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退开。
宣于恪收回手:“你终会替他带去灾祸。”
夕颜顿时面孔一白。
宣于恪平平言道:“只我在你身边最久,也只我,不会为你所伤。”
夕颜盯着宣于恪的眼睛,一直盯着。
宣于恪的神色,仿佛永远无所波动:“你是个任性的丫头,总想追寻一个最为温暖的怀抱,可是又一路错过,毫不留恋。岂又知即便互有情愫,也可能是错的方向……贺家庄一劫,为一面。涉险而救宣于重,为一面。灾祸是否于此已至终结?你可有把握?于贺术砥、贺术础,你都并非全无情愫,但凡你肯停住不满足而继续追寻的脚步,灾难便不会发生……不错,一切皆因你。今你视贺术碹为一生之终点,便如当初视宣于重为一世之依靠,宣于重今如何?贺术碹将如何?”
夕颜坐于床榻,早已面孔惨白一片。
宣于恪步出屋,背靠于墙壁,才是目色沉沉收紧拳臂:他,竟是这般刺痛于她,选取她心中最为脆弱之处!原来他,竟是这般龌蹉!他终是无法那般高风亮节……送她于他人之怀,视她予他人笑颜逐开……原来他终是做不到!这一双臂,终是要揽她入怀,这一双眼,终是要噬她入心……原来他跟贺术敦遥、宣于重并无差别!所以他不只是憎恶贺术砥,便是连贺术碹、贺术础,所有靠近她的男人他都憎恶!便是她如今再不是那个墙头上梨花带雨朝他哀哀乞怜的女娃,便是她如今已再不依赖于他,甚至厌烦他这一副早已变不回去的冷面冷目……可是心口垂挂的那个鸳鸯玉坠却时时烧灼着他,他终是……不能没有她!
…………
……
因为老葛等人要继续守护庄子,呼延复的职责只在贺术础,所以护夕颜上路的只有宣于恪。贺术心颜交由了单蓝蓝和冯妈照顾,夕颜始终惧怕女儿的那双眼。
夕颜回头看了一眼立在远处的贺术础,默默无言,终是回身上车。
碧泉宫在南,贺家庄在东,一路最快需七日时间才能赶到。宣于恪并未有意放慢速度,只是因夕颜身体未愈经受不住颠簸,所以才无法快赶。八日之后,行至碧泉宫所在之山脚下,遥遥望见山中宫殿似有红光!宣于恪取道山路驾车直上,越往近,红光越明!
车至山门,就见碧泉宫的守卫尸体横七竖八,其中又夹杂着身穿东武郡王阵营服饰的兵士尸体。二人一路看着这番情形一路继续前行,诡异的竟没有遇见半个活人。行至宫门,车无法再行,宣于恪扶着夕颜下了车,二人抬头上望——
昔日如画之境,今如残垣。残花败草,有些树木已经被烧成焦黑,有些则还带着零星的火苗。各处的宫殿也是这般,有些已经焦黑一片甚或倒塌不全,有些的房顶则还带着呼呼的大火在继续燃烧。温泉水不再碧绿,染着赤红。各处的石阶上,完整的、不完整的、焦黑的、半焦黑的尸体,有些还保持着奇怪的造型。
☆、第一百七十八章 魑魅猩红
不同衣着的尸体数量,显示着双方的实力相当,然后拼死搏命,又被突发而迅速蔓延的大火共同追逐而后吞噬……地上的血液已经干涸,有些被烤成黑色,令人作呕。连鸟叫声都听不见的静谧,仿佛置身一座鬼城。
“……发生了什么事?”夕颜强自稳住发软的身体,白着脸问。
宣于恪摇头,眼前的景象也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过依他猜想,恐怕是贺术碹秘密潜入救人的计划没有成功,事已至此,只有领兵强攻。而至于这场改变一切令所有人都逃无生路的大火,是偶发还是人为,就不得而知了……就目前情况来看,这些尸体和残留的火焰,至少也在三日以上,便是当时还有幸存之人,恐怕也已经逃离了。那么,为什么不见贺术碹?难道……
以贺术碹的功夫能力,会吗?
大约夕颜也是同想到了此点,提起裙摆就朝那石阶登去。宣于恪忙跟去扶住。
其实贺术砥会把人藏在这里他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因为这碧泉宫依山势而成的特殊修建形式,令每一处都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易守而难攻。再加之各处宫殿独立,何处都可藏人。不论你是潜入还是强攻,要想从这里找出一个人来都不是易事。而你一旦入内,想要再退出去,那就更是难如登天了。贺术砥不曾小看贺术碹,所以这个陷阱设置得是极聪明,也是极好的……若非这场大火的话。
宣于恪扶着夕颜一路向上,她累得满头大汗却不肯停下脚步,他亦不劝。二人继续向上,不停攀登在满是尸体的鬼蜮:亭台、楼阁、宫殿,寻找的,只是一个或者说两个人的身影。
在一处宫殿,又一次的失望却又松了口气的同时,二人正要转出殿外,一个黑影突然从斜旁的帐幔后冲出直向二人而来!殿内光线昏暗,距离也近,两人又毫无准备,反应过来时人影已距不足两步!宣于恪一把推开夕颜,自己身体一侧却没有躲开,人影狠狠的撞击在了他身上!
宣于恪一个趔趄,那人影却诡笑了一声从门口跑出。夕颜被宣于恪那猛一下推跌在地,却眼疾的一眼看清了那个灰白长发一身猩红的影子!怔愣只是一瞬,夕颜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就追去!
殿外一片明亮,那抹猩红的影子已经跑上了山道石阶,张着双手在石阶上仿佛一蹦一跳的快速奔跑!
夕颜显然追不上,扶着宫殿门外的石柱大喊了一声:“阿爹——”
猩红的影子没有停下,继续朝上奔跑,夕颜白着脸再又大喊:“阿爹!宣于重——”
最后那个‘重’字不停在寂静的山间回响,猩红的影子仿佛瞬间被定住一样停了下来,然后,慢慢的回过头来。夕颜离开殿前的石柱,慢慢走下阶梯,走出阴影。当她的脸被阳光照亮,石阶上的猩红人影全身一颤,然后就返身飞跑回来。
夕颜一喜上前迎住宣于重,宣于重至跟前却没有停步,一个猛扑就将她紧抱入怀:“小楠!!我终于找到你了,小楠!”
夕颜心下一怔:“阿爹……我是颜儿啊……”
宣于重却紧抱着她仍激动道:“你说什么啊小楠!颜儿才七岁,你不见了她很伤心呢……我也很伤心,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颜儿也不会再哭了!”
夕颜的心沉了下去。
宣于恪的人影出现在殿门口。
宣于重立即发现,脸色陡变,一把将夕颜扯到自己身后挡住,朝着宣于恪戒备道:“你想干什么,贺术敦遥?”
宣于恪立在阶上,皱了眉。
夕颜忙拉着宣于重胳膊:“阿爹,他不是贺术敦遥,贺术敦遥已经死了,他是宣于恪,他是你的儿子……”
宣于重回头看向夕颜,眼神诡异:“你在胡说什么啊,小楠?贺术敦遥怎么会死,他威胁说要毁了我宣于家呢……而且恪儿也才十二岁呢,你怎么会把他认成是恪儿呢,小楠?你怎么了小楠,糊涂了吗?”
夕颜的心,终于彻底沉了下去——宣于重疯了。他的记忆停留在了蔚楠失踪的那个时刻,其后的时间,所有那些绝望和伤痛的记忆,他都丢弃了……不记得曹宇的背叛,不记得家族的毁灭,不记得贺术敦遥对他十六年的囚禁,不记得自己利用心爱的女儿报复那个最恨的男人,当然也就不记得,成长后的宣于恪。
“请你放手吧,王上,我是真的很爱小楠……我不会回去你身边了!”宣于重对着宣于恪说,眼里恳切而坚定。
阳光没有温度,寂静的风,仿佛吹进心里,彻凉。
怎么办?
夕颜转回宣于重向自己,握住他的双手看向他的眼,没有发现那手上的血迹:“重……你看着我,重。”
宣于重看向夕颜:“什么,小楠?”
夕颜对宣于重说:“你听我说,重……你看错了,他不是王上,王上还藏在别的地方……你想想,你见过他吗?”贺术碹是几个王子中面容最像贺术敦遥的,所以夕颜这么试探。
宣于重面上愣了愣,看了看夕颜,再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