一脸的惊愕,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说了声“失陪”,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大厅里今天摆放的鲜花太多,花香里夹杂着酒香,味道太浓郁了,让他有点不舒服。出了门,走几步,便是音乐厅。他并不是很迷恋舞台,不然当年不会说退出就退出。只是······他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舞台上的钢琴,可能他比自己所以为的还在意这个舞台吧!
一串高跟鞋踩着地面的哒哒哒声由远而近,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谌言。
“就知道你躲在这里。”谌言没有进来,站在门外。“别人为了革命事业粉身碎骨,你是为了爱情倾家荡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来了!盛骅哑然失笑,转过身来。“谁又给了我们谌女士脆弱的心灵无情一击?”
谌言斜睇着他:“刚刚山口宣布了,他们出版公司将为琥珀的十周年音乐会提供全部赞助。我听房楷和我提过,你当时答应把《肖邦作品集》给他家出,其中一个条件就是他们将给你的音乐会提供赞助。”
盛骅慢悠悠道:“房楷没告诉你么,我当时答应他们,是想帮他一把。”
谌言语塞,过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盛骅,你别怪我心眼小,有时候,喜欢一个人真的不能百分百。像我现在对房楷,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傻爱,我更爱自己。这样,万一有什么事,受的也是轻伤。”
“怎么,你怕我被骗?”
谌言气厥,感觉像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盛骅大笑:“放心吧,我骗人还差不多,别人骗不了我的。”
“好,好,你是聪明人,你是智多星。喂,琥珀后面是十周年音乐会,你后面有什么计划,一厅的人都在等答案!”
“我想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休息一阵。”
谌言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休息得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休息肯定能休息得了。”
谌言没有听出,盛骅笃定的回答中隐含着的无尽忧伤。
不但演出商和赞助商们震惊盛骅接下来的计划,一般人不是应该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么,怎么是见好就收?不过盛骅也不是第一次,可能音乐家们就是这么随性,他们从不在意名利,他们做什么,都是跟着感觉走。还好有琥珀的十周年音乐会,可以弥补一点遗憾。琥珀现在的演奏,融合了东西方的神韵,比以前更饱满,这肯定是受了盛骅的影响。
琥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酒店,她呆呆地一个人坐了很久。她不想去疑神疑鬼,可是脑子里却控制不住浮现出一个画面:盛骅毫不留恋地从她身边走过去,将她独自留在舞台上。她会是下一个向晚么?昨晚他们才说好一起去巴黎、一起去欧洲、一起走遍全世界,哦,他没有答应她。
米娅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还有两小时,她们就要出发去机场,飞华城。“琥珀,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巴黎了?”米娅慢慢走到沙发边,问道。
琥珀看向她,米娅好像很怅惘。刚喜欢上华城,刚和红杉林几个熟识,这一分开,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华城。真正激动的人是怀特先生。“应该是吧!”
“其实我们可以不忙着回巴黎的,音乐会前期工作怀特先生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在华城也能练琴啊!”
琥珀摇摇头,她以前对兰博先生说十周年音乐会,要开十场,场场曲目不同,那不过是她找的一个托辞,但至少要开三场,三场要各有特色,要找钢琴家来伴奏,还有找乐团合作,人家有没有档期,选择哪些曲目,地点放在哪里,她必须回巴黎的。她有一个冲动,真想取消十周年音乐会。可是今天来之不易,她不能。她只能独坐在这里,却不能和盛骅、和怀特先生说什么,因为他们都没有错。她也没有错,她就是很难过。
去机场时,琥珀还是和盛骅坐了同一辆车,但她一路上都没和他说话。办理登机手续,谌言把他俩的位置安排在一起,她也默认了。她是在赌气,但她舍不得和他分开。
飞机起飞以后,她拿了本杂志随手翻着,她感觉得到盛骅在看她,很专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也许你的年纪不算大,但是你是一位成熟的演奏家。你不能养成太过依赖别人的习惯,不然,你就不能独立感受音乐。你的十周年音乐会,每段节奏、每个音符,都是属于你的,不能在里面看到别人的影子。”
盛骅尝试着和她讲道理,她反驳道:“是你,就没有关系。”
盛骅强调:“有关系,我比别人更能影响你。”
琥珀倔强道:“这不是什么坏事,我愿意。”
“我不愿意。我希望我的搭档,是一位可以让我尊重并敬佩、欣赏的和我不相上下、平分秋色的演奏家,而不是站在我身后的附庸品。”
两个人久久地对峙,谁也不退让。
如果可以自私点,或者是他们真正的确立了情侣关系,琥珀心想,自己就可以任性地要求他以男友的名义过去陪伴她,只是陪伴,不要过问音乐会。可惜她现在没有这个权利,也开不了这样的口。无力、无奈让她口不择言:“我真是恨死你的冷静、你的理智。你简直就是个机械做的人,每一个部位都很精准,永远不会因为什么人、什么事而失控。”她把杂志愤怒地塞回去,闭上眼睛,不让他看到自己突然被泪浸湿的样子。
许久后,她听到盛骅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回到华城后,我要腾出时间,把二重奏的作品集赶出来。一个月前就该缴稿了,山口先生没有催促,但我也该自觉。你看到的,我才编了几首,有得忙呢!”
这个理由份量太轻,她拒绝接受。她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道:“真的不是想离开我?”
盛骅在她的掌心写道:“永远不。”然后,她感觉到他捧起她的手,轻轻吻了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羞涩地把头转向一边:“我会好好地准备音乐会,我、我会比你更优秀的。”
“好!”
她又在盛骅的掌心写道:“每天都要和我联系,一缴稿,就来巴黎看我。”
“好!”盛骅的嗓音沙哑了。看她睫毛翘翘、眼角弯弯的样,应该是原谅他了,真是好说话。
盛骅不禁深吸口气,这口气像刮到了嗓子,一时间,疼痛一下子直蔓延到了心脏,他无声地咬牙忍着。
这些年,很多很多的事,他都是这样忍受着承受着。他觉得到了这儿,已经是到达了他身体上、精神上的极限,他为自己而自豪。但可以料定的,还是人生么?
刘队又一次招呼不打地找上了他,这次没有带酒,也没有提他的巡演。两个人就在胡同口见的面,刘队开了辆灰尘扑扑的黑车,都没下车,只是把副驾驶座那边的车门推开,眼睛一瞟。
盛骅上了车,他大刀金马地坐着,凌厉的眼神咄咄地打量着盛骅。盛骅语气尽可能淡定地说道:“说吧,这次又是什么消息?”
刘队眼神里是露骨的纠结:“没啥消息,我就是来确定一下,几年前,你在纽约演出时,是不是发生过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