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报晓鼓准时响起。
沈明檀听着院子外的动静比平日里大了许多,看来大家都准备去抢春牛,给新的一年求个好彩头。
她也翻身起床,穿好衣裳梳好头,从屋里小火炉上温着的水罐里取了些热水洗漱,收拾妥当后就直接出了门。
朝食是来不及吃的,去晚了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找不到。
“闹春牛”这项活动是由各个县衙组织,朱雀门以东的坊市归万年县管,而万年县在宣阳坊,那县衙自然也在此处。
崇仁坊与宣阳坊之间就隔了一个平康坊,一炷香的功夫不要就能走到,比起离得远的坊市来,还是很有优势的。
只不过那些离得远的,人也不会睡到五更天,估摸着寅时就起了,说不得还等不到坊门开的时候,直接翻墙赶路,只为能早早到县衙门口占个地儿,待“鞭春”结束后好抢一抔春牛土回去。
“闹春牛”兴起于西周时期,“周公始制立春土牛,盖出土牛以示春耕早晚”,是为策励农耕、祈求丰年,在以农耕为主的时代,这项活动有着非凡的意义,便一代代地传下来了。
沈明檀到县衙时,府衙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但好在她来得不算太晚,抢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至少能看得见活动仪式是怎么进行的。
虽说已经立春,但天气依旧寒冷,风直往人袖口、领口里钻,没站多久就感觉手脚开始冰凉,不少人都开始搓手跺脚取暖。
沈明檀穿得厚,又捧着手炉,倒是还好,只起得早又没吃朝食,这会儿胃里有点泛酸,让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卖胡饼嘞,香喷喷的胡饼,两文钱一个,还送一碗热腾腾的熟水嘞!”
忽地,从身后传来一阵吆喝叫卖声,又有饼香随风飘来。因是有点生意头脑的小贩知晓此处的人都饿着肚子,想来赚几个银钱。
沈明檀听见周围不少人都咽了咽口水,齐刷刷地伸着脖子往后看去,却没一个人挪地儿。
看来跟抢春牛相比,肚子饿也不算什么,大概也与他们已经饿习惯了有关罢。
这时候,不是你勤劳就能有饭吃的,还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既不能有天灾也不能有人祸,时疫疾病就更不消说,但凡遇上一样,轻者粮食歉收饿肚子,忍忍也就过去了,重者家破人亡、饿殍遍地。
遇上灾年饥荒,“易子而食”“两脚羊”不是一句空话,为了活下去,人会失去人性,善心道德于他们来说什么都不是,只要能填饱肚子,妇女、孩童都是口粮。
好在如今天下太平,老天爷也给面儿,已经风调雨顺十多年,沈明檀还不曾见过那样的人间惨剧。
“老翁,俺能只花一文钱买半块胡饼吗?”有汉子问道。
“这有甚不可以?”那卖饼的老叟干脆应道,掀开盖在小箩上的棉布,拿出一块胡饼掰成两半儿,将其中一半递给了那问话的汉子。
汉子接过饼,不知从哪儿抠出一文钱放到老叟手上,又打开自己带的竹筒,叫老叟倒了一碗热水进去,然后便一口饼一口热水地吃了起来。
候在府衙门口的这些人都看得眼热,馋得不行,但花钱买的却不多,能拿出一文钱买半块胡饼的大抵家中都还算富余,那些真正穷的人,是不会花钱买吃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明檀也买了半块,饼子还是热乎的,有点烫手,外面只撒了薄薄一层胡麻,添个香味,饼皮倒是酥脆,里面的囊也暄软,还有微微的麦香,口感清甜中带着微咸,滋味很是不错。
半块胡饼下肚,又喝了些热水,胃里终于舒坦。
卯时正刻,县衙紧闭的大门从里面打开,沉闷厚重的声音过后,一群着青衣、戴青帽、立青幡的官员走出来,为首者便是万年县的县令。
等县里几个主事的官员在府衙门口站好,便有一群青衣侍卫过来维持秩序,将乌泱泱的人群与先农坛隔绝开,之后就有数十个青衣小吏扛着一头牛身饰彩的土牛出来,牛头朝东放在先农坛上。
春牛一出,喧嚷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等待主事官行祭拜之礼。
一般来说,主事官都是由衙门的最高长官来担任,于是便见那万年县县令走到先农坛边上,后面跟着府衙一众官吏,双手合十,跪地叩首,口中念念有词。
“某祈求上苍,遣农神,佑我长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来年风调雨顺、四季平安。”
然后那些百姓们便也跪下叩首,口中大喊道:“愿农神保佑我们无病无灾、丰衣足食。”
那声音响彻天地,直冲云霄,仿佛真要飞到天宫去,叫老天爷知晓人世间的心愿一般。
沈明檀也跟着跪下了,虽说她不信鬼神,但这种美好的祝愿,她还是愿意相信的,并真心祈求上苍保佑大邺山河太平,不要再让百姓经历战乱流离之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念完祷告之词,便到了“打春”环节,鼓乐响起,只见一个小吏装扮成主管草木生长的句芒神,从衙门中走出,手执五彩丝鞭,行至春牛面前,扬鞭三次,遂退下。
此做法乃是人们想象中的句芒神送福,寓意上苍已赐下福祉,今年诸事皆能顺遂。
县令接过小吏递来的青色皮鞭,抽打一下过后就让开,由一身材魁梧的衙役接手,将春牛鞭碎,捧起一抔春牛土装在特制的木盒中,送回衙门。
在春牛碎裂的那一刻,本来安静的人群又逐渐喧闹起来,人与人之间的空隙也慢慢缩小,一个个地摩拳擦掌,只等主事官们和维护秩序的青衣侍卫离开,他们就上去抢春牛土。
沈明檀自觉自己细胳膊细腿儿,跟这些惯做农活力气极大的汉子们比起来,就如同鸡蛋碰石头,完全没得比,莫说抢一把春牛土,怕是连土都摸不着,只能被挤成一张肉饼。
为安全着想,还是赶紧退出去,让他们抢罢!
只可惜,她低估了人们对春牛土的热情,那青衣侍卫才转身,人都还没走,人群就一拥而上,扑向农坛的春牛土,仿佛见着肉的恶狼。
沈明檀被身后的人推得一个趄趔,脚底又不知被谁绊了一下,刚刚退到外围圈的她便往地上栽去,眼见着就要跟大地母亲来一个热情的拥抱,只来得及用手护住脸。
摔个狗啃泥没事,反正她今天穿得厚,应该不怎么疼,可不能脸着地,那是有毁容风险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县衙门口的地面是用黄土夯实的,冬日多雪,虽晴了几日地面干了些,但依旧松软,是以沈明檀并未感到太多疼痛。
正当她准备手撑地爬起来时,一只骨肉匀称,指腹、掌中和虎口带着些薄茧的手出现在她眼前,抬头一看,是个熟人。
“沈宫令。”
面前的那只手又往前伸了伸,白皙纤长,却不似寻常书生的手,看起来颇为有力。
美人连手都是好看的。沈明檀在心底感叹了一句,然后将自己的手搭在了那只手上,借着那股大力重新站了起来。
待站稳后,往后退了两步才福了福身:“多谢谢少卿。”
“沈宫令日后还需小心些,瞧热闹也要顾及安全,莫伤及自身。”谢霁玄收回手,负在身后,左手却捻了捻指腹。
沈明檀有些尴尬,摔跤还被认识的人看见,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儿知晓了,劳谢少卿关怀。”
谢霁玄看见她形容略显狼狈,眸色暗了暗,开口道:“沈宫令可有何处疼痛?”
沈明檀一愣,这位谢少卿是在关心她吗?
动了动手脚,没感觉到特别疼的地方,就是左手小臂在地上撞了一下,用手指按了按,骨头并不疼,只外层的皮肉略有痛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并无疼痛之处,地面松软,我今日穿得也厚,想来无事。”沈明檀摇摇头,回道。
无事就好。
“走罢,某送你回去。”
嗯?!什么?
沈明檀一脸懵地看向他,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跳到送她回家上去了。
许是她眼中的疑惑过于明显,谢霁玄解释道:“今日立春,城内颇为热闹,人潮拥挤,沈宫令这一身……不太妥当,且也容易被人冲撞。”
听完这话,沈明檀低头瞧了瞧,发现自己的斗篷衣裳上都沾了大片的泥土,发髻也有些松散,确实不太雅观。
知晓这位谢少卿是好意,她也不扭捏,点头应道:“那便麻烦谢少卿了。”
“举手之劳罢了。”谢霁玄淡淡道,转身往前走去。
沈明檀赶紧跟上去,琢磨着该怎么还这个人情。
行至县衙门口外的一棵大树下,吴朝驾着马车等在此处,见到自家郎君过来,赶紧放下脚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宫令,请。”谢霁玄没上马车,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沈明檀先上。
沈明檀也不跟他客气,弯腰钻进马车。只走了几步路,就有人频频往她这边瞧,被人当稀奇看的感觉可不好。
待两人都上了车,吴朝收起脚凳,坐到车辕处,开口问:“郎君,去哪儿?”
谢霁玄看向沈明檀,以眼神询问。
沈明檀会意:“崇仁坊。”
“诺。”吴朝应声,在空中甩了一下鞭子,略微抖动缰绳,马儿便往前踏步,车轮缓缓转动起来。
坐在车内的两人相顾无言,气氛一时间静默起来。
沈明檀刚消下去的尴尬感又浮了上来,为打破这种氛围,她想了想问道:“谢少卿为何在此处?”
“县衙这边人手不够,问大理寺借调了些。”谢霁玄答道。
每次有什么重要的节日,治安都是一个大问题,偷盗事件频发,亦有人打架斗殴。
为尽量防止这些事情的发生,县衙和京兆府都会派遣衙役出去巡逻,但长安城这么大,两个衙门的人手根本不够,故而每年都会向大理寺借调人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霁玄身为大理寺的二把手,自然要跟来看看情况。
“哦。”沈明檀干巴巴地回道。
她跟这位谢少卿才见过两面,仅是认识,还被人撞见自己的糗样,根本不知道聊什么。
但人家好歹给她解了围,还不嫌弃她一身泥土,让她坐马车,若是什么话也不说,怕是叫人觉得冷淡,亦有些失礼。
思索半晌,沈明檀觉得自己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吃食这一样,便说道:“今日承蒙谢少卿解围,儿开了个小食店,若谢少卿不嫌弃,得空可来食店,儿亲自下厨为您烹饪吃食,以作答谢。”
谢霁玄掩在袖中的手紧了紧,眸光微亮,低沉地应了声:“好。”
见他答应,沈明檀脸上浮起笑意,语气也轻快几分:“那便这么说好了,待你得空,遣人来说一声,我便提前准备,定叫你满意。”
能有机会把人情还回去,自然比一直欠着好。沈明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总觉得心头压着什么似的,那种感觉并不好。
谢霁玄“嗯”了一声,便阖上双目,似是闭目养神。
沈明檀也识趣的不再说话,微微侧身,撩开车帘看向外面。
今日立春,长安城里有许多活动,比往常热闹许多,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都带着笑意,喜气洋洋的,叫人看着也不禁露出一抹笑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除了县衙举行的“闹春牛”活动,民间还有报春、春牛舞、傩戏等活动。
立春这几日,有人执小锣,一边敲击一边唱赞春词,挨家挨户地给人送春牛图,得图的人家便赠几个钱,此为报春。
既是为告知人们春已到要抓紧时间春耕,也是为了将春和句芒神接回家,保佑自家今年有个好收成。
春牛舞则与舞狮有些像,用木头或者竹篾扎成牛头形状,画上眼睛和皮毛,牛身是用布做的,由两人分别舞牛头和牛尾,还有个牵牛人,做一些爱抚春牛的动作,再配以唱词。
目的是让人们爱护耕牛,今年也要勤劳耕作。
傩戏就不多赘述,大体也就是着彩衣戴鬼面,跳一些神神叨叨的舞蹈,亦是祈求上苍怜悯世人,不要降下灾厄。
沈明檀难得看见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场景,宫里过节虽也热闹,但到底带着几分压抑,不如宫外这般鲜活,一时间有些出神,没注意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车里没动静,吴朝也不好贸然开口,好在他停车的地方挡不到路,便也不怕多待一会儿。
谢霁玄睁开眼,看向沈明檀。
坐在他对面的女郎歪着身子,双手趴在车窗上,只能看见半张侧脸,粉面桃腮,在阳光的照射下,又透出莹白的光泽,连肌肤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霁玄喉头微动,轻咳一声:“沈宫令,崇仁坊到了。”
听见身后传来的清冷之声,沈明檀如梦初醒,才发觉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抱歉,走神了。”沈明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无事,沈宫令还是赶紧回去换身衣裳罢。”谢霁玄微微颔首,伸手打开车门。
沈明檀微微弯腰,行了个礼,犹豫一瞬,还是开了口:“我已不在宫中当差,谢少卿日后还是唤我沈娘子罢。”
她如今出了宫,再唤她宫里时的称谓显然不太合适,而且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平白惹来许多麻烦。
谢霁玄微怔,旋即致歉:“是某疏忽了,望沈宫、沈娘子勿怪。”
“无妨,谢少卿以后记得改口便是。”沈明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随后隔着衣物搭在吴朝手臂上,借力下了车。
待她下车后,车轮又缓缓转动起来,马车渐渐消失在人潮之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立春日还有一件要事,那便是“咬春”。
做春食的食材昨日便已报给赵二娘,只待到了时辰,人将东西送来,便可开始动手。
只是在这之前,她需要回去重新收拾一下自己,现在这副乱糟糟脏兮兮的模样可不行。
前几日王郎君家便搬走了,因着东西不多,拎上包袱就能走人,当日她就住了进去。
二进的宅院就住了她一个人,宽旷是宽敞,但颇为冷清,也少了点儿人气,便寻思着找一两个人合住。
想来想去,只有自家员工最为合适,但她至今没寻摸到满意的,本想慢慢来,现在只能加快步伐。
除了让许阿翁相看,自家食店门口也贴一张招聘启示罢,万一就遇上个合心意的呢?
于是沈明檀回家换好衣裙后,又研墨提笔写了一则招聘广告,这才往东市那边缓缓行去。
今日是要吃春饼春卷的,还要吃萝卜和五辛盘,取古人“咬得春根断,则百事可做之意”。
沈明檀自己还挺喜欢吃的,饼皮软而韧,嚼起来唇齿生香,那股自然的清甜之味叫人很是喜爱。
等她晃悠着走到东市时,还不到平日开张的点儿,故而门口也不见赵二娘的身影,倒是隔壁几个食店有伙计探头探脑地往她这边瞧,估计是在好奇她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沈明檀任由他们打量,手上的动作不停,拿出钥匙、开锁、推门而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食店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生火,如今店里只她一人,什么事都得自己来,好在已经锻炼过许多时日,此技能被点亮,熟练度也不错。
先熬了碗粥,拿勺子舀了点出来,粘到招聘广告的背面,贴到大门口去。
贴好后沈明檀退了几步,隔远一瞧,效果不错,‘招聘启示’几个大字非常明显,只要看到了,就忽视不了,但凡十有其一好奇地看完了内容,总有心动的来应聘,她给的工钱并不低。
不过也参考了一下同行的行情,她虽有钱,但也不能破坏市场,不然就会惹来同行的嫉恨,人家经营了几十年,不比她一个新手根基深?想暗戳戳地给她使点绊子是轻而易举的事。
便取了一个中等偏高的数,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按理说她只是个小食店,不必给人开这么多工钱,但她要求也比一般的小食店高,若无长处,如何与之竞争?
剩下的粥也没浪费,撒了点白糖,她自个儿吃完了。
待辰时刚过,坐在店门口的沈明檀就听见了车轮转动的咕噜声,由远及近,伸长脖子往外一看,果然是赵二娘送食材来了。
送货的是一辆骡车,后头也不是马车那种小房子似的空间,而是用板子稍微将四周围起来,防止菜蔬和肉不会在送货途中被抖掉,自然,上面还盖了一层麻布,既是多重保障也是防尘。
赶车的赵二娘从车辕上跳下来,笑着道:“沈娘子早,看看今日的货可新鲜?”
沈明檀也是一副笑模样,走过去掀开麻布看了眼,板车上的菜蔬还沾着水,也没有看见烂菜叶子和蔫答答的,想必是晨起摘下来清理过的,肉也是新鲜的颜色,没有异味。
“赵娘子家的货就是好。”沈明檀很满意,点头赞道。
闻言,赵二娘没有谦虚,爽朗地笑了两声,然后开始卸货。她是做惯了这些活计的,力气也大,连豕都能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明檀也帮不上什么忙,反正赵二娘两三趟就能搬完,她还是在外头看着剩下的货罢,免得被人偷拿了。
搬完货,她付了尾款和明日的订金,赵二娘便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沈明檀将店门打开,自己则去了后院的庖屋,准备做今日的春食。
等她走后,旁边几家店就有伙计走过来,不约而同地聚集在那张招聘告示前。
“这上面写的甚?”有不认字的问道。
“说是招两个伙计,每月工钱两、两百文!”答话的那人显然被惊了一跳,语气磕巴起来。
“啥?这么多?不会是你看错了吧?”有那不信的质疑道。
认字那人不满的“哼”了一声:“不信拉倒,你自个儿找人来看便是。”
“小声点儿,莫吵吵,他说得没错,工钱确实开的两百文。”另一个认字的呵斥道,眯着眼看了半晌,此时确认了前头那人的话。
话音落下,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心里如何想暂且不知,眼里和面上都是惊讶。
他们几人都是旁边几家店里当伙计的,辛辛苦苦一个月也就一百来文,还得是有客人高兴赏了银钱才有这么多,正经工钱也就八.九十文,乍一下看见如此高的工钱,惊讶之余心中也有了些别的思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叫他们‘莫吵吵’的那人又开口了,见他们的目光又汇聚在自己身上后,面露满意,才继续说,“要求也有些高,要会点红白案,若是有拿手菜就更好了,工钱还能商议。”
说完这句话,刚刚还很兴奋的几人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刚起的小心思瞬间又灭了。
红白案都是只有店里的掌勺大师傅才会,他们只是个跑堂的,哪会这些?
虽说只要求有点红白案功夫,但这也不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只有掌勺师傅的徒弟才有这个机会,那也得磨上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师傅才会考虑教你一点真东西,毕竟这可是吃饭的家伙,谁也不愿意轻易被人学了去。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不是句空话,万一徒弟学会了把自己挤下去怎么办?所以都是等师傅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时才会开始传授徒弟技艺。
学了师傅的技艺,徒弟就要孝敬师傅,年节时要送礼,平日里师傅有什么事弟子也要服其劳。
简而言之,红白案是门很难学到的技艺,寻常人都不会。
“行了行了,散了罢!”有人烦躁地开口道。
几人本就是掌柜打发来看看情况的,店里还忙着,既然已经知道是个什么事儿,他们也沾不上,当下就不敢再磨蹭,小跑着回了自己做工的店子。
“如何?隔壁是什么情况,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刚踏过门槛,自家掌柜就小声问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伙计顺了口气,答道:“隔壁要招人呢,每月工钱两百文,就是要求也高。”
掌柜听到这话,眉毛一挑,下意识打量了一下自家的伙计,没在他脸上看见心动的神色,心下稍安:“给这么高的工钱,有甚要求?”
此时伙计已经将气喘匀了,嘴皮子也利索起来:“说是要会红白案,最好能烧菜的,这样的伙计上哪儿找去,有点灶上功夫的不都去后厨了,谁愿意跑堂啊。”
掌柜斜了他一眼,瞧出了他心里的不满,哪是不心动,只是自己条件不够罢了。不过这伙计在自家也做了好些年,一点小心思,没闹出什么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哼,到底是个小女郎,哪知晓这些?由得她去,行了,店里事正多呢,你也忙去罢。”掌柜的看着那间新开的食店,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摆了摆手。
“诶,好嘞。”那伙计赶紧应道,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样的场景在几家店里都有上演,态度也都差不多,没把一个小女郎放在心上,毕竟那小女郎开店好些日子也没什么生意,如今招人的要求还这般高,一看就是不懂生意之人,不足为惧。
只要影响不到自家生意,他们也懒得分神多关注,还是多提防一下隔壁那几家罢!
这些人心中的计较思量,沈明檀一概不知,她这会儿正在庖屋蒸春饼。
一张好的春饼,要薄、透、光,既暄软也不能失了嚼劲儿。
面粉加一勺盐、一勺豆油,盐能使调和出来的面粉具有更好的延展性,皮才能擀得更薄,油有一定的保水作用,面皮凉了也不会发干变硬。
调和面粉需要用热水,一边用筷子搅拌一边少量多次的倒入,热水和面是面皮暄软而又筋道的关键,搅拌成絮状后挤压成面团,再揉成光面团,醒发两刻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待的这一段时间开始处理春饼的馅儿,菜蔬洗净,在沸水中烫熟,然后切成细丝,分门别类的码在白瓷盘中。
鲜嫩的枸杞芽、翠绿的马兰头、脆白的萝卜丝和嫩黄中带着点点青绿的鸡蛋丝。
鸡蛋丝是韭菜鸡蛋饼切成的细丝,鲜而嫩,煎好的时候沈明檀就吃了一大块。
都说“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此话果真不虚,刚发芽的韭黄嫩得一掐就出水,独特的香气蔓延在庖屋里,连油脂香都比不过,反而更显其味。
做好馅料盘,放置一旁备用,再取少许面粉和放凉的熟豆油,搅拌均匀,做成酥油。
醒好的面团揉成长条,揪成大小均匀的剂子,按压成手掌大小的面饼,刷上一层酥油,再放一个面饼,刷酥油,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摞整齐。
摞好后的面饼先用擀面杖排压一遍,再均匀地用力从里到外擀压,翻面继续擀压,擀压薄实后放到蒸笼里,锅中水烧开后封闭笼盖,上锅蒸熟。
将蒸熟后的饼皮放凉,扣个碗在上面,拿刀切掉多余的部分,一份饼皮便做好了。
刷过酥油的饼皮,轻而易举就能揭下一张,用筷子夹来菜蔬放上,再将多余的饼皮一裹,这便是春饼了。
饼皮薄而透,能清晰地看见里面菜蔬的颜色,浅绿的、青绿的、嫩黄的、透明的,还没吃,已经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食欲大开。
入口之后,饼皮软而韧,菜蔬清甜,萝卜脆而多汁,鸡蛋丝又嫩又香,舌尖上的美味叫人心神愉悦,沈明檀吃着春饼,将清晨那丢脸的小插曲抛之脑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天是立春日,谢霁玄不需要在衙门里坐班,他要去各处巡视情况,看看巡逻的差役是否尽职,有没有发生什么乱子,确保长安城今日不发生性质恶劣的事件。
“东市那边可有情况?”谢霁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问道。
吴朝拉了拉缰绳,放慢速度,答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只是沈娘子开张好些日子,生意却并不好,近几日好像在琢磨着招人。”
谢霁玄蹙了蹙眉,又问:“为何生意不好?”
“沈娘子是新开的食店,食客们不知底细,且沈娘子店里的吃食也并不便宜,一般的人也不会花这个钱去尝试,再有就是沈娘子是个女郎,许多人心有轻视之意,并不觉得女郎能做出什么好吃食。”
自家郎君之前叮嘱过,要多注意东市的情况,虽不曾明说,想来也是叫他们多关注沈娘子的事,所以每日他都会亲自过问东市的事,如今郎君问起,自然知之甚详。
谢霁玄没回话,只是眉间的折痕深了些,眼中多了些别的情绪。
半晌,他才道:“从府中挑几个庖房的人送去,别让她知晓来历,再请徐百味去她店里。听懂了吗?”
“朝明白。”吴朝赶紧应道,一边驾车一边琢磨这事应该怎么办才妥当。
府里的人直接送去肯定不行,得找个由头,再给人编个出身,不能叫沈娘子看出破绽来,然后再去店里应聘,这样才不容易叫人起疑。
“百味先生”那边倒是简单些,先送几坛好酒,再请府中庖厨烹饪几道好菜,应该便能成事。若不行的话,再祭出自家郎君,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事尽快。”谢霁玄敲了两下车窗,又补了一句。
吴朝:“诺。”
沈明檀今日一天的吃食都是春饼,下午的时候又做了肉馅儿,口味更丰富了,配上米粥小菜,滋味也很美。
之前做的吃食口味都比较重,大菜多,肉食几乎都是浓油酱赤的,今日换了清淡的口味,倒让她颇觉爽口,连粥都多喝了一碗。
不过店里依旧无甚生意,路过的行人顶多探头往里瞧两眼,并没有入店用食的。
隔壁几家食肆酒楼倒是生意兴隆,送走一波人又来一波,更衬得她这个小食店门庭冷落,如寒风中的小白菜一般,凄凄惨惨。
沈明檀恍若不觉,到点儿就收拾好东西,坐上赵大的马车,给慈幼院和西市那群乞儿送东西去。
只不过,今日那些小乞儿们拿了吃食后并未直接离开,其中一个稍大些看起来像是头头的乞儿盯着她问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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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檀一怔,头一次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群乞儿。
衣衫破旧,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这是他们给她的第一印象,然后便是那一双双睁大的眼睛,有感激、有警惕、有怀疑,让她心中有了闷闷的钝感。
“因为我店里生意不好,每天都剩好多吃食,不想浪费所以才送给你们吃。”她听见自己如此回答。
估计这群乞儿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还以为会听见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以此来收拢他们的人心,让他们给她办事。
为首的那个乞儿到底大些,也跟不少人打过交道,愣怔片刻后回过神来,冲沈明檀不伦不类地行了个礼,那群小的也有样学样。
“多谢沈娘子。”
“无事,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吃食没毒,我也不打算跟你们打听什么消息,也不会叫你们办什么事,放宽心,等店里生意好起来你们也就吃不到了。”
沈明檀侧了侧身,只受了半个礼,脸上无甚表情,语气也淡淡的。
那群乞儿眼中的防备不似最开始那样浓厚,眼中又浮现出忐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娘子慢走。”为首的乞儿抿了抿嘴,声音有些干涩。
沈明檀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将车内车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等马车驶离视线,乞儿们才开口:“老大,怎么办?”
被称作“老大”的乞儿便是刚刚为首的那个,闻言瞥了他一眼,道:“她说的是真的。”
乞儿们互相看了看,眼中神色各不相同:“真的?”
这群乞儿的老大叫二狗子,父母双亡,叔婶不愿意养,自己也无一技之长,本想来长安城找个活计,不曾想也无人愿意雇他,只得流落街头乞讨为生。
“真的。那沈娘子一看就不缺钱,给我们送了这么久的吃食,顿顿有肉,她想找人办事,花钱就行了,何必拐弯抹角找咱们?”
乞儿们想了想,也是,他们除了消息灵通些,也没什么可让人看得上的,顶多就是人贩子会多瞧他们几眼。
“那现在咋办?我们刚刚说的话是不是惹她生气了。明天还会给我们送饭吃吗?”乞儿们有些着急,这些天吃的饭菜是他们梦里都不敢想的,每天的盼头就是晚上这顿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