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透,如此稀罕。
无根之水一般不明来处,缓缓滴入脖颈,最后不知所踪。
也许那不是眼泪,也许那本就是凌空飘落的天雨。本为水汽,腾跃九霄、飞度千里、聚散为云、旦夕为霞。点点滴滴,落入尘世。
只是因缘际会,凑巧打在一个疲惫青年的脸颊上,转瞬干涸,恍若无物,如此而已。
黄敬仪和章素节面面相觑,都有点不知所措,他们没见过这么孬的陈定睿。
唯董小鱼轻轻地蹭了蹭陈定睿的额,扭身说:“他发烧,说胡话。你们别当真。”快手快脚地扶着病人躺下,她温声哄劝:“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能睡就再睡一会儿,好不好?”手指过处,那人眼角点点水珠都被拂去,了无痕迹。
她回过头,神色十分的哀肯:“有话明天再说,就让他再好好的,好好的睡一夜,行不行?他……毕竟还是病人……”深深吸气,有泪盈盈:“你们就是要带他走,好歹也要明天他退了烧……”
中航公司的人被安排住在了厢房,大家都睡的不好。
窗外瓢泼一般的雨,一直下到天明。
黄敬仪辗转了一夜不曾入眠。
章素节也睡不踏实,半夜几次醒来,都看见新房里红烛摇摇,一个女子的窈窕剪影映上窗纸,想是新娘子正专心致志地守候服侍着她伤痛发热的夫婿。
目不交睫,衣不解带。
那般纤纤弱质的身量,那般不动如山的姿势。
章素节痴痴地看着那窗纸上的人形,觉得萧观音日日盼着自己回家,依稀与这女子十分相似。
黄敬仪艰难地翻个身,低低的念出一句话:“素节你知道么?天下女子,唯汉武帝皇后的名字起的最好卫子夫。我中国女子贞洁娴静,一生勤勉,不就是,不就是在这三个字上么?”
副总语调艰涩,虽然不大明白他什么意思,章素节还是听得心里一阵难过。
这难过不是为了陈定睿。
他们都相信陈定睿真的只是发烧昏头了才会把外侮入侵,将亡天下的当务之急抛诸脑后。
他们都相信陈定睿睡醒一觉就会跟他
33、吉祥天女 。。。
们回去继续当他无可挑剔的机航长,无可争议地做众人楷模。
他们都相信无论董老太太还是那个白皙女子都已经认命怕了政府衙门的权势不会再加以阻拦。
可是章素节就是觉得那女子风里雨里,诸多可怜。
那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夜,风吹草木瑟瑟作响,直到清晨。即便是亮了天光也不见天气转晴,这情景落在新娘子董小鱼眼里,自然又是一番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感慨。她目不交睫地在新房里守了新郎官一夜,十分古怪的洞房花烛,一直到次日清早董小鱼还觉得这事情不真。这哪里像再嫁?不过是一场她自说自话的尴尬故事。这人不是她的人。
果然,天光刚刚放亮,就有中航来人探视他们机航长的病情。人家是不介意直闯洞房的,抑或人家就没拿这里做洞房。董小鱼十分局促的侍立床边,默默地看着。
饶是董家老太太厉害,手底下惯能排兵布阵,昨天见这一帮官面儿的亮了手枪也自萎了三分。
黄敬仪到底有涵养,在床边坐下,不忘朝她们点点头,算打个招呼。然而并没有称呼什么,黄副总从来谨言慎行,名分不定,这招呼也是不好乱打的。
陈定睿已经退了烧,一夜熟睡,让他苍白的脸上渐渐透出血色。相处三年有余,这是黄敬仪第一次见到陈定睿熟睡的模样:红花夹被下颀长的身体显得有些单薄,睡着了的陈定睿五官平和,眉峰舒展,嘴唇放松地微微开启,如同幼儿。没有清醒时那样多的重重心事,这样的陈定睿看起来几乎是稚气且清秀的。
生逢乱世,能有如此酣然的香甜一梦,实属福气,让人不忍打扰。
人都有见面之情,黄敬仪有一瞬间甚至萌生荒诞念头:不如放定睿远走,当我没来过……
陈定睿解了他的为难。
许是入内探视的人扰了屋子里的静谧的氛围,许是那熟悉的芳香味道远离了鼻端。
陈定睿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迷茫地看着床顶的帐幕,微微皱起眉头,好像在困惑中冥想。几秒钟之后,黄敬仪发现陈定睿目光散乱地略过自己,准确地找到了董小鱼,然后露出孩子气的微笑。
认真地看到黄敬仪后,陈定睿下意识地皱皱眉头,仿佛失落的魂魄慢慢归入躯体,惨苦的记忆渐渐自脑海中清晰。随着他目光的聚拢,黄敬仪眼看着陈定睿在几秒钟内从十三岁变成了三十岁。
他努力地自枕头上欠起身,恭敬地叫一声:“副总经理……”
陈定睿说:“副总,我愿意跟你们回去。”
黄敬仪点点头,说:“好。”心里一点点遗憾的感觉。
下意识里,黄敬仪觉得自己干了件造孽的事情,一如当初他逼迫章素节飞上驼峰。
那厢里,董小鱼默默地
33、吉祥天女 。。。
为陈定睿打点着行装,她说:“我知道,你早晚需走的。”
陈定睿低低的声音说:“你要知道,我是飞行员。日日在天上挂着,哪天摔下来,还真是说不定。”顿一顿,他笑出来:“也不是每次都运气这么好,能碰到你……”沉一沉,陈定睿艰难地开口:“如果他们不来找我,我留下了。既然他们来了……我也是……怕耽误了你……”
董小鱼咬住嘴唇,“嗯”一声,分明有泪坠下,在她水红色的衣服上,打湿一个不规则的圆点儿。
踌躇良久,陈定睿问:“要是不怕我随时阵亡的话……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大伙儿都满以为立志要招个养老女婿的董老太太听说女儿要走,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其实没有,知道他们要走,董老太太只是点了点头,让使唤人给陈定睿预备了舒服得能在里头坐月子的马车。吃的喝的用的,没少往里面敛,简直恨不得把家给闺女姑爷塞进去。
动身的时候,董老太太并没有嘱咐女儿什么。自从抽签算卦,老太太就相信这是命定的姻缘。用她的话说:“人家儿我都给你找了两回,是好是坏,就单看你个人的福气造化了。”
董小鱼低着头,说:“是。”
董老太太只“哼”一声。
临动车轱辘的时候,她倒是一把拽住了陈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