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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2 / 2)

章素节定然要抬头就能瞧见角儿的座位,便如小时候姆妈把他藏到戏台前面帷帐下的地方,小孩儿只一仰头就看见姆妈的红绿裙裾,粉白绣鞋。人人说妈唱地好,小小的男孩在喧天锣鼓里懵懂旁观,姆妈哪里唱的风花雪月?这女子游离于各朝风月之间,演尽了别人的悲欢离合。

素节心里,姆妈字字声声都是跟儿交代:不怕不怕,抬眼就可看见娘……

于是他不怕,含着拇指昏昏睡去。

散了戏,姆妈亲他发际:“我儿好乖。”

迷茫醒来,素节记得姆妈头上有闪闪的光片子,扎自己的脸,暖风吹过她纤细的身体,沾染了脂香粉腻,极温柔的味道。

后来自己拿到执照开小飞机,许多女孩儿吵闹着搭乘去玩,素节来者不拒。起飞的时候有风吹过,大胆的窈窕女子搂住黑发少年,他便深深吸气。闻过那样多的香水脂粉,风里却再找不到那样的温存的气息。

抬起墨色的眼,只有纯白的云。

那厢开锣唱戏。

两个学徒的孩童出来垫场子,他们唱《五家坡》。

童稚的声音,王宝钏声声质问:“既是儿夫将我卖,谁是那三媒六证的人?”

11、有女观音 。。。

从来没责备过他们卖了自己,也不是没想过去寻姆妈阿爹,只恨眼前茫茫人海,怅怅一叹:“十五年了,找也找不到了。”

华童纠正:“十八年。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

章素节利索地接过远处伙计扔来的手巾板儿,随手递给陈定睿,扮鬼脸:“对啦对啦。十八年。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

黄智权拍手大笑:“你小子吃饱了想穿。”

他机长一个苹果砸过去。

周景林蔫坏:“绣球么?”

嘻嘻哈哈地闹,他们看戏,偷闲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这是北京来的戏班子,大轴是京戏《贵妃醉酒》,雅承梅兰芳先生一派。

场面极讲究的一出戏,未曾上场先有轰轰烈烈的排场:幕布换了远处的亭台楼阁,眼前摆放滴翠鲜红盆景。

他们说,这里是御花园。戏如人生,那就是御花园好了。

高、裴力士昂然出场,后面跟着鲜亮衣衫的八个彩扮袅娜宫娥。

出将的绣帘高高挑起,胡琴响起,有旦曼唱:“摆驾……”

登时静了全场,是何方女子,如许声质娇娆?

戏中贵妃款款而来,见面就是碰头彩!

看戏的声声喝彩:“漂亮!”

戏子自知明艳越发端庄,眉目之间生来一段雍容华贵。她戴凤冠,着凤蟒,系凤裙,珠玉环绕。更兼着身段繁复,婀娜多姿。唰一声展开描金折扇,纤纤十指洁若春葱。走个圆场、转身背扇,如许仪态万方,丰姿典雅,动静之间,百花亭前就盛开了一季妍媚牡丹。她唱:“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

贵妃自负美貌,说不尽地对影自怜:“奴好似嫦娥下九重,凄凄冷落广寒宫。欢见鱼戏水,金丝鲤鱼在水面上朝。当空雁儿飞腾,闻奴声影落画屏。”泥金扇子开、阖、托、转,身随乐舞,圆润如意,她婉转吟唱如珠落玉盘:“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这戏子如此美貌:眼波过处,潋滟生光,台下人人都觉得她是在看着自己。台上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不知红了谁家少年的脸?

她太好看,冰雪堆砌一般,眉目如画。声也好听,仿佛围梁绕栋,似曾相识。瞧着她,心就砰砰乱跳,血都会热起来。她的身形声音都这样熟悉,难道前生今世?他摇摇头,想起来更多是南雄郊外夜晚……

贵妃醉舞,裙翻红浪。口衔金杯,迤逦下腰在他跟前。台下少年目光灼灼,如同流火,却先胀红了脸色,十足呆像儿。若有若无地看他一眼,她天生丽质,这吃人的眼光也见地太多,不自觉唇侧便添了分笑: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素节记得水排子上写:贵妃名叫萧观音。分明认识庙里

11、有女观音 。。。

观音模样:皆是慈眉善目、端庄肃穆。哪得如此千娇百媚,活色生香?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定然不是观音,定然不是的……

眼圈淡淡酸涩,那样窈窕的身影,翻飞裙裾,好像姆妈。

又问自己:那怎会不是观音?

曲终戏散,章素节还在那儿发痴,手里举着一把瓜子儿都捏出了汗。

华童没心没肺地伸手在他眼前晃:“这是怎么啦?饿晕了吗?”

章素节莫名恼怒,要张嘴才记得一口茶含了许久没咽下去,划拉开华童的爪子,他喊:“你就知道吃!”

黄智权和周景林面面相觑:“不是说好看过戏去吃点心的?”

陈定睿想起来夏克说素节御女无数,抱着肩膀笑:“瞧他脸红的。啧啧,这么热?”

华童挤眉弄眼:“哦哦哦,我们机长长大了。”搂住素节的肩膀:“想什么呢?跟哥哥说说?热成这样?”

章素节恼羞成怒,扭头就走:“热就是热!!!”

身后一片坏笑怪叫。

章素节扭住华童就打。

后来陈定睿一手拽着他们一个才把他们分开,戏园子的杂役瞪着他们看新鲜。着实丢人,章素节领着大伙儿从后门溜出来。

吃饭的时候,他们要了酒。

陈定睿问:“素节,你怎么对戏园子挺熟的样儿?”

章素节慢慢地给弟兄们讲:“1931年,梅兰芳先生访美,玛姬不相信世上居然有这么美丽的男子。便央求邦德要收养一个如梅先生一般中国男孩做儿子……呵呵……你们知道,我爹他宠老婆的……”喝一杯酒:“玛姬选了那么多男孩子都不如意,交通部的联络员急的发疯。后来他们找到我家。嗯,我姆妈便是个唱戏的……五十块大洋,强压住他们的脑袋,我爹妈把我卖给了政府……”他拍打胸脯:“哪个说我不爱国?兄弟七岁那年就算是为国捐了躯。”打着酒嗝又乐出来:“养个聪明好看的儿子其实不难的,弄五百个来挑,终究是寻地到的。我们中国不就是人多?”

这一位嘿嘿傻笑,浑不理那四个五味杂陈。华童就算嘴巴损也再说不出话。

素节喝酒上脸,加上酒到杯干。陈定睿眼看着他不多时就红了双颊,还有眼眶。

张张嘴,没法劝。

那天素节喝多了,被陈定睿他们几个抬了回去,小伙子迷糊地呻吟:“爸……”

不知道怎地,陈定睿觉着他叫的还是邦德。

这萧观音在重庆一炮唱红。次日报纸上有戏评写地好不绕嘴:环顾当今梨园,如此好唱无如此脱俗扮相;如此扮相唱的无这样好嗓音身段。难得萧老板出身旗籍,雅谙诗文,祖辈票戏,端地是家学渊源。斗大的标题:昔日王谢堂前燕,今朝梨园花正浓。

章素节扫一眼,翘着嘴角把这一张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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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仔细地掖起来。至于报纸另一面上罗斯福总统拨款五亿美元对华援助,大少爷才漫不经心,倒让他洋人老子一番好找。

从此章素节爱上了重庆,只要没飞行任务,他把筷子一撂就匆匆不见了影儿。夏克几次叫他出去吃火锅都抓不住人,唐妈实话实说:“我们少爷看戏去了。”旋即跌足:“这孩子日日要剪花,把院子里哪一盆都拔秃了头。”

那些日子素节时常去看戏,左右他不忙,没的航班飞。

家里太闷、公司太闲。

不理会二月份杜聿明的远征军去了缅甸;谁操心三月初来了美国中将参谋长史迪威?委员长都说抗战形势一片大好。还要二十二岁的小伙子忧国忧民么?山中无甲子,日子容易过。

只是听戏也再不会呼朋唤友,他喜欢独个去,细细地听她咿咿呀呀地唱。从头听到尾,目不交睫,支棱着耳朵,舍不下一字一句。散了戏也流连不去,偷偷地托后台跑腿儿的杂役给她送一支滴露鲜花。西装裤里抓把零钱出来给人家,那样腼腆:“给萧老板,帮她放在妆台上。”

办事的人嗤嗤笑。

美人终究看见鲜花,修枝剪叶的一枝独秀,虽只一朵也是煞费苦心。

萧观音问:“哪里来的?”

梳头的师傅哂笑:“那傻少爷。”

萧老板略一沉吟,无端想起日日头排那双炙热的眼睛,饶是梨园子弟见惯了风月,心里也动一动,她抿嘴笑。卸了装,梳起一头乌黑长发,顺手簪了那花在鬓边。

揽镜一照,名花倾国。自己瞧了也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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