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少给你老子戴高帽……山村野人一个,就只骗得了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把你当神仙。”便是与这一个儿子说话与众皆不同。
时夕颜也常在宫内四处闲走,有时是与贺术础一起,有时便只是自己,偶尔就会碰见这位二王子。按说单与她偶遇时,他该是避嫌才是,却总是未觉一般陪她同走起来。刚开始自然会有人以奇怪的眼光看他们,但后来见这二王子好像对别的人也都是这般坦然,于是众人就想:果然是世外之人吧,定无一般人之肮脏想法。然后就会觉得自己若用怀疑的眼光看他,便是亵渎了。
如此一来,夕颜倒也坦然了。再遇他,也就能如朋友般相处了。因着夕颜不熟悉此地,他常常是扮演向导的角色,介绍哪处景色怡人,哪处又需小心走路。走得累了,也能对坐闲谈,予夕颜讲诉他从南至北的各处见闻和趣事。夕颜虽行的路不多,但在宣于重和蔚楠的熏陶下自小便喜读书,于是每逢听见贺术碹说到与书中相关的人事地物,就会好奇的相问印证。
贺术碹一面耐心的回答她各式各样的问题,一面也好奇她的想法:“你不信书上所言吗?”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不是在人前,两个人说话就直接用‘你’‘我’来称呼了。
夕颜答:“不是不信,只是不尽信。我幼时便常听阿爹说:世间之事,所听所见尚有可能不真,更遑论著书者言?是人便未免偏颇,同一件事看的人不同便有不同的看法,所以不能让别人的看法主导了自己的想法。”
贺术碹奇道:“那么你问我,我也未免偏颇啊?”
夕颜笑:“可是总有多一人的想法看法啊,证人多一个,值得信的几率也就大一分嘛。”
☆、第六十七章 茱萸
贺术碹听了此言,便是低头微笑,
这便轮到夕颜好奇了:“你笑什么?”
贺术碹:“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子。”
夕颜诧异:“我奇怪?你见的奇人异士应该不少吧,我会奇怪?”
贺术碹笑言:“就你的出身和环境来说,是奇怪。”
他这般说,夕颜便接不上话了——她的母亲蔚楠,一直就被周围的人说是个奇怪的人,就连她也这么想。可是现在别人却说她奇怪,难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吗?
贺术碹见夕颜不说话了,还以为是自己的直言冒犯了她,便连忙赔罪道:“可是我冒犯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
夕颜忙摆手打断贺术碹:“没有没有,我哪里就那么小气。我只是在想,可能是我成长的环境与一般士族贵女不一样吧,所以你们都觉得我奇怪。”
“我们?”
“是啊。我家里人啊,础啊,都觉得我有些奇怪……只是你也说我奇怪,我就觉得奇怪了。”
贺术碹绕了两绕,才是终于听明白了这绕口令一般的话,不由便又是低头笑了:奇怪之处,也是在于能这样说话了。
“你不要笑了好不好?搞得我很心虚啊,觉得自己是不是就快要变怪物了!”
此话一出,贺术碹索性更是笑开了。
“喂!我说这位画中仙,给点儿面子行不行?你这样我都不敢说话了……难道我是专职讲笑话的?别人也没有笑成这样啊,为什么你的笑点这么低?”
贺术碹一愣:“什么是‘笑点’?”
“呃?你没听过?我阿娘说是南方土话……就是你觉得好笑的地方。如果别人都觉得这个地方不好笑可是你觉得好笑的话,就是笑点低喽。”
贺术碹听明白了,却是在想自己怎么从没有听过这种南方土话。抬头见天色已不早了,便是对夕颜道:“时候不早了,山里一到傍晚温度就变凉,你穿得单薄,早些回去吧。”
这类的话好像他已经说过许多次了,不仅在这碧泉宫,记得那时在树林初见他,他尚以为她是一般女子时便是借了披风给她御寒。不论贵贱亲疏,他都是一样的对待……夕颜一面站起身来,一面便是唇边带笑对他说道:“你真是个奇怪的王子。”恰对应了他先前评她的话。
贺术碹也发现,于是笑问:“哦?”
夕颜带头往自己宫殿的方向返回:“可不是?就你的出身和环境来说,是奇怪。”故意再学了他说话,就要看他如何应对。
贺术碹跟在夕颜身后三步远:“那可能是我成长的环境与一般王子不一样吧。”
夕颜停步回头,古怪的看着贺术碹。
贺术碹亦停步,抬头望夕颜。
夕颜终是扑哧一笑,回头继续走,一面想:奇怪又有趣的人。
贺术碹亦是低头微微一笑继续跟上。
二人再无话,山间石阶上一前一后慢慢前行,到了一处稍平之地,便有茱萸和老葛在等着。于此二人才分路而行,贺术碹往更上国主宫殿去,夕颜便是往右回去。
行了一段路,夕颜才问身后的茱萸:“今日怎么不跟着?”
茱萸回说:“是老葛拦了我说不必跟,说在那等着就是。”
“为何听他的话?”
茱萸似犹豫了一下,才说:“老葛说,二王子的功夫远超于他,主子与二王子一处不会有危险……”
夕颜稍愣一下,贺术碹深藏不露这点她本有所猜想,说高过老葛确是让她意外。但这只是旁话,她所注意的,是茱萸对她问题的回答明显是回避——她的职责就是贴身保护她的安全,绝没有只因他人一句说她没有危险就擅离职守的。除非……
于是夕颜停了脚步,也不回身:“茱萸。”
淡淡一句轻唤却教身后的茱萸立时一惊,毕竟在她身边的时间已不短,她是怒是喜当有所知,便是忙立于身后低了头实话禀道:“确是老葛拦了我,说……不要打扰你们独处。”
夕颜皱眉,回头:“你报告伏家了?”
茱萸忙摇头:“我知道主子对二王子的态度,并没有报告此事。”
夕颜只盯着茱萸。
茱萸快速偷看夕颜一眼,忙解释道:“主子感念二王子数次救命之恩,不想拉二王子入这滩浑水,主子知道二王子不会久留,与二王子相交便是当个朋友在处。但若是伏家知道了此事,少不得又要逼迫主子去刻意接近二王子设法拉拢……茱萸虽非什么好人,但也知道不能以怨报德。”
“这么说,你倒是替我着想了?”夕颜冷哼一声,美目转向远处。似眺景,眸中却冷无颜色。“虽然叫的我‘主子’,你我都清楚伏家才是你的‘主子’,你替我而向自己真正的主子隐瞒 ,就不怕替自己惹祸上身?”
“……”茱萸垂着头。
夕颜扫视茱萸一眼,回身而走。
“主子!”茱萸突然再道。
夕颜停步,眼尾扫视茱萸。
茱萸抬头直视夕颜侧脸,眼中肃冷之色令那张平日本就寡白少颜的尖脸显得更无颜色:“我知道,是你拿了自己所有的财物求教管嬷嬷才换得了给小豆装殓立坟……只这一件事,我就永远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