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妈妈立在许氏身后,对国公夫人这副冷面孔,心知劝不住,也是莫可奈何。许氏好强,好强了一辈子。当赵国公跟前,尚且不肯低头,更何况狐媚的陈氏,与被陈氏当了枪使,很有几分无辜的世子妃。
七姑娘捧着热腾腾的小瓷碗,对后宅的明枪暗箭,装傻充愣。只垂着眼,津津有味儿品着肉汤,仿佛对自个儿被陈氏当了刺国公夫人心坎儿的那把刀,丝毫未察觉。反倒对陈夫人客气道谢。
许氏瞥她一眼,稍稍蹙了眉。之后不动声色,再未拿正眼瞧她。
今日家宴,份位高的,聚在正堂。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姬妾,由国公夫人赏了吃食下去,各自守着自个儿的院落,冷冷清清,便算是又熬过一年。
用完饭,惯例的,得吃上一盏茶,大伙儿热闹热闹,应个节气。
七姑娘初来乍到,便是有闲暇,也多听那人的话,极少掺和后院事,故而往来之人并不多。
这还是自大婚隔日拜谒亲族后,头一回见到各房之人,到得这般齐齐整整。
“平日多出来走动走动。世子也是,便是稀罕你,也不能这般将人藏了在西山居。明知西山居与春秋斋毗邻,守备森严,寻你说个话儿都不容易。”
此处不用过多顾虑国公夫人,待她亲近的,非关夫人莫属。许氏知顾姚与他姐弟两个,自小感情深厚,又自觉亏欠长女,当日族中决意将顾姚远嫁,与关家结亲,她说不上话,只能听之任之。这些年顾姚过得并不如意,许氏心疼她,却也只能在她回京的时候,多些补偿,也格外疼爱燚哥儿。
此时见她与世子妃交好,许氏心知必定是得世子授意。不欲与儿子闹得太僵,许氏低头,只抱了怀中燚哥儿,慈爱逗他。
七姑娘一头与关夫人唠家常,一头留心厅里各人举动。
只见四姑娘顾臻亲手剥了橘子,先孝敬许氏,转身却莲步轻移,同样十分尊敬,孝顺的,给陈夫人也剥了个又大又红的蜜桔。
七姑娘暗叹,难怪那人对顾臻,远不如他疼爱燚哥儿。四姑娘这般生母养母,同样敬着,说好听是重情意。不好听,便是缺心眼儿。没瞧出许氏与陈氏,谁待她才是真心。
七姑娘觉得,四姑娘顾臻本性纯良,世家之中能养出这般心地的姑娘委实不容易。她对顾臻颇有好感,奈何在那人眼中,怕是要以当初嫌弃她的口吻,嫌弃四姑娘“笨得无药可救。”
她不禁回想起当年,那人阴沉着脸唬她“再是无所作为受人欺凌,弱了国公府声名,休怪本世子动手,先行拾掇了你。”
她越想越乐,这时候再倒回去看当初他如何待她,方才明白,能得他教诲,也不是件容易事儿。相较顾臻,那人待她已是十分有耐心。
正在心里念叨着四姑娘,便见这姑娘笑眯眯端着托盘过来,脆生生招呼,“阿姊吃桔,嫂嫂吃桔。”
关夫人之后,七姑娘也叉了一块儿,含在嘴里,笑着冲她点头,“很甜,你也尝尝。”
有四姑娘加入,叽叽喳喳,将京里的热闹,说书似的说给众人听。哪日娇娇们宴集结社,行花令,哪日又相邀荡秋千,打马球,这般趣事,经了四姑娘之口,被她讲得绘声绘色,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气氛渐渐和乐起来。
也不是所有人对四姑娘讲的热闹都捧场,譬如对面儿挨一块儿坐着的二姑娘顾芸与三姑娘顾桐,只冷眼旁观,全当四姑娘这时候提起京中贵女们的集会,左不过是显摆她嫡女的身份。
这些集会也不是随便个人都能去得。嫡庶有别,各有各的圈子。
燚哥儿见这厢热闹,便吵着下了地,自顾爬到关夫人身上,小大人似的端坐好。也不知听不听得明白。
四姑娘见燚哥儿过来,赶紧挑了块儿个儿大的橘子喂他。燚哥儿乖巧接过,安安静静,不吵不闹,惹得顾臻大是喜爱,抬手摸他戴虎皮帽的脑袋。
这下燚哥儿不乐意了,抱着橘子,左躲右闪,寻关夫人告状。
“小姑别摸燚哥儿脑袋,往后长不高。”
也不知他何处听来的道理,引得众人呵呵直笑。
见燚哥儿一本正经抗议,七姑娘很不厚道,捂嘴儿跟着乐。心里却想:难怪她个头不高,原来是从小被姜昱跟那人时常摸脑袋的缘故。回头她也去告状。
笑过之后,四姑娘接着絮叨。
“哪里用得着这般细讲,就跟谁没见过世面似的。京中贵女哪年不是这般取乐?”一派融洽中,突然响起一道不大和谐的抱怨。却是三姑娘顾桐,磕着瓜子儿,满脸不耐烦。
“你小声点儿,世子妃刚进门,这样的集会,当真未列席。”二姑娘长得跟三姑娘一模一样,面上是教训妹妹,实则话里有话。却是取笑新进门的世子妃出身太低,嫁给世子前,从未收到过京中贵女集社的帖子。
曹夫人脸上一僵,对这两个不懂事儿的,恨不能撵了回房。她能在府上立足,靠的是什么?没有国公夫人的出身,更没有陈氏的美貌,不过是托老夫人的福。加之她自个儿本分,左右逢源,会做人。可惜她膝下一双贵女,因是双生,很得国公大人喜爱,性情难免骄纵了些。
任谁话说到一半儿被无礼打断,都高兴不起来。四姑娘深深皱着眉头,怒瞪她两人一眼,回头担忧望着七姑娘。
燚哥儿年岁小,还听不懂大人们话里暗藏的玄机。只掰了瓣橘子,学着四姑娘的模样,似模似样,抬起胳膊,递到七姑娘嘴边。
七姑娘一怔,借着埋头吃橘子,暗自将各人神色,收入眼底。捏捏燚哥儿脸颊,像是没听清二姑娘与三姑娘私下里对她的议论,只笑着夸奖燚哥儿,整个儿若无其事。
“四姑娘方才所言,不过是姑娘家玩乐,真要说起京中大事,还得数来年春,即将到来的大选。如今新君已出了孝,这可是怀王登基后,头一回填充后宫。到时又不知有多少娇娇,挤破脑袋,也要争那一分出头的际遇。”
陈夫人适时替七姑娘解围,话风一转,很是巧妙另起了话头,却是又卖七姑娘一个人情。
七姑娘心里明镜似的,笑而不语。静静听大伙儿提名,哪家的贵女生得好,弹得一手好琴,许会得君王青睐。
此刻她还不知,本该与她无甚牵扯的大选,冥冥之中,早已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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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终于还债还完了,一身轻松。
第334章 先生岂能弱了学生?
甘泉宫中,今夜怀王点了宠妃贺兰氏侍寝。
这贺兰氏乃先王在位时,最末一次大选,选入太子东宫的新人。短短两年,已跃居二品昭仪之位。攀升速度之快,后宫之中,无人能及。哪怕是为王上诞下公子昶的姜婕妤,也不敢撄其锋芒。
如今贺兰氏披着薄纱,不惜在隆冬天里,赤脚踩在毛毯上为怀王献舞,为的,不过是家里又有交代。
贺兰一门,乃左相府朱氏附庸,前朝与后宫,从来都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前朝有动静,后宫自然安生不了。
“爱妃一曲霓裳舞,翩翩兮,袅袅折腰,褰褰欲飞。好舞,当赏!”
怀王揽着舞毕旋至怀中的美人,开怀大笑。执起酒樽,俯身渡一口羊羔酒给她,把贺兰氏辣得面飞红霞,好不妖娆。
“王上。”昭仪娘娘双目含情,手抚在怀王胸前,身子热起来,便惦记君王床笫间的英武,心里更是难耐……
杏黄的纱帐里,云消雨歇。贺兰氏枕在怀王胸口,听着普天之下最尊?