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部分(1 / 2)

>  在此同时,刑部、北镇辅司和东厂正如火如荼的对十二年前毒杀事件深入调查。由于朱宸济对案情密切关注,大部分时间都在刑部议论研究,加上原本职掌的兵部与吏部事务,忙得不可开交。

「王爷,这份名单请过目。」一日傍晚,朱宸济刚从刑部回到西苑,兵部侍郎便差主事送来一份文件。

「什么名单?」朱宸济来到书房坐下,开口问道。

「锦衣卫的人事调动名单,就等王爷过目,然后就能发下去执行了。」

议事一整天,朱宸济其实已有些疲劳,于是随便瞄了一眼新千户人选的提名,点点头,「准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主事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关于被除名的千户梅留云……」

听到那个名字,朱宸济不耐烦的斜眼恶瞪主事一眼,「又怎么了?他想怎么样?」

「他的后事如何处理?」

「后事?」朱宸济错愕不解,「什么后事?」

主事小心翼翼的说:「就是『后事』,该算因公殉职呢?还是失职自戕?」

朱宸济脸色一变,「瞎说什么?他是被削官罢职。」

主事思考片刻,「下官琢磨王爷的话,意思就是给他下一个『办事不力,畏罪而死』的评语,是吗?」

朱宸济没好气的瞪着主事,提起这个名字就已经够让他心思混乱了,还净编造一些触霉头的话,分明是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说什么?」

「王爷息怒,下官并非故意叨扰,而是有非问不可的原因。」主事有些委屈的说:「在执行任务之前,厂督庞公公让领旨的千户服了『信期红』,用以考核功绩;必须于期限之内完成任务才能领取解药,之后再依执行结果论功罚过。」主事顿了一顿,「算算时间,期限早过了,梅留云却没有回来复命领取解药,那么只能是毒发身亡了,还好梅留云是军户遗族,无家无室,所以没有抚恤或株连的问题,虽然如此,总得交代死因才能入殓下葬。」

朱宸济仿佛在晴天突遭五雷轰顶。

他完全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瞬间只想刺聋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以干涩的声音,非常艰难的说:「他……他服了『信期红』?」

主事点点头,「是的……」

朱宸济只听到「是的」两个字,接下来主事又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他完全没意识,他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一瞬间,朱宸济感觉脑子整个抽空、心脏被挖出来,好像灵魂从身体抽离,俯看自己紧握着椅子扶手,一动也不动的呆坐在书桌前。

「王爷?」过了大半晌,朱宸济依旧毫无任何反应,主事不免疑惑,仔细一看,才注意到他整个人两眼发直、脸色青白的僵定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着扶手,甚至已将扶手捏出凹陷的指痕。

主事皱着眉,胆怯的碰了一下朱宸济的肩膀,发现他整个人仿佛癫痫似的轻微发颤,主事知道事情不妙,连忙叫人请内医过来。

「王爷受到重大打击,内息失调气脉错乱,还好内力深底子厚,若是常人,老早经脉俱断、走火入魔。」

闻讯之后,不只内医,卢文雨、妙娟等人也第一时间赶到书房,看诊之后,内医只是摇头,朱宸济一直定在椅子上,抓着扶手的力气之大,几个人都没办法将他拉下来。

「这种时候……」卢文雨捶胸顿足,他之前所担心的正是这种状况,朱宸济发生意外,不但会审恐生变数,而他这个当证人的恐怕更要提高警觉注意安危。

妙娟眼眶含泪的看着朱宸济好一会儿,接着走去靠在他的耳边低声细语几句,片刻之后,朱宸济的眼睛才眨了眨,手指慢慢松开扶手。内医见状,立刻命人将朱宸济扶回房里。

在妙娟的服侍下,朱宸济喝了安神的药,他眼神怨怼的看着妙娟和卢文雨,张口似是想问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接着,内医开了安神入眠的药方交代下人准备,并示意众人离开,让王爷静养休息。

卢文雨同时吩咐将卧房内所有危险的物品移开,并命人看守,好好注意,别让王爷做傻事,「王爷不会寻短的。」内医说:「刚才为王爷把脉,脉象还算积极强健,只是……王爷所受打击太大,恐怕有失语病症之虞。」

「失语?」卢文雨愕然不解。

「虽然喉咙声带无恙,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内医无奈的摇摇头,「这是心病,还要心药才能医治。」

第九章

两天之后,朱宸济走出房门,整个人瘦了一圈,他来到曾是梅留云旧居的空地上,傍着半干枯的梅树,搭了简单的草棚住下,不准任何人打扰;只要有人接近都会被他拳打脚踢的赶走,活像头野兽,卢文雨和妙娟等人只敢远远的在旁边注意着,以免再发生什么意外,而朱宸济还是说不出话。

丰王失语的消息悄悄传开。外人不明究理,纷纷揣测他染了恶疾或被人下咒。他白天照常办公,无法语言便以书写代替,回府之后就待在草棚里,单从外观判断,除了身材消瘦、眼神沉郁之外,与往常并无太大改变,精神甚至比以往更好。

但是他进食量少,在外办公时有官员陪同,多少吃一点,回到西苑却总没有食欲,此外,他几乎无法阖眼入睡,这一点教内医颇为担忧。

「王爷胃口不好,进食少……问题不大。」内医语带忧虑,又开了一份药方,「但如果还是无法入睡,就算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了多久,少则一个月、至多半年,恐怕……」

卢文雨与妙娟面面相觑,内医将药方单子交代下去,「我已经在新药方上加重助眠药材,只要定时服用,还来得及。」

而毒杀案的调查与会审则因为这个突发状况而完全停摆,好不容易终于成功的让朱宸济出事,庞保喜出望外,还听说他吃得不多睡得更少,心想就算煞星王爷也终究是个人,如此下去看来大限不远;终于能铲除心中大患,不禁一乐。

「毒杀案调查与会审都是由丰王一手主导……」庞保以东厂厂督的身份故作忧虑的宣布:「毕竟事关黄贵妃,至亲血海深仇。唉……此案事就等丰王康复之后再议吧!」

坐在草棚中,朱宸济的视线盲目地落在某个不明的角落,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

朱宸济觉得羞愧、悔恨,他唾弃自己,每天用最难听的话咒骂自己,他问自己到底都在干些什么?看到梅留云颈子上的红斑,不但没想到他正受毒药折磨,只会幼稚愚蠢的以为他和别人有染,朱宸济不停的责备自己,满脑子除了吃醋嫉妒之外,他到底干得了什么正经事?

回想起来,当梅留云说「后会无期」的时候,已经清楚暗示将不久于世,自己这个腐木朽脑,竟蠢得听不出来。

最教他后悔的,是他对梅留云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对我而言,你已经不存在了;是死是活,我也不想知道。」而不是他有多爱这个人。

总而言之,是他负了对方,后悔当初没有多爱一点、多体贴一点、抱紧一点,用力一点将对方留下。想重新弥补这个遗憾,却怎么样都来不及了,自以为潇洒的将一切烧成灰烬,甚至连一件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也没有留下。

他知道,这是自己无情薄幸的报应,凡自作孽者,不可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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