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顶上飞过去,再飞回来,也许再也不飞回来。
每次有飞机飞过,他都用电台跟他们打招呼,说:一路平安。
飞行员们会朝他摇摇翅膀。
看见熟悉的飞行员在上面飞过,华童会乐半天,嘴里嘀咕着自言自语。然后目送着他们远去,再怅然若失地坐回去,接着呆着。
呆着,就是发呆的活着。
直到有一天,他发呆的时候手里一热。回头一看,原来那藏族闺女塞给他一杯水。第一次仔细看她的样子:她有一张红扑扑的脸,黑黢黢的眼睛清澈的像山里最深的泉。
藏族闺女比汉族女子胆子大,她用手指抹开了华童紧皱的眉头,朝他笑。
温温热热的触感,她的手指尖很嫩,嫩得像山里最嫩笋子的芽儿。
于是华童也朝她笑,然后叹出一口气。
时间长了,两个人比比划划的说两句。
那姑娘指着自己的鼻子发出两个音:“丹珠。”
华童想:她大约……叫丹珠吧。华童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华童。”丹珠叫不好华童的名字,总是阿童阿童的叫。华童教她多少遍都学不清,干脆就由她去了。华童、阿童差不多。华童觉得:如果国亡了,他反正也不需要有姓。
丹珠爱笑、手也巧。会唱着华童听不懂的歌儿帮他做饭洗衣裳,缝缝补补。这傻丫头身上穿的补丁罗补丁还日日笑的没心没肺。
华童坐在电台前忙乎着,忙乎着,心里不知不觉地羡慕了起来。后来,神使鬼差地,他塞给了丹珠两个他最后珍藏的牛肉罐头。丹珠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俩铁盒子是干啥的。华童干脆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院子里一起吃。
可不?什么也说不明白,只好坐在树桩子上对面吃东西。
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牛肉罐头特别好吃,一阵风吹过来送来不知名的野花儿清新甘甜的味道。两个人就这么吃着、对看着、傻笑着。
华童的脸不知不觉红了。那姑娘愣了愣,脸也红了。
他就拉住她的手。
然后两个人,一起笑。
多少年后,也许只有树上的松鼠记得,那两个在树林子里疯玩儿的家伙是怎么笑的前仰后合,虽然谁也听不懂谁说什么。
他喊她:“丹珠!”
她叫他:“阿童!”
年轻又清亮的声音久久回响在新鲜绿色的树林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写好了一章;狂笑三声。
24
24、御风之鸟 。。。
飞行员的规律生活让章素节一清早就睁开了眼睛。陌生而古怪的感觉,胸口有额外的压力。垂眼看一下儿:萧观音正乖巧的睡伏在他胸前。一头浓密的长发铺在他的前胸上。墨黑麦色两相交缠,恣意宛转的图腾样貌,满满当当遮蔽了素节的整个视野。
有一瞬间他恍惚:天地大概只这么大,装满了她的发和他的肤。
人生只是如此,便已足够。
眨一眨眼,他便看全了她:观音脸上有淡淡红晕,精致的鼻翼微微地翕动着,暖暖的呼吸全数儿扑到他颈间。章素节无声地笑了:他的妻睡地正酣。
轻轻地,抚摸她的发,如待珍宝。
今天是他成了人家丈夫的第一日,以后日日如此,多么好……
天人交战了许久,章素节按死了闹钟。他决意要偷懒这一刻。
初冬早上本就冷,重庆不兴生火,连累屋子里也阴森森的。被窝里舒服又暖和,还有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缠着他。忍不住吻一吻她光洁的额头,萧观音“唔……”一声,动一动,又睡回去。她知他待她好,就从心底里赖皮起来,允了自己这一辈子也没有的小小放肆。那位自然不恼她的,好声好气地哄:“睡你的……”她便搂上他的颈,亲他的下巴。
章素节惬意地寻思:成亲就是好啊!心里不由鄙薄了一下儿陈定睿他们几个死心眼儿的不开窍,对着着空姐的媚眼当瞎子。
正舒服着,不提防外面一声大吼:“素节!你个小混蛋不准备送我上班了吗?”正是他老爹的金刚狮子吼。
章大少吓得心里一哆嗦,跟头骨碌地爬起来,手忙脚乱的往身上罩衣服。萧观音春困未足,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她爷们儿不由惊诧:“今儿个也上工?皇上差使人还成亲歇三日呢。”章素节顺手用被子把她包住:“现在哪儿还有皇上?早让国民政府推翻了。皇上家的规矩不兴用了。”萧观音撅着嘴:“这么说国民政府还不如皇上呢。”
此话大逆不道!
章素节把人从头推倒:“你睡你的。”
温柔体贴,三从四德,贤惠勤勉。
萧观音虽然唱了多年的戏,究竟大户人家出来的满人小姐,往前清了说是格格的出身,再不济脑子里还是有这几根弦子在的。虽然身上又乏又累,但是爷们儿起身了,女人怎么能还躺着?于是忙不迭的起来穿衣服。刚扣了两个钮畔儿,抬头看见章素节在翻腾衬衫,又要过去帮忙。章素节回手把她摁住,第三次劝她:“你睡你的,我妈也没起。我们家就这规矩:男的起早贪黑,女的混吃等死。你学着点儿。”想一想,补一句:“国民政府了。就这规矩。”
“呃……”萧观音愣一愣,论理自己头天进门,新媳妇不该说三道四,可是人家
24、御风之鸟 。。。
这个家规……还真是……
趁媳妇发愣,穿戴整齐的章素节在她鬓边偷香一下儿,扭头跑了出去。外面的邦德早等不耐烦。素节小声嘀咕:“敢情不是你新婚。”邦德理直气壮:“我新婚的时候日本人还不会飞上天。”那就全是日本人的不是了。
吉普车的轰鸣声中,章素节和邦德驾车向中航办事处驶去。
萧观音扒着窗沿往外看:时候还那样早,东方刚有一派绯红云朵。
可是那天边儿越来越白的亮处,明白告诉她:太阳就要升起,这又是新的一天了。
吉普车上邦德面沉似水,正在素节嘀咕会因迟到而被骂到很惨的时候,邦德公事公办的口吻:“等以后你再休婚假好了。公司给你记着的。”
素节乖乖点头:“哦。好的!”
吉普车里又回归默默,只有窗外的风呼呼的刮。
又歇了很久,邦德有点儿歉然的口气:“节,爹……实在派不出人来……蜜月……回头给你补上。”
素节笑:“爹,我明白。”
一脚油门踩下去,吉普车冲向机场,他们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重庆机场一片忙碌。马达运转,飞机轰鸣。
从昆明飞回来的夏克一脸坏笑地拍素节的头:“你居然还起得来?踩油门会不会腿软啊?”章素节利落地侧身避让,凌空虚虚地踹了机航长一脚:“GO TO HELL!”脸却红了。
夏克大笑着离开。
邦德耸耸肩膀去了办公室,素节自行到调度屋子里领任务单。
纸上又是一番密密麻麻,章素节仰天长叹:这世道果然不以尧存,不以桀亡。他章大少成亲了,日子也没好过半点。那厢刚刚拿到单飞资格的林宇中幽幽地补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陈定睿听着,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