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问:“先生,您今天怎么啦?”
胡大江说:“想喝酒,就是想喝酒。”
保姆问:“太太怎么还不回来?”
胡大江说:“在她妈妈家,下雨了,回不来。”
保姆还站着,胡大江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去吧,去吧。”
保姆说:“先生,别喝得太多,当心身体。”
胡大江将酒杯重重一放:“你怎么这样罗嗉?”
保姆讨了个没趣,走出了餐厅。胡大江又斟满了一杯酒,头一仰,脖子一伸,一饮而尽……
老马将时成送至公寓楼大厅时,老天刮起了风,下起了雨。风大路滑,老马不放心时成的车技,决定开车送她回去。像下午一样,时成依偎在老马的肩上。
时成说:“你那张CD唱盘呢?那首《瞬间也是金》的歌,我还想听。”
老马说:“盘子还在CD机里。”
时成打开音响,揪人心弦的歌声漂了出来:
“……
人生相逢就是缘,
哪怕瞬间也是金。”
情到深处长相思,
回眸一笑百媚生……”
听着听着,时成又流泪了。泪水似一串串珍珠,湿了老马的肩头。
老马说:“你太脆弱了,一首歌就使你哭成泪人似的。碰上生死离别,你怎么办?没法活了。”
时成突然孩子似的,哭着闹着说着:“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我今晚是不想回去的,我要和你在一起,可是你一个劲地赶我走……你伤了我知道吗?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更不是一个轻浮的女人。我知道你很孤独,我想陪伴你一夜,可是你无动于衷。我送上门来你都不要,我是个贱人,一钱不值……早知这样,我就不该接受你的帮助,你知道吗?我心里总觉得欠了你的……”
“不,别说了……”老马的心在颤抖,立即在路边停下车,将时成紧抱在怀里,亲着、吻着、说着,“你不知道我多么喜欢你,而我不敢说爱你,因为你不属于我……”
“是的,我不属于你,”时成喃喃地说着,“可是我爱上了你,你知道吗?你的身影天天在我的眼前晃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强制自己忘掉你。不这样我就会走神,做错事,说错误,露出马脚。”
老马问:“你还爱他吗?说实话。”
时成点点头。
老马说:“这就对了,你必须回到他身边去。”
时成问:“那你呢?你怎么办?我不能让你这样孤独下去。”
“你真像个傻孩子。”老马淡淡一笑,“我就是再孤独一辈子,也不能去抢别人的老婆呀。”
时成说:“不做你的老婆,就做你的生活秘书,常去看你,帮你做饭、洗衣服。如果你生病了,我就端茶倒水地伺候你。”
“当我的保姆?”老马说,“不行不行,太委屈你了。只要你心里记住我就行了,过年过节打个电话问候一声,我也就知足了……” 老马说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双眼。
“看你,看你,”时成边擦老马的泪水,边烘着孩子似的,“还说我脆弱呢; 你也不过如此。我希望我所爱慕的男人坚强,否则我没有安全感。”
“好,让我们都坚强一些。”老马摘下沾上泪水的眼镜,擦了擦,“走吧,时间不早了。”
时成说:“答应我一个要求。”
老马问:“什么要求。”
时成说:“去眼科医院做个手术,把眼镜摘了,费用我付。”
老马问:“为什么?”
时成说:“你摘掉眼镜很帅,还年轻了许多。”
〃是嘛,”老马开心地笑了,“我怎么没发现呢?”
时成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老马爽快地答应了,他启动了车子,驶上了去往时成家的湖滨大道。离别墅还有几百米的距离,老马停下车说:“你开回去吧,让大江看到了很尴尬,我不想刺激他。”
时成问:“你怎么走?天还下着雨。”
老马说:“没关系,我打车。”
《审美疲劳》第十六章(3)
时成说:“不行,这地方偏辟,很难打到车的,我送你回去。”
〃又犯傻了不是?〃老马笑道,“你想‘张郎送李郎,李郎送张郎,送了一回又一回,一直送大天亮’ 啊,没事,你回去吧,我走了。” 他拉开车门,走进了雨天里,消失在夜幕中。
到了家,时成没有惊动胡大江和保姆,停好车,轻轻地走进客厅,见餐厅的灯亮着,推门一看,胡大江伏在桌上睡着了。餐桌上杯盘狼籍,一只“五粮液” 空瓶子倒在餐桌上。
时成走到胡大江身边,拉拉他的身子喊着:“大江大江,你醒醒,快醒醒!”
胡大江抬起头,醉意朦胧地说:“别……别拉我,我要睡觉……”
时成说:“走,我扶你上楼,到床上去睡。”
胡大江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又迷迷糊糊地依在时成的肩上,踉踉跄跄地登上楼梯,刚进卧室,“哇” 地一声,肚里的酒水菜肴吐到了他自己和时成的身上,刺鼻的酒气和难闻的气味,呛得时成要翻肠倒肚。她脱下胡大江的脏衣服,扶着他上床躺下,打水为他洗脚,冼脸,擦身子,擦地板,忙得满头大汗,精疲力尽。瘫坐在床边,都懒得站起来。
胡大江很快地进入梦乡,也许是醉酒的原因,他的鼾声很响亮。时成毫无睡意,静静地陪伴在他的身边。这时,有个预感在提醒着她,这样陪伴的时间和机会,今后恐怕不多了。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
雨过天晴,灿烂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在床上,仿佛是一道道黄金分割线。没有了城市的喧嚣,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百灵鸟在窗外的树梢上偶尔唱响几声。
胡大江睁开眼睛,发现时成半躺在他的身旁。她穿着衣服,斜着身子,手托着下巴,头枕在床的靠背上,睡得很沉。床头柜上,有一杯醒酒的浓茶,一只削掉皮的苹果。无疑这是为胡大江准备的。
此刻的胡大江,头脑特别清醒,昨天晚上和夜里,醉酒后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时成扶他上楼进了房间,他呕吐了,时成帮他换衣服,洗脚冼脸擦身子。他知道自己的一个毛病,多喝酒会打呼噜,使别人无法入睡。时成肯定度过了一个难眠之夜,下半夜实在熬不住,倒在床头睡着了。他心疼地脱时成的外衣,好让她睡舒服一点。
“大江……” 时成醒了,睁开睡眼猩忪的眼睛,要坐起来,“我……
“别起来,” 胡大江按住时成,“什么都别说,我帮你把外面的衣服脱掉,好好地睡上一觉。” 他亲吻了下她的额头,“小东西乖,听话。” 他脱掉她的貂皮外套、羊绒裙,长筒丝袜,盖上一条蚕丝被,走出卧室,轻轻地带上房门。
胡大江登上三楼楼顶。这不足一百平方米的平台,有花有草有假山有葡萄架,还有温室凉亭茶座,并雇用了两个园林部门的钟点工定期护理。这是一个小型的私人空中花园,也是他小小的世外桃园。清晨,他喜欢在在这里舞剑打太极拳呼吸新鲜空气,还可在节假日期间,挥毫泼墨,以文会友,喝茶聊天侃大山,其乐融融。
今天早晨,胡大江可没有舞剑打太极拳的兴致,尽管清风徐徐拂面,仍感觉胸口堵得慌,昨晚梳理好的思绪现在又紊乱了,时成说在外过夜,怎么又回来了?这是一个谜,也是一个重要的细节。这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老马反对,他不愿将他胡大江逼到墙角,闹成不可收拾的局面。二是时成改变了主意,想到了他胡大江对他的旧情,想到了她目前优越的生活条件。爱情这东西,一开始是冲动、浪漫、盲目而又抽像的,只有通过了柴米油盐吃饭穿衣居住等现实的考验,才能由冲动期转为稳定期。失去的才是珍贵的,时成不会不权衡利弊。由此,他又想到了经济基础和爱情审美的关系。没有经济支撑的爱情,必然产生审美疲劳,这是一条颠覆不破的真理!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踏实了许多,胸中的气也顺畅了,两只手也跟着舞了起来。他的太极拳打得不错,进退有方,柔中有刚,姿势也很优雅。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