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是一片石滩,路的一边才修到一半,还拉着线,到处都堆放着或大或小的垩白石料,白蒙蒙的好似盐矿,一吸一口石粉的凉味。
几人正蹲那儿喘气,苗老三问:“这到了什么地方。”
还未等刺青答话,几束光突然就照在了他们身上,照得人刺眼,逆着光望过去,后边一群幢幢黑影在耸动。
“怎么是你们!”
对方倒先叫了起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二班那帮甩下他们的家伙,见到万回几人不但活着还出现在此,一个个目瞪口呆。
“筏子呢?”刺青当即问。
筏子被他们留在了下游,搁浅后他们已经在这段搜索过一阵,一个相当坏的消息——前后都是断头路。
说着,有人呸地吐了一泡口水,指着刺青怒道:“你讲的出口呢!你讲的出口在哪里?!”
万回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刺青真带错路了。自然,这绝不是不可能,甚至仔细想想,几率十分之大,就算刺青记得再强,那张图纸当真准确无误么,假如仅仅是张草图怎么办。
想到这万回慌得紧,不光为是否能活命,而且,在这样一群头脑简单的粗汉面前,截了生路,断了他们希望,一群困兽,原非善茬,你无法预料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尤其对刺青而言,再遇见他们,是真他妈倒霉,不遇见也不可能,这条道本身与涵洞相连。
一片质责中,明显有人想动粗了,要不是碍于哨马苗老三。
而正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万回哨马苗老三谁也没有想到,身后铁门,“咣”一记重响,三人赶紧远离,骇人的响声嗡嗡回荡,其他人也静下,目光聚集在铁门。
紧
接着,门上再次传来重响,一下比一下更加快速而猛烈,咣咣咣使人的心跟着急剧跳缩,就好像在门另一边,有谁疯狂敲击着要出来。
只有万回他们知道,这不是好像。
“怎么回事?”“什么声音?”有人企图上来检查那扇铁门。
万回他们几乎同时喊了出来,“不行!”急忙阻拦。
因为只有他们知道,铁门后关着一个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危险至极的东西,情急之中谁也来不及解释,也无法解释。
那帮人反倒更狐疑,推开万回,对方势众,拦不住,门锁杆已震得上下跳动,有人一把抓住锁杆。
“不能打开!”刺青嗓音因伤疼变得尖锐。
“那你说里面什么东西。”“别管他,这小子就是个骗子!”
咔的一声,锁杆被拔起,门内重击戛然而止,人们聚拢在前,拉开那条阴暗的门缝。
万回倒在石堆里,听着锈铁磨牙般的开启声,近乎感到窒息,那是一股邪恶的死亡的气息。
☆、11。石滩
从这个角度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很快万回就从那帮人的脸上,从那些瞠瞪的眼睛里,逐渐看见了惊愕和恐惧。
他的耳中传来了像恶兽的低嗷。
有人惊叫,转身奔逃,有人瘫软在地。
从万回这个角度,有个人背对着他,边后退边挥舞着手臂,最后被什么狠狠撞倒,在那个人的胸口,扒着那具尸体,它脖子是折的,又咬住另一人的肩颈,整个身躯呈现出离奇的扭曲。
那个人的肩头就像泉一样涌血,一定是咬到了动脉,那个人浑身过电似的抽抖。
尸体抬起头,嘴角粘连血肉,它眍?的眼窝,正对着万回,万回不知道它能不能看见,按理那双浑浊的眼球,应该什么都看不见了。
万回心脏剧跳,手脚仿佛被压住,一动没法动。
忽然间有谁高喊一声,“这里!”
活尸猛一扭头,刺青站在那里,正持手电照射,活尸发出一声恶吼,两腿一撑,像一头直立的熊般趔趄地朝刺青扑去。
万回立刻明白刺青这是要引开它救自己,这简直疯了。
没人遇到这状况会不害怕的,刺青举着手电不断倒退,突然,一个黑影径直飞来,砰一击,正中活尸脑门,是块石头。
“嘿!扭断你脖子的在这儿!”
哨马,哨马手上还颠着块石头。
活尸还真一下转过身躯,冲哨马而去,低吼的嘴里掉出碎肉。
“操!”哨马甩手投石,拔腿就跑,活尸正要追上,黑暗中苗老三果断补上一脚,这脚既沉又疾,清清楚楚听见尸体胸骨脆裂的声响。
那活尸向后飞出丈余,砸进乱石滩里,登时如同翻身的蟑螂,手脚挥动,正要翻起来,哨马抢先一步,抱一块足有锅口那么大的石料,奔到坑旁,一撒手。大石落下,就听到令人毛发一悚的一声,血四溅,活尸的脸就在石头下碾平了。
可尸体的手,竟然还在动,就像瞎子在盲目地乱挥,十分骇然。
不管三七二十一,哨马抄起旁边石料,一下,锉掉了半边头皮,第二下,尸体后颅爆开似的喷射脑浆,足见手段之重。苗老三赶来帮忙。
砸了一轮,尸体的头部基本就没了,碎石坑边耷拉着脱节的脖子,露出一小截白白的颈椎骨。
脑浆的腥膻,仿佛唤起了某种不堪的记忆,万回胃部一阵痉挛。
那无头的尸体,终于垂下手,就像耗尽了最后一节电源,全身每一条肌肉都松弛,甚至像老人的皮肤那样垂脱下来,不再动弹了。
地上到处都是白色石粉末踏出的鞋印,凌凌乱乱。《
br》 刚刚被咬的那个人,侧颈上一个窟窿,双目大睁,眼眶内也全是血,身下汪成黑色的一小潭。
半晌,人才慢慢聚回来,饶是条汉子也惊魂未定。
也不是所有人都回来,有些可能已经跑水里一去不回了。
哨马苗老三正把一头一脸的脑浆子揩掉,万回从石头堆里爬起来,摇摇晃晃,踉踉跄跄。
绝大多数人同他一样,有的叫嚷着,或许是那个被咬的人的名字,或许是那个尸变的家伙,不过头已不成形,不好辨认,只有工服还在身上。
那个被咬的人,抖了很长时间,胯/部帐篷支了一阵子,最终断了气。
人们变得沉默下来,蹲下坐下,没人去收拾,有人就地坐在新死的尸首边上,头垂在两腿间。万回发现自己食指中指的两片指甲不翼而飞,也不知是几时掉的,此刻才疼起来。
一种灰暗的气氛像潮水般缓缓上涨。
万回也确实隐约听到了水的声音,大概是从下游方向来的,既然这里与运输线联通,其实也就是某段尽头,水迟早会淹没这里,从音量推断,不是一天,就是几个钟头,他鼻底已经嗅到了雾珠一样的水汽颗粒。
每个人都应该听到了,那种感觉让人非常绝望,就仿佛被抽干了灵魂,什么也不想做,不想动,陷入彻底的沮丧。
从水中出来身上还冒着热气,随着体温下降,外加不动,身体对寒冷的感应越来越强烈。
当哨马拖着筏子,吭哧吭哧从下游回来,然后乒呤哐啷将筏子重新大卸八块,每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吭声,没有人问水淹到哪里了,距离这里还有多近。
搜集起每一点能烧的东西,橡胶胎不行,烧那个直接把人熏死。石滩上刨了个坑,七零八碎的扔进去,打火机点燃了火。
火起初不大,估计是潮的,噼啪几下后,才窜起来,也不是很大,但至少有了光和热源,人一个个挪近过来。
湿闷陈旧的空气里,弥散起一股热烘烘酷似臭袜子的气味,混合尸体的气味,相当不好闻。数了数,连自己一共还剩十人,万回知道他们脸上的表情也就是自己现在的表情,等死的恍惚的表情。
有人和衣躺下了,没人不是精疲力尽,又饿又乏。
这时候万回注意到刺青,刺青一直背对着篝火,坐在那儿虾一样弓着背,湿衣衫贴着刀刃子般的脊梁。
万回撑着胳膊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